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东华帝君等人离开，这处殿阁中便只有润玉、云裳二人了。
润玉拂袖一挥设了个结界，免得再如之前般被人偷听，这时他才看向云裳：“裳儿，何故指点那白浅仙子收徒？”
云裳双手撑着下巴，坐在矮桌边看着敛袖而坐的他，即便是坐着，也身姿挺拔如玉，比起她当初认识他的时候，如今的他看起来少了些威严冷漠，多了些温柔明澈，越发俊秀绝伦、仙姿出胜了。
“裳儿？”润玉见她只盯着他瞧，不禁投以疑问之色，“可是饿了？”
说着，他拂袖一挥，矮桌上便多了四品点心，每品仅三四块的样子，色泽清爽、小巧精致，且看起来都是口味清淡的。
云裳眼睛一亮，自顾自伸手拿了一块点心，一边小口咬着一边随意答道：“让那小狐狸收徒嘛，的确是她欠了人家因果，不过……”
“不过？”润玉闻言提了心，忙追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想看看稍作一点改变，这方世界的因果线会否有所扭转。”
“扭转因果线？”润玉微微蹙眉，“裳儿为何要扭转此方世界的因果线？顺其自然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就是有些不喜。”云裳皱了皱鼻子，将手中最后一口点心扔到嘴里，边嚼边含糊道，“你且看后续便是，待他们各自的际遇尘埃落定，我们就离开这方世界。”
润玉听此顿时舒展了眉宇，甚至脸上浮现了欣然的笑意：“仙人长寿，这怕是非一两年之功，裳儿可愿与我四处同游？”
“四处看看啊，”云裳见他如此笑容，亦笑了起来，从善如流道，“那也行，你来安排便是。”
仅仅过了三日，天宫便举行了一场收徒仪式，由东华帝君亲自主持，青丘女君白浅收了昭仁公主素锦为徒，前来观礼者甚多，除了天族众仙，还有素锦族尚未恢复仙身的英灵们，以及青丘狐族。
作为当事人的素锦，其实是很懵的，从始至终收徒之事都没有她选择的权力，只是天君和东华帝君定了，青丘应下了，这件事便成了。
严格来说，白浅如今的修为不过上仙，谈及收徒未免过早，但她身份地位不同，又是昆仑墟墨渊座下弟子，哪怕收的徒弟是天宫的昭仁公主，也是有那个资格的。
天宫的仪式结束后，素锦自然要随白浅去青丘认认门，在那里还要再行一次拜师礼，不过比之天宫来，青丘的拜师礼就简单多了。
白浅平日里散漫随意，如今乍然收了个徒弟，又是为了还因果、借结魄灯，自然也要上心几分，所以，她倒真的在狐狸洞安安稳稳待了些日子，将当年她入门时学得那些个经书传授给素锦，命她好生学习研读。
墨渊那边，有折颜暂且看着调养，倒要过些日子才需用结魄灯聚魂，故而她才耐得住性子教徒。
在此之前，天族二皇子桑籍已与白浅的婢女小巴蛇少辛暗生情愫，哪怕素锦的收徒仪式上见了白浅真容为之惊艳，也没能移情，不久，他偷摸着带少辛入天宫事发，这与青丘的婚约便不成了。
折颜前往天宫为白浅退婚，天君不肯，一番商讨后，这桩婚约竟换了个人选，定做天族太子夜华和青丘女君白浅之徒素锦，可谓是出乎意料。
等折颜回到狐狸洞，白浅得闻此事，便皱了眉头：“婚约怎好换来换去，这天君莫不是拿我青丘当儿戏？况且，此事都未问过素锦本人，折颜，你怎能擅自为她定下婚约？”
作为师傅，白浅承了昆仑墟的传统，很有些护短劲儿，且这些时日教导下来，对恭敬温柔的素锦，她自然是喜欢的。
“那现在就叫她来问问嘛！”折颜不以为然，“这婚约既能定下，自然也能退了，若是那丫头不愿意，我们再退了这婚事便是。”
白真在旁还附和地点头：“说的正是，再说了，此次变故他天宫本就理亏，他日我们再退婚也只是扯平罢了。”
白浅平素行事洒脱随心，但大局观还是有的，听到二人如此说，不禁反驳：“我青丘自是不怕天宫，但素锦不同，她不仅是我弟子，还是素锦族人，岂能真的不顾忌天宫？她的婚事，自当由她自己和她的父母亲人决定，哪能似这般随意地换亲定下？”
素锦被迷谷唤来，刚到洞口，就听到了白浅这番话，自拜师以来惶惑不安的心顿时定了定，她轻抚胸口，心中漫上些暖意。
原来这就是不必谨慎思量行事言辞、有人顾虑她、维护她的感觉？
“再者，那天族太子我前些时日也见过两面，瞧着委实冷漠难处了些，素锦嫁他为妻……”白浅叹气摇头，“他岂能配得上我的徒儿？素锦温柔懂事，怕是会受不少委屈！”
“瞧瞧，先前还说自个儿恐怕当不好师傅，眼下倒是护犊子得很！”折颜笑瞥着她。
“难得我们小五也有这般模样，便是凤九，恐都没见你如此维护过！”白真也斜睨她。
白浅白了他们二人一眼：“凤九能和素锦比吗？她自幼长在福窝，狐狸洞里谁不是宠着她、让着她？倒是素锦，这些时日我见她处处妥帖仔细，想来之前在天宫过得甚是憋屈，否则哪能养成这般性子？云裳上神所言，竟都是真的。”
