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容齐才起身没多久,就听小荀子禀报,朝中众臣尽皆跪在寝宫门外,联名请命恳请陛下让容乐长公主前往北临和亲。
容齐整理衣袖的手一顿,唇边勾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心道:果然来了!
他神色一变,推开身边为他整理外袍的小荀子,满脸怒容地疾步冲出寝殿,扫过殿外跪着的众臣,眼神冷冽地喝道:“都给朕住口,难道我西启的安定,竟要靠一个女人来换取吗?”
这一声怒喝,使得众人为之一静,紧接着众臣纷纷提出,若陛下实在舍不得,可以让自己的女儿代公主前去和亲。
容齐神情骤变,像是被气急了,竟抚胸咳嗽起来,整个人也摇摇欲坠,跟着他出来的小荀子连忙扶住了他,心里还奇怪,陛下的毒不是解了吗?
这时,符鸳带着一队宫人而来,容乐亦在其列。
“陛下莫非还要固执到底?”符鸳穿过众臣中间,严厉地看向寝宫门口的容齐,见他抚胸咳到几欲晕倒,眼中划过一道不明的情绪。
“朕……朕……”容齐像是艰难至极地吐出两个字,便双眼一闭倒在了小荀子身上。
“陛下,陛下!”小荀子急得不行,赶紧招呼旁边的宫侍过来一起扶着容齐进入寝宫,“快传御医!”
容乐见此,小跑着紧随其后,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焦急忧心之色。符鸳顿了顿,也跟着踏入了寝宫。
御医没多久匆匆而来,他本是先皇心腹,如今又成了容齐信任的人,至于他的身体状况,当然与御医早有默契。
见他诊脉后,容乐立刻问道:“皇兄怎么样了?”
符鸳亦站在床边,看着这御医。
御医跪地回话:“禀太后、禀公主,陛下自幼体弱,今日怒急攻心才会晕厥,日后不宜再有大的情绪波动,否则……否则恐有碍寿数。”
“怎会如此?”容乐不敢置信,这短短一月多接触下来,在她看来,这位皇兄性格极好,平素温文尔雅,虽瞧着单薄些,却不像是体弱多病之人啊,她一直觉得是因年少未曾长个的缘故,如今方知并非如此。
“你若乖乖和亲,怎会有此事?”符鸳冷哼一声,驱赶道,“这里不需要你,即刻退下!”
“我可以照顾皇兄。”容乐心中有愧,自觉是她昨日没有说明自愿和亲,今日才会让他气晕,不免想要弥补一二。
“退下!”符鸳声音更加严厉冰冷。
容乐见不可违逆,只得忧心忡忡地离开,还一步三回头地频频回望床上躺着的那人。
符鸳打发了殿内所有人,只留下小荀子一个,她坐在床边,看着眉心紧蹙晕过去的容齐,淡淡问道:“哀家给的续命之药可按时让他用了?”
“回太后,按时给陛下服用了,从不敢耽搁。”小荀子躬身回道。
“下去吧!”符鸳打发他离开,就这么看着床上的人。
她忍不住伸手抚过他紧蹙的眉心,但在视线下移,看到他有三分像了容毅的脸时,忽地情绪失控,抖着手伸向他的脖子,眼底更是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时,容齐睫毛一颤,悠悠转醒。
符鸳立时收回手,故作无事地坐直身体,唯有震颤的眼神和起伏的胸口,显示出她尚未平复的情绪。
“母后……”容齐声音低弱。
“齐儿,和亲之事已成定局,不容你再阻拦!”符鸳斩钉截铁地这般说道,接着她起身背对床榻,语气十分坚决,“哀家已备下鸠酒,要么你让容乐和亲,要么哀家就饮下那鸠酒,死在你面前!”
“母后您这是何苦?难道非要如此逼朕?”容齐挣扎着坐起身,既失望又痛苦地看着这道从未追逐上的背影。
“齐儿,哀家这都是为了你,为了西启!”
容齐撇过头不言,符鸳转头就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仍是不肯松口,着实气恼得很,立时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待人走了,容齐坐在床上渐渐神色平静,内力一转,脸上的苍白病弱之色便消失了。他理了理衣服,暗想着晚上就该进行下一步了。
是夜,他带着萧煞和准备好的行囊,避开守卫宫人到了容乐寝宫。
“容乐,换上这衣服,朕现在就送你出宫,朕绝不会让你去和亲的!”容齐塞给容乐一套宫侍的衣服,催促她赶紧换上。
这之后,萧煞赶着马车,容齐亲自送了容乐出宫。
“皇兄,身为公主,我也有守护家国的责任,我可以去北临和亲的!”容乐坐在马车内对旁边仍面色病弱的容齐道。
“好容乐,皇兄知道你识大体、顾大局,但皇兄怎么忍心让你背井离乡去那么遥远的北临?”容齐一副“我知道你在安慰我”的神情道。
容乐赧然低头,其实她是真的愿意的,前往北临本就是她报仇的第一步,倒是这位便宜皇兄,真的很在意她这个妹妹。
谁知,他们才走出十几里,却遇上了黑衣人前来刺杀。
萧煞第一个冲上去和黑衣人打了起来,容齐则牢牢护着容乐,可惜双拳难敌四手,为了护着容乐,容齐不慎被黑衣人打伤,胳膊还被划了一剑。
“皇兄!”容乐赶忙去看他的伤势,在黑衣人再次冲过来时,她便迎了上去。
待打退黑衣人,容齐执意让萧煞先送容乐离开,他却不曾料到,在他晕过去后,容乐逼着萧煞又回了宫。
符鸳得知后,气得拂落一地茶盏,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这个孽障,为何总是与我作对!”
