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步行下山,走至一半又觉得太慢,便化作了仙光向山下城镇飞去。
很奇怪,他无需入城,只从空中飞过便能感知,这城中并无云裳。一连飞过七八座城,才在这方小国的都城感知到云裳的气息。
润玉蹙眉在城中偏僻处落下,掐诀稍作掩饰,这才走到街上。
循着云裳的仙气,他找到了一座茶楼,不过等他走到茶楼门口时,这里已被许多凡人百姓围堵了,显然是里面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人或事。
“小娘子长得这般花容月貌,怎得孤身在外啊?”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摇着折扇,笑得风流倜傥走近茶楼二楼靠窗的一桌,他惊艳的目光落在那桌边坐着的女子身上,却在触及她凸起的肚腹时,又化作惋惜。
“你是谁啊?”这桌坐着的正是云裳,她纳闷地看向这人,很直白地问道。
“我?不过一惜花之人尔!”公子哥一撩衣摆,很是优雅地坐下。
“惜花之人?”云裳眼神古怪,暗想着这个凡人看起来和花花草草也不是亲戚啊,放着同一物种的凡人亲友不爱惜,却去爱惜花草?
“小娘子可是前来都城探亲的?怎不见夫君相陪啊?”公子哥仿佛熟识般探听起来,说话间,他眼神一深冲着身后的随从示意一下。
好不容易穿过围观人群进入茶楼的润玉,耳朵一动,就听到了匆匆离开的随从,向茶楼的小二塞了银钱,拿出一个药瓶嘱咐他等会儿给那美貌小娘子上茶时放进去。
“大哥,小的斗胆问一句,您这瓶中之物是?”小二陪着笑,低声为难道。
“不过些许堕胎药,要不了命的。”那随从同样低声回答,语气里暗含警告,“我家公子是谁你也知道,那小娘子被我家公子看上了,迟早是要纳入府中的,只是她腹中的孩子就留不得了,该怎么做还用我教你?”
“可是……可是这……”小二不愿害人,左右为难不肯接过那药瓶。
“怎么,瞧着那小娘子长得好,你也生出心思了?小子,你可别忘了我家公子的身份,那可是宫里陛下都宠着纵着的!”
润玉不再探听小二的反应,心知那小二最终必然是屈从的,他适才听得围堵的人群议论,便知他们是在围观美人,说是今日城中来了个陌生的绝世美人,引得好些权贵公子都来一探究竟了。
不过,在当今长公主之子出现时,其他权贵公子便悉数离开了,只因这一位无人能惹得起,但凡被他看中的,便没有得不了手的。
众目睽睽之下不便施法,润玉疾步登上楼梯,一到二楼就看到那公子哥伸手拉住了云裳的手腕意图不轨,他立时冲上前劈手拂开了那公子哥。
“润玉?你回来啦!”云裳一见他,双眼立时亮了好几度,蹭的站起来就扯住了他的衣袖,带着点撒娇意味地道,“都三年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
“你是何人?”公子哥揉着被打疼的胳膊,竖眉冷哼道,他俊朗的脸上神色阴沉,眉宇间更是流露出几分阴狠,立时将方才风流倜傥的样子化去了八层,显出几分蛮横来。
凡人不似仙人骨肉完美,更何况是看惯了自己和润玉的云裳,早就被养叼了审美,眼下看到这公子哥的模样,立时捂了眼,嫌弃地嘟囔道:“好丑呀!”
润玉冷眼一扫公子哥:“你惹不起的人!”本欲教训这凡人的,听到云裳这一句,原有八分气,也被冲得只剩下三分了。
念及对方不过一介凡人,且他来的及时,并未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便不与纠缠,只掐诀往他和云裳身上丢了个混淆法术,很快离开了茶楼。
“润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是去过竹林了吗?”云裳被润玉拉着一路疾行,语气欢快地问道。
润玉一言不发,甚至不敢回头看她,本以为请罪后任她处置,了却因果便罢了,可如今她却有了他的子嗣,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本就愧对于她,眼下越发羞于面对了。
“润玉,你走慢点儿,我跟不上啦!”云裳又问了他几个问题,都没得到回答,有些不高兴地嘟了嘟嘴,眼角略过一个馄饨摊,她连忙出声道。
润玉猝然止步,后知后觉地发现还无礼地抓着她的手腕,忙触电般松开,却不敢抬眼去看她,只是干巴巴地开口:“云裳姑娘可有不适?润玉略同岐黄之术,可否容润玉为姑娘诊脉?”
“不适?我好着呢,”说话间她拍了拍凸起的肚子,乐呵呵地道,“他也很好!”
