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齐、明漪和云裳、小荀子第二日一早,便骑着备好的快马又出了城,朝都城方向赶去。
只是当他们抵达下一座城池时,刚换了马出城,就被一队人马拦了下来。
容齐执剑戒备,明漪则将云裳和小荀子挡在她和容齐之间,紧紧盯着这队明显训练有素、身手不错的人,暗地里则有些后悔,应该叫几个“暗”部的好手与他们随行,如今也不至于孤身迎敌。
这队人马并未直接对他们出手,而是围而不攻,很快有一个头领模样的近前几步,恭敬地单膝跪地道:“属下参见殿下,陛下特命我等迎殿下回宫。”
“你们是父皇的人?”容齐意外,却没有收回手中的剑。
“是,属下等是陛下的暗卫。”
“有何证据?”容齐蹙眉,并未就此相信他们。
那头领应是早有准备,也料到会有这一节,便掏出个印信,双手高举将底下篆刻的那一面展示给他看。
相距不过十步,以容齐的眼力自然看得清那印信,这时他才收起剑:“即是如此,那便尽快赶回都城吧!”
“是,殿下!”暗卫头领松了口气,本还以为得强制带这位离家出走的殿下回去,没想到对方挺配合的,倒是免了一场恶战。
他感受得到,与殿下同行的三人中,那位容貌清雅秀致的姑娘武功着实高强,和他们这位殿下一般,都有极为深厚的内力,倒是那位小太监,是个全然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至于那戴了面纱的姑娘……看似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但他直觉得不太对,只能给个武力值不明的判断。
这暗卫头领常年出入宫中,哪能认不出小荀子的身份,只一个照面就看出这是宫中之人了,他倒是较为意外,殿下出走还会带着一个小太监,应是很重视吧!
有了皇帝的暗卫,这入城出城的盘问和时限便全部可以无视,再加上他们换马不换人地赶路,累了也只作短暂休息,竟是不过七八天就到了都城。
不过他们离开明月谷时有四人,如今却只剩下三人,小荀子到底是个普通人,受不了这样几乎不眠不休的赶路,早在五天前就累倒了,于是便留了两个暗卫带他慢慢走。
“殿下,陛下命属下带您晚间入宫,还得累殿下乔装一番。”暗卫头领带着他们到了暗卫在都城中的驻地,如此向容齐道。
“父皇吩咐的?那便依父皇之意吧!”容齐挑眉,顿时明白他的父皇怕是不想让母亲知晓他回来的消息,如此说来……母亲所为,父皇应是知晓的?
怀着这样的猜测,容齐按捺着静候夜色降临。
是夜,容齐换了身宫中禁卫的轻甲,跟着同样装束的暗卫头领进了宫。一路走过,他暗自打量着四周,这一走两年多,宫中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
他们脚步匆匆,很快就到了容毅的寝宫。
“陛下,人带来了。”暗卫头领领着容齐进去,站在空旷处恭敬禀报道。
容齐抬眼,就见他们面前的屏风后,纱幔重重间人影绰绰,似是有不少人在里面。
“咳咳,你们退下吧!”容毅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许是寝宫较大的缘故,竟有些模糊不清。
“是,陛下!”随着这一声,就见屏风后绕出来约莫十几人,脚步声极轻朝寝宫外走去。
容齐匆匆一瞥立刻低头,已辨认出这些人是婢女、太医及宫侍,都是他父皇信任的面孔。
“齐儿,近前来。”容毅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倒是清清楚楚的。
暗卫头领行了一礼躬身退下,还在出去时关上了殿门。
容齐心中复杂,他此时才明白,方才他父皇的声音会模糊,是因病弱无力之故,在他印象中威严强大的父皇,应该是不会倒下的啊!