“主子,还是要让陛下同意和亲才行,否则陛下总会设法阻挠此事!”林申在旁劝道。
符鸳霍然起身,径直朝外走去,显然是准备去找容齐。
这边厢被送回宫的容齐,经御医处理伤势后,没多久醒了过来,他气容乐为何要回宫,言明错失这次机会,再出宫怕是就难了。
容乐则笑着宽慰他,去和亲也无妨,让他安心养伤,切莫多思多虑。
容齐无奈叹气,却还是关切地劝她回去休息,自言没事,让她别担心。
而在容乐离开不久,符鸳便来了。
“值得吗?为了那个丫头弄成这般!”符鸳站在床边冷睨这个儿子。
“只要能护住朕现在唯一的妹妹,自是值得的!”容齐抚着胸口,仰头迎上她面具后的那双冷眸。
“你可知那个丫头……”符鸳被他气得恼羞成怒,险些要将容乐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可临到嘴边还是刹住了,她闭了闭眼平缓情绪,冷声道,“和亲之事绝无转圜,你若再横加阻拦,哀家便断了你的药!”
容齐像是难以置信般看着她:“母后为何待朕如此狠心绝情?”
“非是哀家狠心,哀家是不愿你行不智之事。”符鸳见他这般神情,眼底情绪涌动,最终化为平静冷冽。
“朕要听听容乐的意见,若她不愿,朕便是付出一切代价也绝不答应!”
“好,就依你!”符鸳答得爽快,因为她很清楚,那容乐必然是愿意的。
目的达成,符鸳转身便走,却在即将绕过屏风时,听到身后语气微弱的询问。
“母后可能应允儿臣一事?”
“何事?”
容齐苦笑出声,听起来极为无奈惨然:“朕忝为西启之主,却连疼爱的皇妹都护不住,还要送她去北临和亲,和一个全无感情的陌生人成婚,朕实在无能至极!”
符鸳缓缓转身,看着坐在床榻上面色苍白、身形孱弱的少年,眼中泛起了不明波澜。
“朕知道,容乐定会应下和亲之事,即便她不愿,母后也会让她心甘情愿。”容齐抬眼望着她,流露出哀求之色,“母后,能不能……能不能答应儿臣,日后切莫勉强儿臣娶妻?儿臣不愿祸害旁的女子,亦不愿有人如容乐这般……”
符鸳本以为他所求的是旁的什么,没想到会是这件事,听他说不愿祸害旁的女子,便知是因为他的身体,她心绪起伏,良久应道:“可以,若真要娶妻,哀家许你自主。”
容齐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跪地叩谢道:“谢母后允诺,和亲之事朕会仔细筹备,母后放心。”
“最好如此!”符鸳点点头,这次是真的转身走了。
虽说应允了容齐自主娶妻,但以符鸳对容齐的了解,很清楚有天命之毒在,这孩子是断然不可能娶妻的,只为了不拖累旁人。
如此也好,这样容毅便不会再有血脉留存于世,她就是要让这个折辱了她的男人断子绝孙,死后无子孙供奉祭拜。
这日后,容齐安心养伤,只是再见到来看望他的容乐时,难免愧疚万分,且极为忧心她前往北临之事。
容乐则笑着宽慰,连连叮嘱他安心养伤,别考虑那么多。
如此过了数日,容齐伤势痊愈,能如常上朝理政了,便着手筹备起和亲之事,不仅先与临皇修书商讨,还准备起容乐的嫁妆,将西启所有的、他认为容乐用得上的,统统塞到了嫁妆中,使得这嫁妆越来越丰厚,引得整个都城的人都为之咋舌。
而宸国边境的军队,在得知西启将与北临联姻,这嫁过去的还是启皇最疼爱的容乐长公主,没多久便退兵了。
尽管如此,和亲之事已传遍天下,是断无可能更改的,容乐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对容齐借口筹备嫁妆拖延一事甚感无奈。
可无论怎么拖延,在筹备了数月后,容乐终是登上了送嫁的车架,拜别容齐去了北临。
作者有话要说:唔……电视剧中比原著里要好些,符鸳对容齐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母子之情的,我觉得对于一个女子,这样出生的一个孩子,应该是怀着种又爱又恨的复杂感情,我希望能尽力写出这种感觉,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