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明薇袖中手指倏地握紧,努力让自己声音不颤抖:“不想!”
林氏笑容僵住了,狠狠瞪了明薇一眼:“你不要后悔!”说完,甩袖离去了。
月桃安慰道:“娘子,您别听二夫人瞎说,侯爷心里是有您的。”侯爷只是误会了娘子,待胡侍卫将真相告知侯爷,侯爷就会对娘子好的。
明薇淡淡应道:“嗯,走吧。”
一片月白色锦袍在树丛间闪过,一旁的侍卫一头雾水跟上。
侯爷不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的么,怎么到了门口,又不进去。侍卫想问,待见到萧暨白脸上的阴沉后,默默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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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太阳早早地升起,照在人的身上懒洋洋的。
莺飞草长绿木成荫,放眼望去,大地像是被披上了一层俏皮的绿。和风轻拂,蓝天白云间,清脆的鸟雀声声高鸣。
晨风吹来,晶莹的露珠滴落在草地,银子似的闪闪发光。
月桃将包袱放在石桌上,用帕子擦去石凳上的露水,又掏出一个干净的帕子垫在石凳上。做完这些,才扶了明薇坐下。
“娘子,您脚上的伤还未好,您坐在这等一会,奴婢去要辆马车来。”
“好。”
明薇坐在石登上,看着这寒雪退去后的明媚春光。不远处的假山里隐隐传出说话声。
“听说,夫人给侯爷下药了,被侯爷当场抓住了。”
“我也听说了,侯爷还让夫人滚呢。”
“侯爷当时就把府医叫去了。你们说,夫人怎会做出这种事?好歹也是正经人家出身,怎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可是听说了,本来我们侯爷要娶的是明家的大姑娘,听说是夫人也就是明家二姑娘,下了药,侯爷才娶了她的。”
“我有个远房亲戚的表妹就在明府当差,听说夫人是乡下长大的,粗鲁没有一点教养。”
“原来是个乡下丫头,难怪会做出这等事。”
“昨儿二房的三姑娘还叫嚷嚷着,让夫人滚出侯府呢。一个候夫人做到这份上,也是丢人。”
……
明薇心脏刺痛,像有谁在她心里撒满了尖细的冰凌,冷锐的痛感滚过心尖。闭上眼,须臾,睁开。缓缓起身朝假山处走去。
“里面挺闷的,你们要不出来说吧。”
说话声嘎然而止,风吹过树梢草尖,晶莹的露珠洒落,像是下了一场晶莹剔透的雨。
“哎哟,侄媳妇这是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呀。”林氏的声音响起。
明薇微皱了下眉头,转身微微欠身:“二婶安好。”
林氏扫了一眼石桌上的包袱:“侄媳妇这是要去哪里?”
“去金仙观。”
包袱内是月桃备下的路上的干粮,糕点。金仙观虽香火鼎盛,但地处偏僻,在城郊高山之上,便是坐马车也需要近两个时辰。
林氏当然是知道明薇要去金仙观,昨儿薛氏吩咐时,她也在场。
“这金仙观的求子符可是极灵验的,仙人赐福,最是看重诚心。侄媳妇为表诚心,还是走路去的好。”
明薇一愕,还未答话。
月桃已一脸怒气蹬蹬蹬跑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是府中看管马车的陈武。
“娘子,他们欺负人,故意不给马车。”
陈武先是毕恭毕敬给林氏行了礼,后再对着明薇随意一躬身:“夫人,不是小人为难您,府中确实没有空闲的马车了。”
月桃怒道:“你胡说,我明明看到那院子里停了一辆马车。”
陈武对着林氏又是一躬:“那马车是二夫人的,二夫人前儿已经定下了,今儿要用。”
林氏笑着接话:“是啊,我早准备了,今儿去一趟娘家,得用到马车。不然的话,我这马车给侄媳妇用用也是没关系的。”
“不是我说你,侄媳妇啊,你都嫁入侯府三年了吧。怎么连辆自个的马车都没有啊。”
明薇浅浅一笑:“这得问二婶啊。”
林氏眼睛一瞪:“是你不得侯爷喜欢,与我何干?”
明薇也不生气,轻声细语地解释:“多年来,二婶帮着老夫人管理候府事务,这马车之事,自然是要问二婶的。”
林氏以二房的身份理着侯府事务,说到底,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明薇没嫁进来前,她还可以说是协理薛氏。
明薇嫁进来后,按理,她是该把这执掌之事交给明薇的。
只是,人一旦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又有谁舍得吐出来?
若是别人这么说,林氏会觉得是对她的奉承,但明薇……林氏本能地心虚,觉得明薇句句都是在讽刺她,挖苦她,要将她的执掌之权抢走。
林氏脸色黑沉:“侄媳妇是在质疑我,处事不公?!”
