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萧暨白漫不经心地睨过去,视线顿住了。
揉压着太阳穴的手指凝了一瞬,继续轻转着小圈,只是再没有了先前的游刃有余。
“许是夫人拿错了?”胡建小心观察着萧暨白的脸色,干巴巴地解释。
萧暨白眸色幽冷,胡建心下一颤,忙又道:“许是……许是夫人缺银子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不妥。安平侯府的候夫人,虽说没有执掌中馈,但怎么也不可能到缺银子的地步。
萧暨白剑眉紧皱,直起腰身,凉飕飕地瞥了胡建一眼,“本侯很忙,这等小事,以后不必来禀。”
“是。”胡建弯腰将画轴小心地放在案桌上,退出去了。
室内静了下来,窗外夜色渐浓,偶尔漏进来一两声细微的虫鸣。
萧暨白伸手拿起案桌上的画轴,纸张干净洁白,没有一丝暇疵,可见拥有它的人是十分的爱惜。
修长的手指轻微地摩挲着纸张。
清冷的黑眸微动了一下,一抹他自己也没有觉察的柔色在眸底浅浅漾开,淡化了他眼中的冷意。
须臾,大手一旋,将画轴拢入宽大的袖袍中。起身,抬步往门口走去。
夜色已浓,一弯新月,斜斜地挂在树梢枝头,放出皎洁的光芒,给大地镀上了一层冷银色。
“去查一下,琴院近日发生了何事。”
黑暗中一个黑影从树上飘下来,单膝跪在地上,“是。”又一个纵身,跃上树梢,轻巧地翻出院墙,融入了浓浓夜色里。
廊檐下悬挂的灯笼,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
萧暨白负手而立,看着院子里月色下影影绰绰瞧不真切的一团团树影。
胡建快步从院子进来,见到站立在主殿门口的萧暨白微一愣,“侯爷,洛阳那边的事处理完了。”
萧暨白眉头轻皱:“萧暨墨回来了?”
胡建点头,随后似想到什么,笑起来,“听到门房的侍卫说,二公子才到侯府门口,就被一个小娘子给截住了。两人还在门口掰扯呢。”
萧暨白淡淡嗯了一声,下了台阶,往院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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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院,室内一灯如豆。
月桃别扭地扯了扯身上的鹅黄锦衫:“娘子,真的要这样吗?”
明薇梳着简单的丫鬟发髻,身上穿着月桃常穿的罗青色布衣,坐在梳妆台前,借着微弱的烛火,看着镜子里暗沉模糊的自己。
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捏紧,坚定地点头。
只有这样,她才能出琴院,才能去,找他。
明薇深吸一口气,起身,接过月桃手里的提灯:“待会出门时,见机行事。”
月桃慎重地点头。
明薇照着往日月桃的样子,低着头提着灯笼,走在后侧。
走到院门口,两人对视了一眼,月桃点头,伸手大力拍着门。
“侯爷有令,夫人不准踏出琴院半步。”门外响起婆子冷漠的声音。
“夫人生病了,需要去请府医。快开门,让我出去。”月桃大声叫嚷着。
门外婆子有些犹豫。月桃厉声道:“侯爷只是让夫人禁足琴院,夫人还是侯夫人,若因为你的耽搁,有个什么闪失,你担当得起吗?!”
婆子踌躇半响,终是打开了门。
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月桃快速地肩膀一垮,虚弱地虚靠在明薇身上,低下头捂着嘴,不住地咳嗽。
那婆子看了月桃一眼,又将目光扫向明薇,明薇一惊,生怕她看出了什么,忙低下头去。
“快去快回。”那婆子恶声恶气地道。
在暗处,明薇与月桃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明薇鞠缩着身子,快速小跑着出了院子。借着清冷的月色,朝着夜色中的东院快步走去。
月光落在青石路面上,映着她纤瘦单薄的影子和摇晃的微弱灯光。
黑暗中,一个人影撞了上来,有什么灰烬的东西撒在了她的身上。一股好闻的味道扑鼻而来,脑袋胀胀的,昏昏沉沉,身上有些热。
“怎么会这么热?”明薇喃喃道。
一阵清凉的风吹来,脑子清醒了些,朝四周看去,只见那撞了她的人影,早已不知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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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建跟在萧暨白在绕了大半个侯府后,站在了琴院门口。
守门的婆子窝在墙边打着盹,嘴里还在吧唧吧唧挪动着,似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月光下嘴角流下两道晶莹的水渍。
胡建握拳放在唇边,清咳了一下。
那婆子猛地被惊醒,还未看清人,就不耐烦地道:“现在才回来?你可知道……”在瞧见面前的人后,声音嘎然而止。
“候……侯爷……”双腿打颤扑通跪在地上。
她可没忘记,前不久,一向不管府中事务的侯爷发卖了几个婆子。
胡建问:“你刚是说,有谁出去了?”
