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萧颍满怀心事地朝承景殿走去,脑中闪过万千思绪,脚下却一步未停,反而走得极快,差点在回廊转角处撞上一人。来人比她高了一头,待得萧颍抬头看清,一时间悲喜交加,竟然差点哭了出来,脸上表情一会像笑一会又像哭,变换来去,显得十分滑稽。

撞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萧颍此时最想见到的太女覃琛。

覃琛长着一张十分温和的脸,面容柔和,一双眼如平湖秋月,看谁都带着点慈悲。也许是身体较弱的原因,萧颍经常看见她在无人时皱着眉头,因此面相有时又略带愁容。

此时的覃琛却是笑着的:“阿迴,果然还是个孩子,平日里跟太傅学得老气横秋的,私下里却还是这么冒冒失失,这次被我逮住了吧。”

听到这声“阿迴”,萧颍再也把持不住,瞬间红了眼眶,眼泪再止不住,声音颤抖着:“阿姊,你没事了。”

覃琛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阿迴,你这是怎么了?我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萧颍哭得像个孩子,也说不出完整的话,只一把抱住覃琛,像是抓住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殿下,想是少主午睡时做了噩梦,被魇着了,”一直跟在身后的长兴开口解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属下失职,没有看住少主,还让她掉到床下去了,也不知是不是磕到了头。”

萧颍心说,你才撞坏了脑子。但被这么一打岔,哭势总算收了一些。

覃琛一脸无奈又心疼的表情,像哄小孩子似的:“阿迴,还疼吗?我给你揉揉。”说着真的在萧颍头上东摸摸西摸摸,却是在检查有没有真的撞出包块来。

萧颍被她搞得不好意思,总算是止住了哭。覃琛看着她哭花的脸,笑着说:“阿迴做什么梦了?有这么可怕?”

萧颍自然不能如实说,只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坚定,道:“梦都是反的,阿姊,你放心,不管是什么样的噩梦,我都不会让它成真。”

覃琛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坚毅的眼神,忽然间觉得她这个从小养在身边的表妹,是真的长大了。少女勇敢坚毅,将来一定能担起一方重任。而她,似乎也可以放心了。

“急冲冲地这是要去哪里呀?”话题总算回归了正题。

“阿姊,我正要去找你。”萧颍想到她满腹的疑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其中最让她不解的是,阿姊床下为何会有那样的一处暗室,而阿姊到底知不知情呢。这话确实无法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随意开口。

“哦?阿迴有事?”

“嗯,阿姊我们去屋里单独谈。”萧颍点点头,抓住覃琛的手腕,以一种不由分说的气势,直接带着覃琛拐了一个弯,朝寝殿走去。

覃琛虽然贵为太女,但她为人温和,一向贵气有余但霸气不足,此时也就由着她带路,竟是在气势上隐隐输给了这个矮了一头的少女。

进得殿内,两人的随从都十分识趣地停在了殿门前丈许之地,萧颍亲手关上门,屋内就显得有些昏暗。

但再如何昏暗,也比梦中最后的衰败景象好了太多。

萧颍一边打量着,一边缓步行至床前,此时床上整齐地铺着厚厚的软垫和被褥,完全不像是刚刚午睡过的样子。东宫下人们手脚倒是挺快,萧颍心想,回头朝覃琛看去,却见她微微皱着眉,似乎有些紧张的模样,似乎并不想她太靠近床。

萧颍心中一凉,这到嘴边的话就无法再说出口。

她在紧张什么?萧颍暗中思付,说起来,阿姊睡觉的时候从来不让人打扰,即使是她萧颍也不行。

不对,事情没那么简单。

萧颍心中疑惑更深,暗室的事,看来不仅是真的,而且也不能这么直接了当地问了。萧颍心中沉了沉,如果说之前她还希冀着梦是假的,那么此时此刻,覃琛的反常正好说明梦中的细节应该是真的,至少这床绝对有问题。

原来阿姊一直有事瞒着我,想到此,萧颍心中黯然。少女炙热的目光瞬间就暗淡了下来,而覃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当然立刻有所察觉。

“阿迴你想问什么?”覃琛有些忐忑地开口,似乎很不喜看到她这样的表情。

“阿姊,你说男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生辰礼呢?”未来的临川王反应何等迅速,转瞬间就甩出了一个合理的问题,脸上还展露出一副满怀心事的表情,说完可怜巴巴地看着覃琛。

“哈哈,我们的小阿迴长大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啰,居然知道要送礼讨好未来夫郎了。”覃琛微微松了一口气,面上表情却是真的很高兴,打趣道:“我昨儿个还在想,我那可怜的小皇弟要等你开窍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啊。”说完还鼓励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姊,我不是怕他不高兴了又来撒气吗?不然我才懒得理他。您就别打趣我了。”

“我看你整天忙着读书习武,分明没有心思去给怡安准备礼物,前几日就让龚良羽另外备着份礼,只等着到时以东宫的名义一起送出去。如今你既然问了,就自去库房找她,若是满意呢,最好亲自给怡安送去,若是不满意,库里的东西也随你挑拣,你想送什么就送什么,可好?”