“二婶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二婶这处置不妥当。老夫人一向是不喜有人假公济私的。”
林氏确定了,明薇就是在威胁她!要抢走她的执掌之权!再想到昨儿薛氏对她的态度转变,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狠狠地剜了明薇一眼,她没想到,这个闷不哼声,看着乖巧温顺的侄媳妇,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林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幻莫测,一旁的陈武是个人精,哪看不出当下情景。
“小人记起来了,库房里还有一辆旧马车,小人这就去给夫人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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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驶出侯府。
“二夫人根本就是故意为难娘子,诺大的侯府,怎会连辆余的马车都没有?这话说出去,狗都不信。”
明薇唇角弯了弯,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你这话要是被二婶听到,她会气死。”
“最好气死。说起来,娘子才是侯夫人,这侯府的中馈该是娘子执掌才是。若娘子掌了中馈,二房哪还敢这么欺负娘子。”
昨日萧问梅的那番叫嚷,可是传遍了侯府。可最后只不痛不痒地罚那丫头跪了一个时辰的佛堂。
“中馈之事是侯爷与老夫人决定的。”明薇露出一个不在意的笑,“再说了,我本就不喜这等繁琐事,二婶喜欢,让她掌着便是。”
“娘子!”
“好了好了,看看到哪来了。”
月桃掀开车帘,车子已出了城,宽阔的官道一眼望不到头。路边零星长着几丛花草,白的黄的小花在轻风中摇曳生姿。
突然,马车咣当一下,停下了。明薇被这股推力,往前一窜,若不是被月桃及时拉住,险些要一头栽出去了。
月桃问:“怎么回事?!”
车外驾车的王三糯糯答道:“马车坏了。”
“什么?”月桃一把掀开车帘,下了马车,这才发现马车车轮断裂了。
明薇也跟着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缺了一角,倒在泥土里可怜兮兮的车轮子,问:“能修好吗?”
王三苦着脸:“回夫人,这轮子需重新再重新制作一个装上去。没有十天半月,恐怕难以修好。”
月桃急得直跺脚:“那怎么办?娘子脚还伤着呢,总不能走过去吧?”
王三提议:“或者,娘子骑马过去?”
明薇:“……”望着那高大的马儿,她能说她不会骑吗?
月桃一拍脑袋:“对呀,娘子您来骑马,奴婢牵着马儿慢慢走。”
王三见状忙将马儿身上套着的缰绳都解了,月桃扶着明薇准备往马背上爬。毕竟第一次,明薇很是惴惴,手揪着马的鬃毛有些紧。
结果那马儿一扬蹄,嘶鸣一声,撒腿就跑了。
剩下三人呆立当场望林兴叹。
“娘子,那是侯爷的马车!”月桃惊呼道。
只见到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从后面驶来,很快就越过他们远去了。留下一阵卷起的尘土飞扬。
——是萧暨白的马车。
明薇看着远去的马车,喃喃道:“许是有公务在忙。”
月桃很是疑惑:“可是,有什么公务是要在金仙观呢?”这条官道往前只有一个方向,便是金仙观。
说完,月桃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侯爷定是知道娘子来了金仙观,来接娘子来了。”定是胡建那事情真相跟侯爷说了,侯爷知道冤枉了娘子。
“娘子,我们快些去金仙观吧,侯爷定是在观里等着娘子呢。”
明薇心中一动,是这样吗?他真的是来找她的吗?可若是这样,他怎么没有停下来?须知这条官道上只她们一辆马车。
安宁侯府的马车,都有些特别的标志,只远远一眼就能识别。
他,是真的没看到吗?还是——
“嫂嫂。”
萧暨墨大步走来,腰间挂着的玲琅满目的香囊玉佩荷包,在阳光下刺得人眼晕。他的身后是一群衣衫鲜亮的年轻公子。
“嫂嫂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萧暨墨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嫂嫂是要去哪么?可是马车坏了,要不,我送嫂嫂去吧。”
月桃脸上一喜,明薇却开口婉拒了。
“不用麻烦了。你的朋友在等着呢,小叔与朋友去玩吧。”瞄向远处那群嘻嘻哈哈的年轻公子。
萧暨墨好似没有听到明薇话里的拒绝,转头对着远处的好友们一挥手,那群年轻公子,跃上马很快跑得没影了。
萧暨墨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我……我是来看望朋友的,不是跟他们……”
官道上,先前驶过去的那辆马车又回来了,车内,萧暨白端坐在长凳上,眼帘微微阖着。
胡建挑开车帘探出头来,远远就见到了站在路边的明薇等人:“侯爷,夫人在那。”
等等!夫人怎么跟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一起?!还有说有笑!
胡建手一抖,深蓝色的车帘在指缝间滑过,落下来遮去了视线。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及时按在了车帘布上。
清冷的眸子,落在远处谈笑甚欢的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