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江淮城外,一队人马慢慢悠悠地走到城墙下,孙公公整理了番容装,想着城门口应该会有人迎接他。
可等马车停下后,他朝城门看过去时才发现城门紧闭,门外竟然一人都无,孙公公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朝廷派去藩王所管辖的藩地了。
往往哪次不是被人恭恭敬敬地请进去,而且来迎接他的最差也是个王府世子,什么时候受过如此怠慢。
孙公公差点把手里的拂尘给甩出去,他指使手下人去喊话,可城门纹丝不动,城墙上甚至一个回声都没有。
而此刻的江淮城,从颜莳下了令要摆两日流水席后便热闹了起来,陈禀昨日差人从周围城镇采购了不少猪羊,按照颜莳的意思,一定要多些油水。
而那些已经喝了不知多久清粥的灾民,看见这些眼睛都亮了,纷纷上前帮忙,江太医用来熬药的大锅也被征用。
热闹全在这边,城门口自然没什么人,再加上陈禀早有吩咐无需开门,看守城门的守卫也当听不见。
颜莳看着众人高兴的神色,她也不由自主放松了些,也许书上所载“与民同乐”便是这番景象。
只是颜莳还没放松多久,陈禀便悄悄在她身边低声道:“殿下,孙公公一行已经到了,眼下就在城门外。”
颜莳瞥了他一眼,陈禀立刻道:“臣已经按照殿下所言,将人拦在了城外,他们就算喊破了嗓子,都不会有人开门。”
“陈大人可要记好,不是孤不让你开门,而是没人知道孙公公今日会到,江淮城内多热闹,根本就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陈禀闻言点头道:“殿下说的是。”
城门内,霍如深站老远都能听见外面尖细的喊声,柳献跟在他身后道:“王爷,咱们要不把城门打开?”
霍如深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江淮和其他藩地不同,皇帝特意设了个江淮总督在那,江淮诸事也不是全由本王做主,既然陈禀不让人开门,本王权当不知道好了。”
说罢他又道:“咱们也去看看城内的热闹。”
柳献身为世家子,本就自恃清高,他不明白王爷为何要凑这个热闹,非要凑到百姓堆里。
而当他到时却发现,不止王爷要来凑热闹,就连其他几个世家都派了人过来。
自颜莳说自己不收贺礼后,那几个世家便把不安生的心思往下压了压,但也有不甘放弃的。
谢青就是被自家父兄催得厌烦了才不得已来颜莳面前走上一趟,她并不愿与太子有何牵挂,也不想当什么太子妃,只是奈何家中有两个目光短浅的父兄。
谢青无奈走到颜莳面前,微微行礼道:“殿下此举可谓江淮百姓之幸。”
虽说她对颜莳没感觉,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太子殿下和她印象中昏庸无能的皇亲国戚不同。
旁边恭维声不断,谢青庆幸颜莳不会特别注意她,便退到一旁,等什么时候众人离开,她也好跟着回去,就当是给父亲交差了。
颜莳听着众多世家子的恭维,只觉得吵闹,但看在他们带来了不少好东西的份上也没多说什么。
她淡淡看了一眼身旁的宋景玉,对方立刻反应过来。
“殿下,微臣有要事相商。”
借此,颜莳才得以将躲开那些人。
“微臣没来江淮时便听说江淮多世家,并且各个人才辈出,只是为人清高,不愿入朝与世俗同流合污,现在看来他们和朝廷那些官员也没什么不同。”
阿谀奉承的话说出来还带引经据典的,确实能将人夸得飘飘欲仙。
“人性如此,世上有几人能不染世俗?”
宋景玉却道:“微臣倒觉得殿下便是为数不多不染世俗之人,微臣听闻贵妃娘娘打算给殿下寻门亲事,但却被殿下一口回绝了。”
颜莳皱眉问道:“从哪传出来的谣言?”
