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022】

帘幔遮住了大片天光,屋内满是昏暗,只隐隐约约传来女子不绝地抽噎声。

而绢纱帘幔后,榻间昏睡过去的女郎频频蹙眉。

有顷,她转醒睁眸,影影绰绰的光勾勒出一张熟悉面容,玉姝看清了眼前跪泣于床边的人,喉间干涩难言,虚弱抬手,溢出沙哑嘤咛。

见玉姝醒来,绿芙愣住瞬间,待神思反应过来后,又赶忙挪了挪膝盖凑前几步,小臂发颤地去握她微抬的手,泣道:“少主!”

“都怪奴婢无能……都怪奴婢……没能护住少主……”

她适才一进来,便瞧见了玉姝身上那些青紫的掐痕,那些刺眼的痕迹落在一个尚未出阁的女郎身上,可想而知代表着什么……

绿芙是自幼便伺候在玉姝身旁的,此刻定然也是最心疼她的。

绿芙抽了一口气,哑着嗓子咬牙道:“主子,奴婢带您回江左。”

回江左。

江左多好啊……

思绪渐渐回笼,玉姝眸光闪动,垂睫回握住绿芙手背,以示安抚,然发肿的红唇翕张时,只引来阵阵刺痛。

萧淮止咬破了她的唇肉,留下了一道刺眼的血痂凝固。

她默了瞬,偏首看向床榻里侧的墙面,一时喉间酸涩不已,热泪滚滚盈出眼眶,腰侧、腿膝、足底、唇齿……

密密麻麻,全是他的痕迹。

他的每一次进攻,都十足逆了她十六年来所习所遵的礼教家训……

她本以为从水寇手中逃脱已是最艰难的一劫,殊不知,更艰难的是落入他的手中。

玉姝咽了咽苦涩喉间,抬起另一只手擦去眼眶泪水,深吸好几口气,才稳住心绪,支撑着绿芙的掌力缓缓起身倚靠床栏。

她垂睫,认真看向绿芙的眼睛,掀开锦袖,“你瞧,这些痕迹都会消的,萧淮止他……并未真的对我做些什么。”

这样的话语不知是在骗谁。

屋内啜泣声渐渐止住,而门外却忽而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崔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少主。”

崔二的来意,玉姝是心中明晰的,此刻她抬手理了理鬓角,而后睇向绿芙,绿芙颔首会意,拭干眼角,便起身走去开门。

房门打开,绿芙与崔二四目相对。

崔二目色冷淡,视线逡巡四周后,才谨慎地将袖中房契递于绿芙,压低声音道:“契书已取来,还望少主查阅。”

廊下几缕清风灌入,垂帘也随之浮动几下。

绿芙接过崔二手中契纸,而后将房门阖上,挑开半卷垂帘,绿芙走至玉姝跟前,将崔二送来的契书递至玉姝手中。

展开纸卷,绿芙将案台上的烛盏放于床前矮几上,火光照过纸上每一行字,半晌后玉姝才将整张纸卷看完,秀致的眉间微微一拢。

她将纸卷折起,“崔二可走了?”

绿芙摇头,答:“崔侍卫在廊下候着,待少主查阅后,便去办差。”

“绿芙,你告诉他东西拿错了,让他快些去寻那李三。”

此事刻不容缓,玉姝将东西递还后,倚在床头,心底仍旧惴惴不安着,心中只盼着崔二能够再快些……再抓紧一些,这般,她才可早日脱离这片牢笼。

心思绕至此处,玉姝眼睫翕动,一仰头,便见头顶重重绫幔交织,似一张极密的网,在不断下沉,要将她牢牢捕捉住,再无反抗之余地。

……

暮色四合,别院仆从已将晚膳备好,玉姝坐于妆奁台前,发神地凝着眼前铜镜,双手绞于腿间,心如悬坠般,始终不得平静。

绿芙俯身将耳铛给她穿戴好,门外总算来了动静。

她忽而抬手握住绿芙的腕,睇以目光示意她去开门,绿芙福了身,缓缓走至门前,开了一角罅隙,瞧清来人,绿芙将大门敞了开,独身走至廊道间,便见烛光明灭间,崔二面色极难。

约莫过了一刻钟。

房门“吱”一声,一顿开合。

玉姝正握着剪子挑了挑灯芯,便见帘笼骤地拂开,绿芙疾步走近,火光朦朦照住绿芙紧皱的眉眼。

玉姝心口随之一紧,但面上不显,只沉静地问:“怎么了?”

绿芙道:“崔二方才说……那卖房的李三自午后便杳无音信了……”

她话语顿住,似有为难,玉姝沉吟一息,对上她的眼睛,冷静说:“你继续说,到底如何了?”