素锦听到这里连忙垂眸，好遮住眼中泪意，这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用疼惜的语气提及她，虽说在天宫时，乐胥娘娘待她也好，但那种好，总归是带着点儿施舍意味的，而她无依无靠，只能谨慎行事、小心讨好。
“怎么不进去？”迷谷见她站在洞口半晌不动，不解地偏头看她。
“素锦来了？进来吧！”白浅在内唤道。
“是，师傅！”
素锦收敛好神色，这才抬脚走进去。
在明亮浮华的天宫待久了，初来青丘时，她其实不太适应狐狸洞这样的居所，不过，如今却越看越觉得喜欢了，这里比之天宫更温情自在，也没有那么多闲言碎语，即便是要学经书、修课业，师傅管教的也不是很严格。
“素锦见过折颜上神、白真上神，师傅！”素锦站定后先行了礼。
“早说过别多礼了，他们又不是外人！”白浅嗔了一句，很有些无奈，“罢了罢了，我也不纠正了，你怕是这些年都习惯了，就随你自在好了。”
“素锦，先前二皇子桑籍和你师父白浅有一桩婚约，此事你当是知晓的？”折颜打量了一下确实比第一次见时有了些变化的素锦，直接提及了正事。
“嗯，素锦知晓此事。”她还知道，不久前桑籍带走了师傅的侍女少辛，据辛奴说，如今还闹到了天君面前，非要解除这桩婚约。
“但如今出了变故，婚事怕是不成了。”白真接话道。
“今日，我与狐帝前去天宫退婚，谁料天君不愿，一来二去的，这婚事就改了人选。”折颜叹口气，“天君提议让夜华履行婚约，而我们则提议了你。”
听到天君提议夜华履行婚约时，素锦心神骤然提起，可当她又听到了自己时，竟是怔住了，继而便觉梦幻，她喜欢了夜华这么多年，一直想要嫁给他，之所以仔细侍奉乐胥娘娘，便是有此念想，没想到今时今日，居然能梦想成真？
“素锦？素锦？”白浅见她眼神颤动着愣神，有些担忧地唤了两声，继而宽慰道，“放心，你若不愿，我自然不会让你嫁过去，那位太子皮相倒是长得好，但为人也太冷漠了些，从前你们一处长大，怕是没少被他欺负吧？”
“我……我愿意的。”素锦连忙表态，生怕这婚事真的被退了，继而又解释道，“夜华他只是不爱说话，并非冷漠之人。天宫规矩森严，比起我来，他其实受的委屈更多。”
“这便护上了？哎，可见女生外向啊！”白真笑着感叹一句。
折颜倒是频频点头：“看来我这还成全了一桩姻缘？素锦怕是早就对那夜华情根深种了！”
白浅见素锦低头有些羞涩，不免放心了许多，只有些不甘道：“既然你愿意，便也罢了！他日成婚后，那太子若是冷言冷语地欺负你，就来告诉我们，青丘自然为你撑腰。”
“谢师傅维护，素锦知道的。”这些日子过去，她到底比在天宫时活泛了些。
“我看呐，那天君就没安好心，素锦本与夜华一起长大，先前从未有意为他们定下婚约，如今却又肯了，八成是惦记素锦族那些英灵呢！”白浅轻嗤一声，言辞间对天君很有些看不上。
“还惦记着我们青丘，”白真补充道，“若非你收了素锦为徒，他为了和咱们青丘扯上关系，还硬要让你嫁给夜华呢！”
“什么？”白浅诧异万分，一副“他是不是吃错药”的表情，“那太子才多大？我模糊记得比我小九万岁左右吧？”
素锦听到原本该是师傅白浅嫁给夜华，还没来得及对此表示震惊，就听到了白浅仿若被雷劈的这番话，不免忍俊不禁，掩唇笑了起来：“师傅说的不错，夜华确实比师傅小九万岁。”
“这么说来他也比你小？小两万岁？”白浅算了算自家徒弟的年龄，不免蹙了眉，“要不这婚事还是退了吧，那太子比你还小两万岁，日后岂不是事事都要让他？”
白浅这么说，是参考了她在青丘、在昆仑墟的经历，因她小，哥哥们、师兄们都是让着她。
素锦见她露出“不合算”的表情，难掩羞意地道：“也就两万岁吧，对天族来说……也没什么的！”
她这后半句声息渐弱，可在场的又有哪个听不清？折颜、白真对视一眼，皆忍不住笑了。
唯有白浅无奈摇头：“罢了罢了，你自个儿愿意，我还能棒打鸳鸯不成？不过成婚之事可急不得，总要看看天宫求娶的诚意，你呀，还是先跟着我好生修炼些年，怎么着也得升升阶品吧？”
“是，素锦听师傅的。”素锦固然想早点嫁给夜华，却也知道不能急切，况且如今定了婚约，又是青丘和天宫联姻之举，轻易是取消不了的，而她要想不出变故，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加深自己与青丘的关系。
素锦到底长于天宫，似这等权衡利弊全然是本能，自来到青丘，她能安心乖顺受白浅教导，心中也是多有考量的，若非今日得闻白浅这般维护她，对这个师傅她终究无法贴心信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