他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屏风,本来迟疑的脚步,在站到屏风边看到龙床上的人时,立刻加快到小跑般冲了过去。
“父皇?怎……怎会病的这般严重?”容齐焦虑担忧地注视着床上半躺着的男子,拉着他的手探起脉象。
容毅俊朗的面容瘦削至极,面色更是白得可怕,嘴唇已是半点血色也无,俨然一副病入膏肓之像。
“齐儿,你的身子……大好了?”容毅瞧着两年多未见的儿子,他如今唯一的子嗣,发现他再不若从前那样孱弱体虚,难掩高兴地反问。
“父皇敏锐,儿臣在外有幸得遇一位神医,治好了儿臣的不足之症。”容齐收回诊脉的手,敛目遮去了眼中的震惊失望之色。
他父皇竟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且中毒已深、回天乏力了。
“不足之症?应是解毒吧!”容毅轻叹着道,时至今日,他也不必再装作一无所知了。
“父皇?”容齐猝然抬头,从未料到他父皇竟也知道他中毒之事。
容毅淡淡一笑,示意他坐到身边,这才乏力地躺到床上,任由容齐给他掖好被角,语声低弱轻缓道:“你母妃乃是原宸国公主,才貌无双、极为受宠,当年朕还只是宸国军中一名小将,与现在的北临皇帝宗政殒赫地位相差无几。”
“十几年前,宸国内乱,朕与宗政殒赫乘势而起,这才能建立如今的西启。不过,朕是凭着实打实的军功,而那宗政殒赫则是利用了你母亲,先是骗得她芳心,让她甘心下嫁扶持,待建立北临后又弃如敝履,还另纳了云贵妃,说那才是他心爱之人。”
容齐听得出自家父皇对北临皇帝的鄙夷不屑,其实对于这些陈年旧事,他已从云裳那里知道了,还是仙法回溯的实情实景。
“那一年……宗政殒赫来信邀朕共商停战协议,朕欣然赴约,谁知却发生了那样的事。”
“父皇喜欢北临的云贵妃吗?”容齐忽然问道。
容毅一怔,继而面露了悟:“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所知。喜欢云贵妃?呵~!”他毫无血色的唇角勾起个讽刺至极的弧度,“宸国内乱朕乘势而起时,便立志要统一大陆建立一个国富民强的帝国,为此愿穷尽此生、毫不懈怠。”
容齐听懂了他的意思,他的父皇想要做个枭雄,儿女私情根本不在他心中,亦谈不上在意不在意。
“那时朕前往北临赴约,也不知是否有意,那个云贵妃一介妃嫔竟能入得外臣所在之地,朕仅是无意间看到,因其容貌殊丽询问了宗政殒赫一句,谁知那宗政殒赫大抵是独占欲作祟,竟设计了朕,用以药物令朕失控强占了你母妃。”
容毅从未觉得他当年的行为会给人什么误会,毕竟身为男子,乍然见到一个美貌女子,问一句那是谁不足为奇,若是宗政殒赫直言那是他的妃子,他亦只会一笑了之揭过此节,身为西启皇帝,他宫中也有佳人数位,不至于强求一个属于旁人的女人。
“彼时朕并不知道宗政殒赫送来的女子是你母妃,只当是个容貌明艳的寻常宫人,是以并未多加在意。直到……一年后,你母妃派人将你送到朕这里,朕才知道那时强占的从前宸国的公主,也是他宗政殒赫明媒正娶的皇后。”
容毅当年得知原委时,可谓是暴怒至极,只觉得那北临的皇帝宗政殒赫着实脑子有病,明明直言就能揭过的事,却非要算计成那般模样。
容齐默默听着,他听得出来,父皇并未美化自身所为,对欺辱母亲之事是承认的。
“西启建国未几,朕在北临的人手才刚刚开始布置,是以个中内情究竟为何全然不知,直到几年后北临的人手成了气候,朕命他们暗中查探,这才一点点弄清楚其中原委。呵,没想到那宗政殒赫竟无耻龌龊至此,为了什么心爱的女子,为了不背负骂名甩开你母妃,居然心狠手辣到那般设计自己的枕边人,连朕也被他利用了一把。”
容毅在得知真相后,琢磨了许久才想明白宗政殒赫的意图,那真是心性阴狠到算尽了一切。
