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颍心中暗喜,面上却不露声色。以萧颍如今的年纪和阅历,原本并不知许多江湖事,奈何她在梦中多活了一世,这药谷小神仙的名号,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药谷位于大启南方,与南沥接壤之处,谷中常年雾障弥漫,外人不能进入。前世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乱世之中,药谷也因天然的雾障而得以幸存。药谷原本隐世而居,但西戎攻打建安那一年,在沥水之畔杀了三万余人,尸体堆积如山,无人善后,很快发臭发烂,周遭如同人间炼狱,百姓四散逃难,瘟疫也悄悄蔓延开来。
西戎军队杀完人,拍拍屁股,便继续向建安挺进,而瘟疫却顺着沥水一直往下游传去,凡染病者,无药可救,只能慢慢等死。同一时间,战乱伙同疾病,竟似要将大启百姓斩尽杀绝,不留一条活路。
直到传闻中的药谷谷主出山,在沧州赠医施药,所施之药对疫病竟有奇效,人人奔走相告,疫病才慢慢被控制了下来。自此以后,凡有人到药谷求药者,药谷之人从无拒绝,但却有一条例外:姓孟者不治。
萧颍心道,这药谷怕是有仇家姓孟吧,而眼前这位“药谷小神仙”,算算年纪,应该就是后来的药谷谷主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不过她刚刚把人得罪了,要她即刻嬉皮笑脸地又去讨好人,萧颍却也做不到,但是,无论如何都得想个法子不动声色地把人拉拢过来。
“既是叫小神仙,却不知又有何神通呢?”萧颍决定先找个话题打破僵局。
“哈,除了不能起死人而肉白骨,别的,就没有我救不活的。”小神仙的神情更为得意,仿佛在等着萧颍给她俯首道歉。
“可能解天下奇毒?”
“除了见血封喉之毒,只要人还活着,便能解。”
“如果是西戎蛮人的毒呢?”
“西戎蛮人用毒之术并无机巧,不过是仗着化外之地,蛇虫鼠蚁众多且中原之地少见罢了,如若能就地取材,必能找到相生相克之物。”
萧颍略加思考,便觉得她所言不虚,毕竟有前世的名头在,药谷的本事,她还是相信的。
“你方才给我闻了什么?是不是想趁机下毒?”
“我要是想下毒,你早就一命呜呼了!我们药谷之人从不用毒,给你闻的就是臭屁虫的屁股磨成的粉末而已。”说完,便再也憋不住笑。
“你!”萧颍十分恼火,下意识就要拍案而起,但即刻却又忍了下来。
“哈哈哈,真好玩,哪有什么臭屁虫的屁股,你居然也会相信,哈哈哈哈哈。”
“到底是何物?”萧颍咬紧了后槽牙,十分后悔方才没先把人给揍一顿,眼下却是想打也不能动了。
“不过是一种植物种子磨成的粉末罢了,别怕,没什么坏处,就是给你通通气。”说完又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说你是被骗来的,我娘是如何骗你的?骗你来却又是为了什么?”
“少主,时候不早了,既然误会已经解除,不如等明日再谈如何?”却是管家张姨在一旁插话。
萧颍有一肚子疑问,自然不想就这么算了,可是这人答话东拉西扯,嘴上没个把门的,如若此时继续问下去,恐怕也只是徒惹生气。不如待她先将疑问捋一捋,明日再伺机旁敲侧击,也许比现下这样审问式的问话,更为有效。
“罢了,那客人也请去休息吧。”
小神仙闻言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朝她拱了拱手,踱着步子,慢悠悠地朝后花园去了。
萧颍见她走远,也站起身,一手虚扶着老管家,边走边问着话,一同朝住处去了。
“张姨,这位贵客可是住在园子里?”
“正是,因她夜里要照料她的花,所以便安排在园子里住着,以便就近看顾。”
“哦?何花需在夜里看顾?”
“这老奴却是不知了,只是主上吩咐,须得尽力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她要在园子里种花,便只能将原先花圃里的牡丹拔了让给她种;又说夜里园子里不能点灯,便也只能不点了,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的,又不让我们夜里去园子,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母亲难道没有交代过请她来所为何事?”
“未曾,主上吩咐什么,老奴们照做便是了。只是主上曾经吩咐,不可对外人提及,今日里少主带回不少人,我见人多口杂,想着找个僻静的时候再说与少主知晓,谁知不一会儿就忘啦,瞧我这记性,真是老啰。”
萧颍此次回府,见处处都透着古怪,心中疑窦丛生,夜里躺在床上,将前因后果理了理,又越发觉得离奇。
其一,偌大个临川王府,此时竟似人去楼空似的,眼看就要废弃了。若说是为了赈灾,临川十几万兵马,即便有五万镇守在北狄,也不至于缺府中的这几十号人。竟好似专程为了此人将府中腾空,只留几位忠心的老仆,以便于她行事。可是,天下之大,又有何处不能种花,种什么花非得在京城临川王府里种呢?还偏偏要在晚上种?若是为了隐秘,在临川随意找处地方,难道不比在京城中更好么?
其二,母亲既然能请动这尊药谷小神仙,为何前世还会中毒身亡?难道是她学艺不精,并不能解西戎奇毒?若是如此,那此人便也无甚用处了。
带着满肚子疑问,这天夜里萧颍睡得并不好。第二天一早,卯时她便起了身,早早来到后花园中书房的二楼,找了个临窗正好能瞧见花圃的位置,只等小神仙一出现,便要装作漫不经心的偶遇,再去探探虚实。
可是,等啊等,直等到日上三竿,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园子里的客房却还是房门紧闭,始终不见人影。
而人在宫中,正养着病的覃芯,却听闻了昨日夜里,临川王世女夜不归宿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