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下,蓝湛一身是伤,可侥是如此,他也守着旁边神智不清的魏婴,像是要榨干自身似的给他输入灵力。
“魏婴,我心悦你。”
“滚!”
“魏婴,随我回云深不知处修养可好?”
“滚!”
……
山洞暗处,青色光华浮动之处,一白衣仙人揽着青裳女子凭空现身,然察觉此地气息有异后,那白衣仙人眼神微凛,广袖一拂便有道水幕而成的结界护住了二人。
而此时的蓝湛和魏婴,根本无力发现这点从出现到消失不到半息的异样动静。
“这地方……怨灵之气甚浓。”润玉蹙眉,作为仙人自然不喜这等气息。
云裳从他怀中挣开,一边整理衣裙一边环顾四周:“这方世界的确有点不同。”
下一瞬,两个耳聪目明的仙人就发现了同在洞中的那两个少年,也听到了那白衣少年对黑衣少年一句句说的话。
润玉听得神情一怔,眸光略有些尴尬地转到一边,只觉得这场景让他们撞上,可真是不巧得很了。
云裳则来回打量两圈,歪头纳闷:“心悦……不该是男子和女子吗?若我没看错,他们应该都是男子吧?”
不懂就问,她转头道:“润玉,男子和男子也可相互心悦?”
“咳,”润玉咳了咳,不知如何解释,但又不愿骗她,便道,“听闻凡间是有这样的感情,不过到底是少数,只要不是一方强迫于另一方,自然也可。”
“哦,”云裳似懂非懂,指着那边问,“那他们呢?可有强迫?我看着……”她伸了伸脖子仔细去瞅,眉心不免蹙了起来,“那穿黑衣的内息紊乱,怕是灵台都未清明,应该没听到那穿白衣的说了些什么吧?”
“这种时候,我们不宜现身,先等候一二吧!”润玉没有回答,不想再跟她讨论两个男子的感情如何。
“说的也是,撞破人家表明心意的场面,确实不太好。”云裳见过容齐和明漪,司凤和璇玑、钟敏言和玲珑相处的样子,甚至还撞破过钟敏言和玲珑表白的场面,虽不大懂,但大抵知晓这种时候不该突然出现。
这时,外面又闯来几十人,均着和那白衣人样式相仿的白衣,竟是蓝涣带着三十三位长辈找到这里了。
润玉和云裳不明前因、不知后果,就见两边没说几句便打了起来,先前为黑衣男子输灵力的那个白衣男子,强撑着受伤的身体以一敌三十三,居然把那三十三人还给打成了重伤。
云裳瞧着张大了嘴,极为不可思议地指着那白衣男子问:“润玉,你们穿白衣长得好看的都这么能打吗?他还是个凡人吧?”
润玉一滞,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裳儿觉得……那白衣少年容貌好看?”
云裳关注着那边的情况,咬着袖子正看得揪心,听到问话随口答:“还好吧,比起你来当然差远了,到底是凡人,哪能和仙人相比。”
润玉眸光一敛,“嗯”了一声回应。
“忘机,蓝氏家规你忘了么?”蓝涣自己也伤着,没能拦住弟弟打伤长辈,且这次来也是他求了诸位长辈的,此时越加愧疚自责,可又不忍看着弟弟顶着强弩之末的样子仍要护着身后之人,罕有地失态呵斥道。
蓝湛浑身一震,拿着避尘的手颤着,浑身的伤口将白衣染得血污难辨,他目光从被他打伤的长辈们一一而过,又回头看向了靠在那里闭着眼压根不想看他的魏婴,寂静中还能听到他一声声的“滚、都滚”。
蓝湛眼中痛色加剧,渗血的嘴唇哆嗦了两下,咬牙道:“忘机……愿意领罚。”
他想着方才已给魏婴输了灵力,差不多给他调理好了内息,以魏婴之能应是无碍的。方才他说了那些话,袒露了心中的念头,魏婴他……大抵是厌极了一个男子对他有那种心思,定不想再看到他了。
一想到这里,蓝湛心里就像是揪成了一团,他闭了闭眼,耳中听着那一声声“滚”,来自心念之人的嫌恶让他几近窒息。
他早该知道的,那点心思一旦被魏婴知道了,就算不厌恶也会退避三舍,是他还心存希冀,总觉得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一起同生共死多次,也许……也许有那么一刻,魏婴对他是有过那么一点不同于知己的感情的。
然,终归是他奢望了。
“魏婴,我知你此时不愿见我,若……”蓝湛硬撑着回头,定定看着靠在那里的魏婴,将他仔仔细细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可到嘴边的话还是没敢说完,只得强行咽下了。
而魏婴的回应,还是那一个字:“滚!”
片刻后,蓝涣扶着已站立不稳的蓝湛离开此地,刚出山洞就被昏迷的蓝湛拽得摔到了地上,其他三十三位长辈相互扶持着,勉力硬撑才能随同离开。
山洞再次安静了,润玉才解开结界,与云裳一起走到那靠着骂人的黑衣少年面前。
“他长得也不错嘛,”云裳蹲下来,歪着头才看清这少年的长相,跟着上下一打量,啧啧道,“骨龄才十几岁就把身体搞得这么破了?丹田被生挖过,这手法粗暴的连经脉都给弄断了,这小家伙是和自己有仇,还是和生身父母有仇?凡人不是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
润玉俯视着打量一圈,眼神淡淡的,并没有因这少年身子骨破成这样而心生怜悯,他心怀的是天帝之大爱,是对所有世人的,从不会单独对某一人某一物怜悯。
“可探得此人命轨如何?”这是最快了解每个世界的简便方法,她一直也是这么做的。
云裳就着蹲下的姿势扭头仰视他:“不是你说的,不该随意直视他们命途?我把眼睛封起来了,如今看不出来了呢!”