宋景玉如实答道:“殿下有所不知,前端时间在京城都传遍了,只是没听说贵妃娘娘看上哪家姑娘了。”
听到后面那句话,颜莳才稍稍放心,她不打算按照母妃的意思“娶”容云清,自然也不想她会因自己而名声受损。
颜莳不想谈论此事,便岔开了话题:“堤坝那里一定要加大人手巡逻,不能出差池。”
宋景玉正色道:“殿下放心,微臣已经安排好了禁军轮班巡逻,定然不会出错。”
两人说到此处,颜莳余光就看见了走过来的霍如深,她虽不乐意看见他,但面对此人颜莳还是要认真对付。
“孤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王爷,王爷可真是清闲。”
霍如深听此在颜莳不远处停下了脚步道:“这江淮诸事也轮不到本王插手,本王自然就比其他藩王清闲些。”
言下之意便是朝廷分了他藩王的权利,难不成还要干涉他在江淮城的动向。
“孤倒忘了,高祖陛下设立江淮总督便是为了王爷能清闲度日,比之其他藩王,宣淮王可真是备受高祖陛下厚爱。”
霍如深闻言轻笑了一声:“殿下说得对,本王来日祭祖时也该将殿下这番话说给先祖听听。”
颜莳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城门外的孙公公怕是要生气地跳脚了。
恰在这时,霍如深忽然开口道:“方才本王从城门那边过来,似乎听到了城外有人在叫喊,可惜没看见城门守卫,殿下可要让人去看看?”
颜莳看着他不言,她昨日还让陈禀给宣淮王府递消息,霍如深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城门外的人是谁?
她本想起码两个时辰后再让陈禀把城门打开,好杀杀孙公公的锐气,可霍如深却在众人面前说了出来,这下她想当不知道也不行了。
颜莳侧头看向宋景玉道:“去告诉陈禀,让他找人开门。”
宋景玉看了眼颜莳的脸色,感觉现在的殿下心情一定不太好。
“王爷不想知道来人是谁?”
霍如深没接她的话,他可不想去城门迎接一个阉人,他抬手示意身后人过来。
颜莳这才看见那人手上好像捧着一个锦盒。
霍如深示意手下人将锦盒递上:“殿下生辰,本王也没什么好送的,昨日清点库房时找到了一块品相不错的玉珏,正好送给殿下,毕竟好玉当配君子。”
说话间他伸手将锦盒打开,一块上品玉珏出现在颜莳眼前,但只一眼她就移开了视线。
“孤早就说了不收贺礼,王爷还是将东西收回去吧,王爷若是实在有心,便和诸位世家一般多添几桌流水宴吧。”
说罢颜莳就离开了,霍如深有些可惜地看向锦盒中的玉珏,如此上品的玉,可惜有人不识货。
城门外,险些骂出话来的孙公公终于等来了人开门,走出城门的人是彭康,就是那个之前迎接颜莳的县令。
为了能完全符合颜莳的吩咐,陈禀又把彭康给提了过来。
可怜了彭康,又要心惊肉跳地走一遭。
在孙公公想要杀人的目光中,彭康脚下速度越来越慢,孙公公虽然只是个御前公公,但身上依旧有品级在身,他恭敬地说了句:“不知孙公公忽然来此,真是有失远迎。”
说完他立刻道:“孙公公快请进,总督大人正等着公公呢。”
孙公公甩了一把拂尘,用尖细的嗓音道:“陈大人可真是忙,咱家都在这里等一个多时辰了,嗓子都喊哑了也不见有人来开门。”
“陈大人正在差人收拾公公的住处,这才没能亲自出来迎接公公,如今这江淮城内可热闹了,一时都忘了城门这边,让公公久等了。”
孙公公听完他的客套话,心里也没多好受。
“你可知太子殿下此刻在何处?”
彭康回道:“殿下此刻正在城内,殿下说要在城内办两日流水席宴请全城百姓,所以城内才会如此热闹。”
孙公公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也不在乎是谁来迎接了,坐回马车里就让人进城。
他还没忘记此行是为何而来。
颜莳没管已经到总督府的孙公公,一个太监还不至于她亲自去迎。
她复又抬眼看向站在远处的霍如深,本以为晾他一会儿,此人就会离开,没想到他还在原处站着。
是在看眼前的热闹,还是在等着待会儿的热闹。
在霍如深看过来的时候,颜莳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收回,宋景玉这时候走到她身边道:“孙公公说要见您,陈大人拦不住,已经将人带过来了。”
“来就来吧,早晚都要见的。”
更何况孙公公这次明面上就是为了她的生辰才来的江淮,自然要第一时间赶来见她,合情合理。
“殿下要是实在心烦,直接把人在江淮处理了,无声无息推给流寇,朝廷那边也查不出来。”
颜莳却摇头道:“没那么简单,孤没干过的事,内阁都想推到孤身上,孙公公一死,无论是不是孤所为,到了朝堂之上,都是孤的罪过。”
宋景玉心知方才出言欠妥,便也不再多嘴。
站在高处的霍如深看见了往这边赶的孙公公,忽然勾起了唇角,这场热闹,他可要从头看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