萧颍垮着个脸,呐呐道:“唉,男人真是麻烦。”

覃琛看她分明还是一张小孩儿的面容,嘴里却说出这么老成的话,觉得十分好笑:“行了行了,男人麻烦不麻烦,你长大了就知道。快去看看吧。”

“多谢阿姊,我这就去了。”说罢背着手,踱着步,十分不情愿地离开了寝殿。

长兴见她出来,即刻跟上,却见萧颍闷声不响地朝前走去,竟是要出东宫。

“少主,您这是要去哪儿?”长兴问道。

“去练武场。”萧颍并不回头,仍是自顾自地朝前走。她刚在殿中说要去库房,那不过是用来搪塞覃琛的借口,她刚刚看出覃琛有事相瞒,心中失望,却不能把气撒在覃琛身上,此时胸中颇为气闷,哪里有心情去给覃芯挑拣礼物,只想找个人狠狠打上一架,好好发泄一通。

“啊?早上不是去过了吗?那您等等,我再去叫几个人。”长兴见她是要出宫去,安全起见,便想着再多带几个护卫。

“不必了,今时今日,这京城里还没人敢害我!”

长兴见状无奈,也只得快步跟上。

出了东宫,有一条长长的夹道,向北则通往御书房、皇帝寝宫和更隐秘的后宫,向南则是年纪尚幼的皇女住所,这个范围内算是御和宫中的禁宫,以萧颍临川王世女的身份,在禁宫中也不能骑马只能步行。再往南便是永定门,出得门外,军机处和练武场就在不远处,一旦出了永定门,萧颍就可以随意打马,所以,这条出宫的宫道,便是她平日里走得最长的路。

萧颍此时心情郁闷,这条道走着就觉得格外的长。一路上碰见了两队巡逻的护卫,萧颍见长兴两次都落后了几步,竟是停下来跟人打招呼。护卫职守时不能大声喧哗,只见几个青年女子在那里挤眉弄眼,长兴偶尔还比个吃饭的手势,萧颍觉得十分有趣,没忍住问道:“长兴,你的人缘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你们这是要约饭?”。

“少主,您是不知道,这宫中人脉自然十分重要,能到这宫中当值的,那都不是寻常的出生。就拿刚刚走在最后的那个大个子来说,你知道吗?她是文大人的小女儿,明明出生书香世家,不知怎的,读书不行,偏偏喜欢舞刀弄枪,待得明年及冠,就要去军中历练了,有她娘给她在朝中铺路,保不齐以后也是一员大将呢。”

萧颍心中一凛,想了起来,是有这么号人物。西戎最后集中兵力攻打大启的时候,便是她率军守在沥水之畔,硬生生撑了月余,却没有等来援兵和粮草,最终战死,死后还被蛮人把头割了下来,挑在旗上,想攻入建安时羞辱她的母亲,可谁知当时已是文相的文大人早在无军可派、无粮可筹之时,就撞柱身亡了,根本没能等来小女的死讯。

可惜了这么一员猛将,真是生不逢时,萧颍暗自叹息,心情更加阴郁。

此时迎面驶来一队车驾,待萧颍注意到时,已经晃晃悠悠地驶到了近前,萧颍并不行礼,只是侧身避向一旁。能在这宫中有车驾的,除了皇女、皇女夫和帝卿,便是后宫的各位贵人了。后宫君侍们,一生也出不得一两回宫,若要出宫,这宫中一早就传遍了。而成年皇女一般会御马,那么此时车中所坐之人,要么是某位皇女的王夫要么就是帝卿了。以萧颍诸侯王世女的身份,遇上王夫或者帝卿,因是男眷,都不用行大礼,侧身避嫌足以。

可是车驾此时却停了下来。白中透着微粉的指尖勾起车帘,有人在车上唤起了萧颍的名字。

“萧颍,你可是要出宫去?”声音脆嫩,尾音上扬,暗自透着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