润玉眼眸漾起笑意,这只是他在上个世界时随口说的建议,没想到她竟记在了心里,还照做了:“是,是我忘了,裳儿勿怪。”
云裳摆摆手表示大方原谅他了,继而又去研究那黑衣少年:“润玉,他这一身气息……是修炼阴煞之力了?难怪这会儿脑瓜子不清醒了。”
“嗯,观其形容,确是如此。”润玉扫了眼少年手边的阴虎符和腰间的陈情,“看起来时日应不短了,能撑到如今才影响神智,还未被完全吞噬,想是极有此道天赋。”
“凡人中这般的可罕见。”云裳言语间表露出对这少年的几分赞赏,末了叹了口气,“罢了,就好心帮你一把吧!”
说着,她素白的手指一点魏婴眉心,淡淡的青色光华闪烁了一瞬。
约莫两息,魏婴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双眼,迷蒙的视线中仿佛看到了江厌离,他脱口低喃:“师姐~!”
带着三分委屈和两分欢喜,是极为亲昵的语气。
云裳眉眼一弯,嘻嘻笑道:“小家伙,叫谁师姐呢,我这师门你可进不来!”
魏婴视线逐渐清晰,就见一张美绝人寰的陌生脸庞笑盈盈看着他,记不清有多久无人对他露出这等表情了,他不禁晃了晃神,待这等不似人间的美貌冲击过后,他再偏头仰视,就看到了另一道仙姿卓绝的身影,与记忆中熟悉的那个人着相似的白衣,却又明显不食人间烟火得多。
“姑娘看着可不比我大,怎么还叫人小家伙呢?”魏婴感觉身体像是还好,便撑着胳膊站起来,他也是世家公子出身,教养里可没有这般跟人说话的,此时站定了便拱手一礼,“在下魏婴,字无羡,还有个世人起的诨号‘夷陵老祖’,见过两位道友。”
润玉亦伸手拉了云裳起身,两人只冲他颔首作为回礼,云裳代为开口:“我叫云裳,这是我家夫君润玉,初来乍到,往后请多多关照啦!”
魏婴闻言苦笑:“那可要让二位失望了,如今的我自顾尚且不暇,恐无力照顾二位了,不过……姑苏蓝氏自来颇有盛名,看二位也是修仙之人,或可前往拜会,若不嫌弃,我可传……算了,我这等一身狼藉人,还是不要给二位添麻烦了。”
云裳同情地看他,很是赞同地点点头:“是啊是啊,你这小身板确实够破的,再不修修就该散架了!”
魏婴无语:“……”这小姑娘要不要这么实诚?
“哎,看你小小年纪,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说说呗?”云裳戳戳他胳膊,一副“说出来我乐呵乐呵”的表情,笑眯眯地问道。
魏婴一哽,现在的小姑娘幸灾乐祸都这么明显的么?是他久居乱葬岗,见识短了?
可想到先前不夜天血战的种种,他又心中痛苦迷茫,究竟是他一直坚持“锄奸扶弱”的信念错了,还是剿灭他这个魔头的世人错了?
魏婴觉得自己没错,可被千夫所指时,世人都说他错了,纵使不夜天之上,他有理有据地反驳了,但他心中未尝就没有动摇过,他不知谁能告诉他对错是非,眼下这二人从未见过,他可否向他们求个答案呢?
这般想着,一直以来闷在心中的种种无法述说的话,突然间像是想找了个倾诉的口子,魏婴便真的从头讲了起来,讲温氏听训,讲血洗莲花坞,讲剖丹,讲改修诡道……一直讲到了不久前的不夜天之战。
云裳是个好听众,随着他的讲述,还不时点评。
“这个温家如此嚣张,随便灭人满门的,太残暴,该除!”
“哎?那个温家还有这样行医济世的姑娘?这是你们说的‘歹竹出好笋’吗?倒是难得!”
“啊?原来你的丹田是你自己让剖的啊?嘶,你这小家伙果然跟自己的身体有仇吧?”
“哦,报恩啊?那确实,人家养你长大,还教你修炼,这恩情确实该报,不过……你们报恩都搞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吗?”
一句句的,云裳可谓是把魏婴所经历的,都品评了一遍,在她这里所有一切都很简单,当下那件事是对是错,该或不该,答案都是一目了然的。
“你上门送贺礼,他们金家半路截杀确实不对,哪有给人送了请柬又如此待客的?没道理嘛!”
“那你被激怒就杀人也不对啊,妄造杀戮是有业报的,这就是你不对了!”
“什么?你师姐死了,你一受刺激就拿着这个阴虎符又杀了很多人?三千?那你这魔头罪名也不算冤枉嘛!”
等魏婴讲完,又得了云裳这么多点评后,他怔然愣了许久,再次将过往回忆了一番,这回不再是带着不堪回首的痛苦,而是能秉持公心客观去看待那些发生过的事。
的确……他,有对的地方,也有错的地方,并非如他主观上以为的,全然都是被冤枉的。
作者有话要说:切入时间点我选在了这里,魏婴身死之前,却在一切发生之后。
至于对错,许是大家各有观点,不过,在我的理解中,以魏婴的心性,冷静思考后他应该会这样认为吧!
另,这个世界是以原著世界而写的,不是陈情令世界,诸位小可爱要看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