第一章来接家属
正是蝉鸣聒噪的七月盛夏,北城户外骄阳似火,热浪袭人。
周六下午,宽敞凉爽的舞韵社训练室内,顾缃在耐心教几个孩子排练古风舞蹈《桃花笑》。
都是八九岁的小姑娘,一个个身子柔软,手脚纤长,眼神清澈纯净,脸嫩得能掐出水来。看到她们,顾缃总想起自己小时候。
顾缃从小就被妈妈送去练舞,因肢体舒展协调,软开度很高,情感爆发力也强,她的舞技十分出挑,中学时走的舞蹈生道路,老师培养她拿过不少古典舞独舞的奖。
可惜在人生转折的关键节点,她总是不偏不倚,差点运气。
舞韵社给她兼职教的这个班报名参加一个少儿古风舞蹈比赛,顾缃领了活儿,编舞排练。现在八个孩子跳得已显雏形,顾缃有点欣慰,能不能拿奖是其次,但总要有作品拿出来给家长一个交代。
五点半,课程结束。小姑娘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乖巧地跟顾缃道别:“顾老师再见。”
顾缃噙着微笑:“路上小心,明天见。”
整理完毕,换上私服,顾缃这才打开手机。
高中同桌唐雨琪发来信息:【晚上约了几个同学,出来不?有日子没见你了。】
顾缃:【可以,我刚下课,先回趟家。】
唐雨琪:【刚好薛媚如从国外回来,一起聚聚。】
看到“薛媚如”这个名字,顾缃凝凝神。
记忆里她跟薛媚如的关系一般,薛媚如似乎对她颇有微词。她一向后知后觉,一直不懂哪里得罪到这位同学了。
好在聚会而已,不必在意过往,顾缃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打字:【好,发个地址过来。】
后海一带的酒吧,夜晚时分热闹且喧嚣,霓虹灯光洒在夜色中,照出浮尘万千。
顾缃穿了条藕荷色碎花长裙,大波浪长发垂在腰际,在灯红酒绿中,走进夜瑟酒吧。
卡座处坐了四女两男,都是嘉英高中的同班同学,顾缃扯了一下肩上的包包带子,朝大家微笑打招呼。
唐雨琪嚷道:“你怎么才来啊,就差你了。”
“在家里耽搁了一下。”
喝了洋墨水的薛媚如热情不已,站起身跟顾缃拥抱,说着好久不见,又问她是不是读完高二就转学回原籍了?
顾缃说是。
当时家里出了事,离婚五年的爸爸做生意失败,心脏病发去世,抵押的房产被收走,她不是北城户口,只好回了原籍A市,投靠再婚的妈妈。
薛媚如追问:“那你怎么不考回北城啊,我听他们说你在老家上的大学。”
顾缃:“考试前脚受了伤,做不了难度高的舞蹈动作,没考上北舞。”
“怪不得。”
“唐雨琪说你去年回来的?”
“是的,我外婆走后,我不用再照顾她,就回来了。”
唐雨琪补充:“结果她一回来,被人唬弄着签了个网红公司,她和公司闹翻,解约得赔几十万。”
薛媚如表情略显夸张:“天哪,那后来呢?”
顾缃笑笑,平静道:“已经和平解约了,没有赔款,现在在一家公司做前台,周末兼职去舞蹈培训学校教小朋友跳舞。”
听完她的经历,薛媚如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叹道:“你不知道,我高中可羡慕你了。”
顾缃喝着杯子里的果酒:“羡慕我?”
“你长得漂亮啊,是年级数一数二的美人,有很多人追求,还会跳舞。”薛媚如滔滔不绝地说,“多少男生想加你的Q啊,还有,你那个青梅竹马,我记得他还给你赶桃花来着。”
薛媚如过分的热情让顾缃招架不住,她只好尬笑:“你还记得这些。”
“当然记得!所以你现在找男朋友没?”薛媚如一副要逮着她一个劲儿薅,把她的八卦信息全部薅出来的劲头。
顾缃逐渐吃不消她,无奈地想,也许当年没得罪薛媚如,二人纯粹是性格不合拍。她摇头说没有,下意识地拿过手机看了看。
唐雨琪在一旁帮腔:“她从来没找过男朋友,你们要是有合适的,不如介绍介绍?”
薛媚如高中时追过校草,但她无意中发现校草好像一直盯着顾缃看,现在得知顾缃过得这么不好,心理平衡了似的,爽快道:“一定帮你留意。”
顾缃实在不愿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后,按亮了手机屏幕,微信显示有未读信息,点进去一看,竟是那个男人发过来的。
贺轻尘:【最近天气很热,今晚有出门活动么?】
顾缃盯着屏幕,出了好一会儿神。
这几年她的确过得很糟糕,处处不顺,也的确没有交过任何男朋友,但是,谁能想到她早就领结婚证了呢?
