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萧暨白唇角才刚弯出一个细小的弧度,就又被拉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你说什么?”剑眉微狞。
他是不想给么?成婚三年,她从未找他要过什么。就五百两,他就舍不得了?!
明薇委屈得几乎要落下泪来,昨夜床榻间的缠绵,仿佛就是一个美丽的泡沫,风一吹就散了。胸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空空的,灌着风。
摈弃那些不应该有的情感,明薇微咬着下唇,白嫩的手指紧紧揪着被褥,丝滑的锦绣被揪得皱巴巴的。
昨日的一百两,他们已答应了宽限一日。若是今日再筹不到银子,那王三一家子……
明薇心中一沉,若是他们一家出了事,那她这一辈子都会活在愧疚里。
“我会还给你的。”
萧暨白冷睨着她,不说话。
明薇落寂地垂下头,这也不成么?
萧暨白微微皱眉,大步走到床榻边,高大的身躯压下来,将明薇整个笼罩住。单手捏住明薇精致小巧的下巴。
强势地抬起她的脸。
“还?你拿什么还?你的一切都是本候的。”指尖沿着明薇白腻如脂的下颌游走,嗤笑出声,“还是,如昨晚那般?”
明薇身子微颤,脸色煞白,侧过头想狠狠咬他一口。然而,他像是早预料到了她的动作,捏住她下颌的手指力道骤然加大,像是一把钳子,捏得她下颌骨几要碎裂了。
“还想再咬本候?”
明薇痛得眼眶泛泪。
一滴泪滚落下来,打在萧暨白的手背,仿佛烧化了的铁水,灼得他瞳孔紧缩,手指一颤仓皇着松开了。
一张颜若娇花,皎若白雪的脸颊上,两个红色的指印,看着触目惊心!
萧暨白目光凝在那指印上,眸底快速闪过一抹愧色,抬起手,明薇面露惊色,几乎是本能地往后躲。
萧暨白的手僵在了半空,脸色蓦地变得阴沉。
“银子,本候会派人给你送来。”丢下一句话,萧暨白拂袖而去。
胡建站在院子里,见到萧暨白黑沉着脸出来,心下一颤,莫不是侯爷与夫人又吵架了?
“去库房支五百两银子,送过来。”萧暨白冷声命令。
胡建一怔,侯爷这是想要哄夫人么?只是,这哪有郎君送银子给娘子的。便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
“侯爷是要送银子给夫人?”
萧暨白一张俊脸更黑了,声音有些生硬:“是她要的。”
胡建一拍手:“侯爷,这您就不懂了。”
萧暨白冷眸睨过来。
胡建脖子一缩,笑得讨好献媚:“侯爷,夫人这是借着边儿,问您讨要手信呢。”
萧暨白斜了胡建一眼:“就你多事,本候还能不知道么。”俊脸上笼罩着的厚重的黑沉散去了。
胡建笑得点头哈腰:“是是是,侯爷自然是知晓的。不过,侯爷,姑娘家多是喜欢,首饰,香包,胭脂水粉之类的。”
萧暨白薇皱着眉,一脸嫌弃:“什么乱七八糟的。”脚步却停下了。
胡建在心里捂着嘴笑,果然一会后,听得萧暨白道。
“库房里有一根金步摇,你去拿了,送过来。”
“是。”胡建笑着应诺,那红翡滴珠孔雀金步摇是去年宫宴,皇后赏赐的,可是价值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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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帐垂落,还荡漾着浅浅的涟漪,明薇看着消失在门口的月白身影。
又躺了回去,闭上眼,身子疲惫极了,脑子里却纷繁杂乱,像是有无数根线头在乱飞乱窜。
窗外天色开始发白,像一张缓缓铺开的纸。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响起脚步声。
“娘子,可醒了?”月桃的声音在纱帐外响起。
明薇回过神:“嗯。”出口才发现声音沙哑得厉害。
想起昨晚,明薇面色一热,随即又想到他今晨的冷漠,全身陡然一凉。
月桃卷起纱帐,窗外天灰蒙蒙的,飘着雨,从窗子缝里漏进来的风,也带着微凉的湿意。
月桃细细瞧着明薇的脸色,问:“娘子,您脸色不大好,可要再睡会?”
明薇抬头揉按了一下太阳穴:“睡不着。”想到清晨萧暨白离去前,应诺的五百两银子,问道。
“东院那边可有送东西过来?”
