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湘儿!”容乐惊痛难当,扶住宗政无忧的同时,又看向痕香,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都中了毒箭,一时间惶急得泪流满面。
“箭上有毒!”项影冲到痕香身边,就看到了她手心里的毒血,一个大男人,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高台之上,宗政殒赫看到这里,又听“箭上有毒”,立时心疼痛苦到了极点,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剧烈颤抖着,中箭的是他这些年最为看重疼爱的儿子,眼看着儿子将要身死,他想要再看看宗政无忧,可破败的身体哪能容许,这般内外煎熬着,竟是呼吸急促,短短须臾便没了声息,手也软软垂了下去。
“唉~!”充满沉寂悲痛的广场上,忽然响起一声叹息。
容齐和明漪携手飞身而来,他们一人一边飞向高台,拂袖旋身便将挂在高台两侧的两个箩筐拿在了手中,继而飞身落到宗政无忧等人身边,将孩子各自送到了宗政无忧和痕香面前。
“孩子没事了。”明漪目光暖暖地看着痕香,受到她强忍痛意投来的感激之色。
“皇兄……”容乐看到容齐将孩子送到他们面前,满脸泪痕地怔然抬头。
容齐只是冲他们夫妻点了下头,便折身又飞到了高台之上。
“阿筹,你看……看看她,她叫念儿,已经一岁了。”痕香攥着傅筹的衣服,像是献宝又像是期待地看向他。
“她是……是……”傅筹不敢说出口,但他心里很清楚,这就是他的孩子,他根本不知道存在的亲生孩儿。
“将军,这是您的女儿,是痕香为您生的女儿!”项影语带哽咽,确认般道。
傅筹不敢相信地来回看着箩筐中大哭的小女孩和痕香,无措地抖着唇。
明漪又看了眼旁边的宗政无忧和容乐,摇头一叹拿出个药瓶:“不想他们死的话,就将这药给他们服下!”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人全部看向她,就见这与启皇出现的女子挺着四五个月的孕肚,一身浅蓝裙衫,手里正托着一个大肚药瓶。
“姑娘能救痕香?”项影第一个反应过来,抹了把眼泪赶忙抓起那药瓶,倒出一粒药丸给痕香服下,又起身冲过去给了容乐一颗。
“此药可解箭上之毒,至于外伤……”明漪转头看向四周,“来几个医术好的,给他们处理伤势!”
随着她话音落下,四面八方飞出几十道身着同款式青色衣衫的高手,衣袂飘飘间落到他们周围,从中走出了四人,各有两个到了痕香和宗政无忧身边。
傅筹和容乐看着他们将痕香和宗政无忧放到地上,手法利落熟练地撕开衣服,拔箭用药一气呵成,便知他们皆身负不俗的医术。
项影始终紧紧盯着痕香,还配合着两位高手给她治伤。
傅筹抚着身上的伤口,眯起眼睛看向明漪:“姑娘究竟是何人?”
明漪此时已不再看他们,而是抬头注视着高台之上,听到问话她下巴一点容齐:“那是我夫君。”
傅筹扫了眼高台之上的启皇,面露恍然:“你是西启皇后?启皇之妻?”
“嗯。”明漪随意应了一声,抬脚向高台走了几步,周围的人立时为她让开个缺口,神态极为恭敬。
傅筹心中疑惑重重,他看得出来,这些突然出现的青衣高手,都听命于这位西启皇后,且他这些天从未发现有这样一伙人潜入中山,他和宗政无忧,难道被“黄雀在后”了?
高台之上,帘幕后的符鸳看到明显来阻拦的容齐,气得一拍椅子站起身,守候在旁的天仇门人为她掀起了帘幕。
“齐儿,你敢阻拦哀家!”符鸳冷眼逼视相距仅有几个台阶的容齐,“你可是忘了,他们都是我们的仇人,你不是说不会阻拦我报仇?”
“母后,”容齐站在台阶下仰头,眼中充满了暖意和无奈,“临皇已死,此仇此怨该了了!”
符鸳闻言猛地回头看向宗政殒赫,这才发现他没气了,这瞬间她脑海中一片空茫,明明该觉得痛快的,但为何她还是会难过?这人玩弄她的感情,毁了她一生,她该恨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她为什么还会难过?
“母后?”高台下的傅筹身形剧颤,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你叫她母后?她……不是我的母后吗?如果……如果她是启皇的母后,那我是谁?我又是……谁的孩子?”
明漪怜悯地看着傅筹,说起来他才是最惨的那个,这辈子完全活在一个骗局里。她忍不住转身回到他旁边,伸手轻抚傅筹头顶,语气轻缓宁和,充满了安抚包容:“别难过,你其实是云贵妃之子,与宗政无忧一母同胞,太后之子是齐哥哥,早在一出生就被送到了西启先皇面前。”
“你胡说!我不信!”傅筹猛地推开明漪,双眼通红地瞪着她。
明漪被推得一个踉跄,好在她本就防备着,身形一转便站定了。
在场的人都听到了这话,正在治伤的宗政无忧挣扎着起身,看向傅筹的目光既有确认又有悲痛,他说出了当年云贵妃认定孩子丢失,临皇又找寻多年未果的事,还说了那个与他同胞的兄弟,胳膊上有龙形胎记。
“漪儿!”容齐看到明漪被推,急忙想要飞身而来,却见明漪站稳了向他摇了摇头,这才捏着拳强自忍耐下来。
“齐儿,连你们也要跟我作对,你受了十多年的天命之毒折磨,难道还要放过这些仇人?”符鸳气他搅乱了她的布局,虽因他方才的眼神气消了些,却还是忍不住寒声质问。
“母后,临皇待你不公,如今因果轮回已然受到惩戒身死,您又何必牵连无辜呢?”容齐看了眼高台下的几人,“纵然是为父辈承受业报,他们这些年所经受的种种痛苦也已经足够了,当年种种他们一无所知,您罢手吧!”