“那李三最后一次现身,听闻是在别院外的茶铺上,被……被两名高壮的汉子给打了。”

倏然间,台上烛火熄灭,拨动烛芯的剪子也随之一顿,玉姝攥紧了手中剪刀,心似是凝了一层厚重冰面,冻得刺骨。

能在杏水别院外殴打良民,不必说,也能猜出七八分。

那想来……萧淮止也知晓了她要买房之事。

不容她再细思,门外已是传来别院奴婢的敲门声。

满院都是他萧淮止的人,玉姝闭眼,睫羽都在猛颤,绿芙满目心疼地看着玉姝,她绞着双手,犹疑瞬间,便欲起身朝外将她们全都吼走。

下一瞬,腕间一道不轻不重地力将她扯住,绿芙心底一股热火在回首时,随之浇灭,她愣忡地望着玉姝静笃的眉眼,唇张了张,便见玉姝拂袖起身,带过一片明灭烛焰,走向那翠色的珠帘之外。

同陵巷的屋子,不必想,定然是不成了。

眼下李三都生死未卜。

玉姝坐于圆桌前,乖顺地垂下眼帘,房门被敞开,一排仆妇端着玉盘金瓷逐一铺满桌面。

为首的婢女躬低了身子,避着光线,严严实实遮住整张面容,朝她福礼,说道:“主公适才差人传话,与娘子说,今夜军中事物繁杂,便不回来用膳了,娘子用过晚膳,可先安置。”

仔细听完此番言语,玉姝喉间涩痛翻涌,眼底只闪过一丝苦涩,继而便敛睫,放下手中玉箸,冷声说:“既如此,我没什么胃口,想歇着了。”

她说完便要起身,婢女忽地再伏低腰身,忙说:“娘子请务必爱重自个儿身子,主公吩咐过,要奴服侍娘子用膳。”

这便是逼着她用膳了。

玉姝不禁冷笑,爱重自己的身子?

他此番举动分明与囚禁自己无疑!

垂落袖中的手不住地颤,玉姝深深吸了几口气,定睛凝着眼前垂首躬身的婢女,沉默好半晌,她目色稍凝,视线移至那婢女严严实实遮至脖颈往上的衣襟处。

眼下已至春日,饶是夜里微寒,但白日里却是暖意融融的,她自个儿的婢女绿芙都身着春衫薄衣了,为何眼前这般多的仆婢都身着深色厚衣,盖得如此严实……

心中疑问太多,玉姝复杂地掠过眼前诸人,咬牙在绿芙的服侍下,饮了几口白玉粥,便再也不动盘中餐食。

婢女见她眼底执拗之色,念及主公吩咐,也只得沉默着撤了餐食。

玉姝从净室出来后,夜色已浓。

一整日她心中惶惶起落,又想起晚膳时那婢女之话。

——“娘子可先安置。”

玉姝迈步走入珠帘后,抬眼便觑见窗台边的一樽香炉,心底生起恶寒,她冷了眼,将窗台处的香炉命人偷掷去了后院枯草中。

夜间,玉姝又将绿芙留下,睡在帘笼外的小榻上。

沉夜虫鸣渐弱,一间屋子内,两端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临睡前,玉姝掀睫透过那一层朦胧绢纱去望绿芙的影子,瞧清了窗棂下的身影,她才沉下心绪,落了沉重的眼皮,入了梦。

——

萧淮止从枢察院出来之时,刚换了一套袍衫,他将掌中信报折起,搁于紧袖之中,徐步走至马前时,他忽顿脚步,握着羽扇的青衫男子抬臂将他挡在身前,裴如青面色铁青地瞪他,冷言道:“你又要去哪?”

萧淮止长眉一抬,冷目逡过他的脸,眉间不耐渐显,语气不虞道:“有何事?”

见他半晌不答,萧淮止目色微厉,一把拂开横亘于他眼前的手臂,裴如青随之脚下踉跄几步,抬眼便见,他已长腿一迈翻身踞坐马背,掌中握紧缰绳,骤然扬起,紧接一声长鸣而至,霎时沙土弥漫眼前,待散开时,只剩泠泠月光下一道虚朦长影。

夤夜阒寂。

廊下窸窣风声刮过,几盏青色的雕花灯笼摇曳几息。

“吱”地,照玉院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双狼眼在暗中捕捉着房中每一寸,他极快地掠过眼前摆设,目光落至珠帘后的那处软榻。

此刻榻上空无一人。

萧淮止蓦地掀起唇角,侧身将房门阖紧,不紧不慢地走入内室之中。

掀开绢纱帘笼,榻上的人正睡得沉,借着旁侧菱窗月色,镀亮她此刻乖顺柔软的脸,一对弯眉轻蹙,浓密的睫颤了一瞬,挺翘的鼻,还有——微微吐息的红唇,尚留存他咬下的痕迹,娇艳饱满,让人肚中只觉饥饿难耐。

萧淮止这般凝视着她许久,那双犯煞的冷目都柔缓稍许,只他自己不晓。

长指不知不觉间已经抚上她微肿的红唇,指尖一挑,便已撬开她翕动的唇瓣。

温软、湿濡的唇肉,在他的指尖擦过。

“听闻你因孤未回府陪着你,伤心得寝食难安?”

指间一探,被她湿润的口裹住,萧淮止眸光闪动,长眸微眯,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唇角一颗晶莹。

春夜带来几分旖旎,萧淮止解开腰间革带,褪去外袍,入了满是女郎馨香的被褥之中,他侧过身,长臂一展一收,将她裹入怀中,紧密相贴。

越是这般与她触近,心底有道声音便越是叫嚣着——不够!

如何都不够。

萧淮止眼眸发沉,灼热吐息紧紧缠绕,似要将她牢固捆住,融入他的血肉之中。

这样的想法越发重了。

他循着心中想法,倏地埋首探下,怀中骤地响起一声颤弱娇吟。

作者有话要说:姝姝:他竟然敢囚禁我!(记小本本。)

萧老狗:不吃饭?想我了,回家看看老婆去!

裴如青:搞事业啊!搞事业啊!你想什么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