“娘子问得正是时候呢,就刚刚,胡侍卫送了一个盒子过来,说是侯爷送给娘子的手信。”
明薇精神一振,喜道:“快快拿过来。”说着,掀了被褥就要下床。
月桃偷偷笑了,从柜子里拿了一件轻薄一些的春装,递过来。
也不怪娘子这般激动,这可是娘子嫁入侯府三年,侯爷第一次送手信给娘子呢。
“娘子,且慢些。待奴婢去拿来。”说完,转身去了外间。
没一会,月桃就回来了,手上托着一个深红色的小木盒子。
盒子有些小,能放得下五百两银子么?明薇这般想着,接过盒子,很轻。盒子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一看就不是凡品。
许是,银票。
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支金步摇。
“哇,好美的步摇。”月桃欢喜地惊呼。
明薇心动了一瞬,随即垮下脸来,虽然这支她步摇也很喜欢,但她现在更需要的是银子。
阖上盒子,“拿去卖了吧。”
“娘子,这可是侯爷送您的。银子的事,不如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这些都是死物,哪有人命重要?”明薇坚定地将盒子塞回到月桃手里。
月桃踌躇了一会,终是抱着盒子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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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如丝,洋洋洒洒,像是笼了一层薄薄的烟雾。
月桃一手护着怀里的小盒子,一手搭着袖子遮在头顶,快步地往门口冲去。
咣当——
一头撞上了一堵人墙,月桃被撞得头晕目眩,在她就要摔倒时,一只强有力的手,稳住了她。
“月桃姑娘,这么急急忙忙的,是去哪?”胡建关切地问。
“多谢胡侍卫。”月桃匆匆谢过,转身去捡掉落在地上的小盒子。
却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捡起那盒子,紫袍上绣着的麒麟兽,在朝着她张牙舞爪。
“侯……侯爷!”月桃惊得后退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萧暨白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盒子上的花纹,指尖在关口处一按,咔嚓一声,盒子打开了。萧暨白眸色阴沉,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只是那笑却让人打心底里发寒。
“这是,又拿出去卖?”
月桃慌忙摆手:“不……不是的。”脑中灵光一闪,道,“是娘子说,这步摇有些长,让……让奴婢拿去店里,修修。”
萧暨白似是相信了,将盒子递给月桃,“去吧。”
月桃得令,大松了口气,行礼,慌慌张张地跑了。
萧暨白冷眸扫过来,胡建会意,远远跟在了月桃身后。
那丫头可千万不要真拿去卖啊。这可是皇后赏赐的,刻有内务府的印记,便是卖也没有店家敢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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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响午,月桃仍是没有回来,明薇有些着急。不住地伸着脖子往外看,院子里静悄悄,自那次月俸风波后,琴院侍候的仆从都以各种理由走了。
现在整个琴院,就只剩下她与月桃了。
“夫人,王娘子一家出事了。”一个声音在院子里喊。
明薇倏然一惊,猛地站起来,打帘出来。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难道是她幻听了吗?
又想到昨日,王娘子离去时的语气。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已来不及等月桃回来了,撑了一把油纸伞,急急往院外走去。
明薇站在一条交叉的路口,突然想起,她只知侯府的奴仆都住在下院,却不知下院在哪里。举目四望,只有淅淅沥沥下着雨,诺大的园子,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嫂嫂。”
萧暨墨站在阁楼的二楼,正笑着朝着她招手。
明薇微微颌首,低下头继续看着面前的几条小径。
要不,问问他,下院要如何走。
再抬头时,二楼处已没有了萧暨墨的身影。明薇失落地叹了口气,打算随便选一条,待遇到了人,再问。
行了几步,听得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萧暨墨,他冒着雨,跑来了。腰间的琳琅满目被摔得乱飞,一块挂着的玉佩掉落在了泥土里,他却丝毫不觉。
他喘着气,在距离明薇五步远处,停住。雨水打在他的头上,脸上,他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
“嫂嫂怎么独自一人来了这里?”兄长呢,他昨夜回来时,刚巧看到兄长进了琴院,再未出来。
明薇抿了抿唇,问:“小叔可知,王三家在何处?”
“他家有些偏,我带嫂嫂去。”
明薇看了一眼,他已被打湿的头发:“你说位置,我自个去。”说完,也觉得以她路痴的能力,铁定是找不到的。
便又道:“小叔派个侍从,带路就可。”
“此处偏僻,很少有人来。”见明薇目光看向那阁楼,解释道,“那阁楼里只我一人。”
明薇迟疑了半响,终是点头:“那劳烦小叔了。”
萧暨白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整个人都神采飞扬了。
“嫂嫂不用客气。”
萧暨墨熟络地领着明薇,往其中一条小径上走。
没有看到,有一个身影从转角处出来,捡起了那块掉落在泥土里的玉佩,看着远去的两人,嘴角露出一抹阴险的笑。
七怪八歪,终于到了一处简陋破旧的房子前。
“王娘子在家吗?”明薇敲门。
屋内寂静没有一丝响动,明薇狐疑地看向萧暨墨,萧暨墨也觉不对劲,一脚将门踹开。
屋内没有人,桌上还摆放着三碗稀粥,一碟青绿没有一丝油的野菜。
萧暨墨用手探了一下那碗沿:“还是温热的。”
“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完,应是走得急。”明薇突想到什么,“该不会是他们……”转头急急地对萧暨墨道。
“小叔,有五百两银子么?借我。待我有了……”
“好。”说话间,已从衣兜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过来。
明薇一呆,哑了半瞬,才颤着手接过,“多谢,待我有银子,便还你。”
“不打紧……”萧暨墨的话还未说完,门口一道声音喝响。
“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