“你母妃命人将你送到朕面前,还派了人照顾你,朕见她安排妥当,便未曾多问,毕竟虽非朕本心,可的确辱她在前,她那样的天之骄女,定然是不会信任朕的。”
容齐捏紧了手指,难怪自幼父皇从不多管他,旁的兄弟姐妹还会指派个人、偶尔询问一句,对他……则一直无视到底。
“七年后,北临云贵妃逝世,紧接着丞相秦永满门被斩,朕得到消息时一切已尘埃落定,不久,你母妃就到了西启,到底是为朕诞育了子嗣的女人,朕便封她为妃指了处宫殿安置。念及她本宸国公主,已国破家亡无处容身,如此也算是给了她一处容身之地。”
容齐这才明白,原来在他印象中母妃不得宠是因为有这些纠葛在前,父皇自然不会再临幸母妃,而母妃所居的宫殿,也并非从一开始就是冷宫。
“当朕得知云贵妃之死和秦家灭门皆为你母妃所为时,便明白她心有仇恨,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朕知她不可能不恨,故而由着她用自己的方式去复仇,奈何……在她心中,朕亦是她的仇人之一。”
“父皇为何不与母妃辩解?”容齐问道,可问出口后他又默然了。
以他父皇的性格,对被算计之事怕也深觉屈辱,又怎会向母妃解释?且父皇既承认辱了母妃,不论原委如何,这都是不争的事实,定是不愿矫饰的。
果然,容毅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不需要的。”
他这一生从未在意儿女私情,女子于他而言仅有繁衍后嗣一个意义,后宫的妃子在他看来都相差无几,顶多为他生儿育女的多看几眼,而符鸳……在他心中亦只是个给他诞育了皇子的女子,比诞育了公主的妃子重要一点点,再多的,不过是他辱她在先的一些愧疚。
容毅就是一个纯粹的皇帝,心中装的是他的抱负和大志,他不会对哪个女子动情,即便她再美再特别。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中故事背景以电视剧《白发》为准,就认为符鸳是前宸国公主,而非北临傅相之女。剧中并没有对容毅过多描述,这里我只是以我的理解描绘出容毅这个人。
在我看来,容毅此人应该是个合格的皇帝,他能乘势而起抓住机会将宸国分割出一部分,建立起西启,必然是个枭雄式的人物,这样的人心怀抱负和理想,不可能为儿女私情所累,他心中想的多半是政治、天下大势、统一大业这些,什么情情爱爱,全然不在心中的。
对于女子,他就是那种典型的皇帝心态,只要坐拥天下,想要美女还不容易?但也不至于为一个美貌女子与另外一个国家的君主相争,毕竟他可能更多的会考虑大局、权衡利弊,不会擅自做出不理智的事。
而对符鸳……唔,我觉着符鸳要没有原宸国公主这一重身份,容毅只会将她与寻常女子一样看待,顶多也就是个相貌美些的罢了。也是因为符鸳的身份,对于他在不知其身份时欺辱了她,容毅事后得知了定然会有几分亏欠,当然,这点亏欠必然也不会太多,在容毅看来,他也是被设计的,他虽有错,但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这种亏欠是什么感觉呢?就是那种男人站在强势一方,从心底里认为女人是弱势一方,而他还欺负了处于弱势一方的符鸳,生出的那么一点点理亏之情,至于说达到愧疚到补偿的程度,必然是没有的。
所以,容毅能在得知符鸳复仇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用自己的方式去报仇,但是绝无可能因为愧疚补偿之心而帮她助她,只要没影响他以及西启,随便符鸳怎么折腾都行,反正霍祸的是北临和宗政殒赫,甚至他可能还是乐见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