那两个红本子,一本的持证人是顾缃,另一本的持证人正是发信息的贺轻尘,嘉英高中公认的校草。
去年初夏,她在很懵的状态下,跟贺轻尘上午相亲,下午领证,傍晚贺轻尘就坐飞机出国了。
这一年来她捂着这个秘密,谁也没告诉。
他们二人极少沟通,偶尔贺轻尘会发信息,但她的回应十分寡淡。
不是不想聊天,而是,她在领完证冷静下来后,越发觉得这是个乌龙事件,即便是协议婚姻,也不应该领这个证。偏偏贺轻尘驻国外没有假期,她只能安静地等他回国,想再谈谈这件事。
顾缃思考半秒,回复:【今晚正好同学聚会。】
贺轻尘:【在哪聚?】
顾缃:【后海夜瑟酒吧,跟高二同班同学。】
贺轻尘:【真不错,好好玩儿。】
收起手机,顾缃听他们聊今年的经济形势、国际形势,说俄乌局势不太平,怕是要打仗,有个男生说:“好像隔壁班的贺轻尘就是驻俄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是在莫斯科吗?”
从别人口中听见这个名字,顾缃心头一跳。
“对的对的,”提到自己暗恋过的男生,薛媚如兴奋回答,“他这几年一直在做外交翻译,之前驻在西班牙,西班牙语也很溜,俄语更是家传的。”
唐雨琪说:“语言天才嘛,以前我们英语老师可喜欢他了,成天在班里夸他如何如何有语言天赋。前两年我遇到老师,老师得知他在从事外交翻译工作,还以他为荣。”
有人补充:“当年他转到我们学校,全校女生都轰动,最开始我们学校不是一直没有公认的校草吗,他一来,就有了。”
有人却不解:“长得那么帅一个人,家境又好,智商也高,之前读的高中还是名校,也不知道怎么会转来我们学校。”
唐雨琪问:“顾缃,他跟你发小一个班,他们关系还挺好的是吧?”
提起贺轻尘,大家明显活跃了许多,顾缃讷讷道:“好像是挺好。”
唐雨琪犹疑地瞅她:“我怎么觉得你今晚怪怪的,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有人在追求你?”
“啊?”顾缃立即否认,“没有、没有,没有人在追求。”
薛媚如难以置信:“这么个大美人儿居然没有人追求,这不科学,我觉得你站在那儿,就自动吸引男生喜欢的。”
这一刻,顾缃终于记起,当年薛媚如说她是狐狸精,以及,薛媚如追过贺轻尘。
唉,她要是知道他俩领证了,不知作何感想。
顾缃的心情越发复杂。
酒过几巡,话题更丰富多彩,薛媚如聊自己在国外求学时遇到的渣男,唐雨琪聊自己相亲认识的极品,大家跟说相声似的。
顾缃去了趟洗手间,回到卡座时,隔壁卡座换了一拨人,其中有个年轻的男生,长得有几分清秀。
唐雨琪多喝了几杯,酒精上头,自己想撩那个男生,却一把扯过顾缃的胳膊:“顾大美人,你都快26岁了,还没找过男人,我教你撩小哥哥吧。”
顾缃尴尬极了,连忙推脱:“不用。”
“来嘛,害什么羞,撩人而已。”
她不由分说,拉着顾缃站起身,走了两步到隔壁卡座:“这位帅哥你好啊,给你介绍一下我姐妹,漂亮吧……”
一整个卡座的人都看向她们。
小哥哥年龄不大,惊得往旁边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身上靠,顾缃简直想原地消失,她尽力维持体面地解释:“不好意思我朋友喝多了,抱歉,打扰了。”
正欲拉着她离开,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二人转身看去。
顾缃怔住。
唐雨琪也很惊讶,结结巴巴地开口:“贺、贺轻尘?!”
挺拔的个子,清隽的脸容,这个男人还是那么爱穿衬衫,今晚这件白色休闲衬衫的剪裁十分贴合他的身材。顾缃怔怔地望着他,却见他浅笑如春风,朝唐雨琪点头:“你好,唐同学。”
唐雨琪甩甩脑袋:“你知道我?不对,你怎么在这儿?”
贺轻尘微微一笑,靠近顾缃,习以为常般伸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往怀里带:“我刚回国,来接家属……这么巧就抓个现行啊?”
顾缃:“……”
“家属?!”在场其他同学几乎异口同声,纳罕的目光投向这对外形登对养眼的人,猜测、不解、质疑、惊讶,充斥在各自脸上。
贺轻尘用带笑的眼睛注视顾缃,嘴角微弯,口吻平淡:“是啊,领证一年多了,当然是家属。”
“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