“不够,根本不够,云儿那个贱人的儿子还活着,不杀了他们我怎能甘心?”符鸳疯魔般大吼。
明漪这边,在傅筹呆呆听完宗政无忧的话后,紧接着说出了当年的恩恩怨怨,她的描述很客观,没有美化谁,也没有抹黑谁,就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你们心中一定觉得太后心狠手辣、恶毒无比,可请你们想想你们父辈所为,是不是真的就毫无错处?”明漪的确不怎么喜欢太后的做法,但同样也看不上宗政殒赫等人,她看向容乐,“即便是你父亲秦永,亦待太后不公!”
“我父亲何错之有?”容乐忿然申辩。
“没错?你敢说当年符氏灭门、太后家破人亡,与你父秦永毫无干系?”明漪目色灼灼盯着她,“恐怕他那时就投身临皇麾下为其出谋划策了吧?甚至因为心系云贵妃,而以外臣身份插手临皇后宫之争?”
容乐动了动唇,无言反驳。父亲身死,当年她还小,对这些的确不怎么清楚。
“先师一生尽忠爱民,推行赡民变法增……”宗政无忧捂着包扎好的伤口,出声为秦永辩驳。
“不必如此洗白秦永,错便是错,我承认他确实是位治世能臣,却也如普通人般难以免俗,怀有私心!”明漪打断道,继而看着他们冷笑一声,“其实我更好奇的是,秦永一家分明是临皇下旨满门抄斩的,若非太后相救,你秦漫早就成了刀下亡魂,如今你又是怎么爱上宗政无忧的,难道他不是你杀父灭门的仇人之子?”
“我……”容乐捂着头,一脸痛苦。
宗政无忧见此急道:“若非符鸳设计,父皇怎会如此?”
明漪深感可笑,她也确实笑出了声:“宗政无忧,你敢说临皇心中从头到尾都没有猜忌过秦永?临皇若是真的信任这位患难与共的肱骨之臣,任旁人如何设计,也不会下旨灭其满门吧!”
宗政无忧哑口无言,他心里清楚,先师灭门之事父皇确实有错,他……无法否认。
明漪又转向傅筹,即便他看着呆呆的,明显接受不了事实,也未曾放过他:“还有你,你以为你很惨是不是?你觉得你被太后骗得团团转,还伤害了实际上是至亲的人?”
傅筹缓缓抬头,眼中满是血丝地看着她,渐渐露出痛恨质问之色:“五年逃亡,十年战场拼杀,无数次的穿骨之痛,日夜被虚假的仇恨噬骨焚心,今时今日才发现全部都是骗局,哈哈!”
他声嘶凄凉地仰天笑了两声,那表情明显在说:难道我还不惨?
“你惨?可你能好好活着,即便颠沛流离、受伤无数,你活得好好的!”明漪目光沉凝,忍不住看向了高台之上,语气有些哽咽,“有个人,是母亲受人折辱的产物,临皇逼他母亲服下根本无解的天命之毒,只为让她忘记被错待、被欺负的记忆,他的母亲为了复仇、为了活命,将天命之毒逼到了还未出生的他体内,让他一出生就身带这等无解之毒,日日夜夜受到毒发时万蚁啃噬的折磨,生不如死,这一承受就足足十几年,从未间断!”
傅筹、宗政无忧等人皆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高台之上,那里的……是启皇容齐,单薄的身影,正毫无畏惧地面对着将他们折腾地这般惨的符鸳。
“宗政无忧,作为北临皇子,你应该知道,你们北临皇室的秘药天命根本无解!”明漪猝然冷眼看向宗政无忧,接着转向傅筹,“你可知从出生起就身负天命之毒的他,注定活不过二十四岁,哪怕日日受尽毒发煎熬,他的命运也早已注定,二十四岁就是他此生的终点。而你……便是虚假的母子之情,太后也曾给过你,对他却从未有半点温情,甚至视他为耻辱、恨不得他死!”
“你说,你可有他惨?”明漪轻声反问,语气嘲讽冷漠。
傅筹、宗政无忧,容乐等人尽皆沉默,他们没想到看起来儒雅淡漠的启皇,竟有这般身世。
“所以……你们这些没有经受过太后所经历种种苦难和错待的人,有什么资格让她原谅,让她不要复仇?”
作者有话要说:唉,我从不觉得符鸳所为有错,只不过是为了报仇疯魔了些。
换个立场,任谁遭遇过她遭遇的那些,都不可能不恨、不报复,谁也没资格让她原谅、让她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