婆子惶惶答道:“是夫人的丫鬟月桃,她说夫人生病了,要去请府医。”
萧暨白袖中捏着画轴的手指微微收拢:“开门。”
婆子慌慌张张地将门打开。
胡建对着那婆子做了一个手势,婆子会意,快步转身离去了。
屋内,月桃听到动静,以为是明薇回来了。双眼一亮,正要迎出来,就听得萧暨白的声音。
月桃一震,悄悄凑到窗子边往外看。
只见月光下,两个高大的身影由远至近,眼看就要进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月桃急得团团转,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快步走到里间,放下纱帐。
帐子刚放下,萧暨白就已进来了。
清冷的目光在那纱帐上凝了一瞬,对一旁战战兢兢的月桃,命令道:“出去。”
月桃心中暗暗叫苦,但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一步三回头地一点一点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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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明薇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琴院。发现院门没有关,那守门的婆子不在。想来是,夜色深了,那婆子也回去睡了。
明薇揉了揉隐隐胀疼的太阳穴。
她趁侍卫不注意偷溜进了东院,才发现萧暨白,并没有在。他是出去了?还是去……明璃那了。
周身的热气骤然冷却,脑袋里的胀痛也缓解了。
月光轻柔像一层蝉翼般的轻纱,把这层层叠叠的屋舍遮掩得绰绰约约。橘色的灯光从闭着的窗子里漏出来。
待明儿早些起来,定要在他上朝前,见着他。
明日已是那一百两,争取到的最后时间了。
室内,烛火微暗,没有见到月桃的身影。明薇张了张嘴想唤她,转念一想,便住了口。浅浅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拉开纱帐。
在见到帐内的情景后,呆住了。
萧暨白一身月白宽袍,端坐在床沿。平日被束起,一丝不苟的墨发,用一根玉簪随意地绾着。
一双幽深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她。
“啊!”明薇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松了手,退后两步。
在纱帐落下时,萧暨白起身催近,高大的身影将明薇整个笼罩住了,他单手擒住明薇柔软无骨的手腕。
“去哪了?还穿成这样。”
“我……我去了东院。”他怎么会在这里?明薇脑袋有点晕。
萧暨白冷嗤一声:“还敢骗本候!”
手上用力,明薇痛得额头冒出冷汗,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像是秋风中战栗的落叶。
“我没有,我没有骗你。”
“去见谁了?你若如实相告,本候或许还会成全你。”萧暨白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
明薇感觉她的手要被折断了,伸出另一只手,吃力地想将萧暨白的手掰开,却被他将一双手给捉住,反剪到背后。
“啊!你放开我,好痛。我真的是去了东院。”声音哽咽带着泪意。
萧暨白眸光凝在那双泪眼上,神色微动。手上力道也松了几分,视线滑到她身上的罗青色布衣,脸色一冷。
淡淡的香味飘入鼻中,萧暨白心里蓦地燥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将她那身碍眼的布衣撕碎了。
他眸色猩红,呼吸也急促起来,手伸到明薇领口边。
“你……你做什么?!”明薇吓得惊叫起来。
萧暨白回过神来,突地想到什么,脸色一沉。手一带,明薇被摔在了床上。好在,床上铺了厚实的被褥,才没有摔痛。
纱帐落下,四周逼仄暗沉。
香味渐渐浓郁,像是一条虫子,钻进萧暨白的心里,搅得他的血液沸腾,心神晃动。
明薇揉了揉手腕,正待要爬起来,却见得一道高大的暗影覆下来。
萧暨白清冷的眸子凝视着明薇,明薇被看得头皮发麻,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只见萧暨白拉起她的一只手,在袖口处嗅了嗅。
他……他是狗么?
明薇瞠目结舌!
萧暨白唇角浮起的一抹冷笑,果真,又是下药!还真是死性不改呢!
眼眸森冷凌厉:“竟然你这般处心积虑想要,本候便成全。”
什么?明薇一呆,愣愣地看着男人越来越近,一急,伸手撑在了他胸口。
“你……你……不……”
“不什么?”萧暨白薄唇轻启,凑近明薇腻白圆润的耳珠,吐出的滚烫气息钻入明薇耳朵里。
明薇浑身一颤,急急地捂着耳朵,扭过头,水润的杏眸惶惶无措地瞧着他。像极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兔子。
萧暨白微微一笑,他本就张得俊美,这一笑,更是如昙花夜放。
明薇脑子一热,视线下滑,又瞧见他,领口微微敞开,漏出一大片白瓷般的肌肤。明薇感觉太阳穴胀得发痛,口也有些干,伸出舌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她不知道,她一无意识的动作,此刻在萧暨白眼里是多么的诱惑。让他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
——崩断了!
额头青筋暴起,漂亮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黑眸褪去了清冷,翻腾着汹涌的暗流,呼出的气息,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他伸手狠狠一拉。
刺啦——
罗青色布衣碎裂,露出里面绯色的兜肚。
明薇呆住了,直到一个微凉的唇,贴上她的肌肤。这才回过神来,全身如被火在烤,身上皮肤红得像是被煮熟了虾壳。
夜风从紧闭的窗棂缝隙里吹进来,轻轻掀起纱帐的一角。又快速褪去了。烛光似也害羞了,闪烁摇曳了几下,熄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明,云雨初歇。
萧暨白系好玉色腰封,衣着整齐一尘不染。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与昨夜的热烈,有着天壤之别。
萧暨白淡淡扫了明薇一眼,漆黑如深渊一般的眸子,凝在床前地上那破碎的一团罗青色布上。
须臾,冷道:“昨夜之事,本候不予追究。以后安分呆在琴院,做好你的候夫人。”
言罢,拂袖就要离去。
明薇半寐着眼,脑袋里还是昏昏沉沉的,没有听清萧暨白说的是什么,只迷迷糊糊乖巧地看着他。
似是在不舍。
萧暨白指腹轻轻摩挲,好似还遗留着凝脂细肌的香软触觉,心中微一动,眸色深邃了几分。
声音微微暗哑:“待得空,我再来看你。”
明薇浅浅打了个哈欠,准备将头埋进被褥里,继续睡。脑中一个激灵,猛然记起王三一家的事,强忍着身子的酸痛坐起来,急急地唤住萧暨白。
“侯爷,我要五百两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萧暨白:本候一夜就值五百两?
明薇:不,你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