润玉飞快看了她一眼,总算看清了她凸起的肚子,那里正孕育着他的孩儿,即使尚未出世,可这么近的距离,他仍能感应到与他的血脉联系,这……确实是他的血脉无疑。
“润玉,我想吃那个,我们去吃吧,好不好?”云裳看向一旁的馄饨摊,流露出明显的渴望之情,甚至不等他回答,自个儿便已走了过去。
润玉乍然得知有了血脉传承,心神一直处于慌乱无措中,此刻见她走向那馄饨摊,便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
“老板,两碗馄饨,汤多一点哦!”云裳熟门熟路坐在桌边,还给他们二人摆好了筷子,一副等吃的模样。
润玉动了动唇,最终一言不发,只陪着她胃口大开地吃了一碗馄饨,他自己却是丁点儿未动,这之后两人方才走到一处僻静之地驾云离开。
未几,他们便回到了竹林中的宅院。
沿着回廊而行,云裳轻抚着肚子,边走边与身边之人叙话,其实都是她在说,他在听。
“润玉,我有你的孩子了,你开不开心?”她纯然欣喜地开口,“其实我最开始都不知道的,还是一年多前去山下城镇游玩,那里的凡人告诉我的,说这是怀孕了,有小宝宝了!”
“不过,他们说只有夫妻才能有小宝宝,润玉,我们是夫妻吗?”她看起来好奇又单纯,显然根本不懂得夫妻是什么、怀孕是什么。
“我……润玉与云裳姑娘并非夫妻。”润玉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他先前观察就知道,云裳对文字知识总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可对感情却十分懵懂无知,比服下陨丹的锦觅还要严重。
“哦。”云裳对他的话反应平平,并不明白这个答案意味着什么,旋即她又问,“那不是夫妻,也能有小宝宝吗?我现在就有小宝宝了呀!”
她有些纠结夫妻和有小宝宝二者的必然关系,因为那些凡人是这么跟她说的。
突然得知自己有了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儿,润玉想要吗?当然想要,他渴望亲情、渴望有人爱他,一个延续他血脉的孩儿对他意义非凡,他无论如何都想留住,但……他又十分清楚,这对云裳是不公平的,甚至是带着屈辱的。
没有一个女子会想要留下被强迫后得来的孩子,那是明晃晃的证据,且云裳又是这般懵懂无知,他不能仗着她不懂就欺辱她,那般卑劣行径非君子所为!
然润玉紧接着又想到,为了登上天帝之位他所行的种种,为了留住锦觅做过的事,他仅是思虑片刻,便自嘲道:润玉,装什么君子端方?你行过的卑劣之事还少吗?今时今日又何必矫作正直?
最终,润玉还是有了决定,他突然跪倒在地问了个明知答案的问题:“云裳姑娘,三年前润玉无耻夺了姑娘清白,今私事已了特来向姑娘请罪,任凭姑娘如何处置,润玉皆无怨言!”
“你快起来,什么罪不罪的,我早就说了你没罪啊!”云裳一惊,挺着肚子费力地要扶他起来。
润玉不忍见她劳累,便顺势起身,又重复问道:“姑娘当真不怪罪润玉?”
“不怪不怪,有什么好怪的啊!”
“那……姑娘可愿留下这个孩子?若是姑娘不愿,润玉即刻便打散这腹中胎儿的元灵,绝不让姑娘有半点为难。”
“打散元灵?不不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云裳闻言再惊,甚至流露出防备之色,侧身护着肚子退开了几步,“我可喜欢他啦,打散元灵他就没了,那怎么可以?”
润玉心中更加愧疚,只暗地里道声“抱歉”,但不可否认,听到云裳这般说,他很是松了口气。
“姑娘真的愿意生下这个孩子?”润玉确认般问道。
“那当然,那些凡人都说了,孕育一个小生命很不容易的,我当然要生下小宝宝啦!”云裳肯定地点点头,又摆出奶凶奶凶的姿态护犊子道,“润玉,不许你打散小宝宝的元灵,否则……否则我就要打你了哦!”
“既然姑娘愿意留下这个孩子,润玉自然不会伤害他,他也是润玉的孩儿啊!”
“那就好那就好,你刚刚吓死我了!”云裳轻拍胸口,如释重负道。
润玉抿了抿唇,虽然一如他期望般,但他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他……实在是对不起云裳,如此行事比之父帝当年更为无耻卑劣。
“云裳姑娘,以后无论发生何事,润玉都会护你周全,直到身归鸿蒙为止。”
“嗯?”云裳歪头一脸迷惑,为何要他保护她呢?她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