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我总觉得……我可能不是人。”书册默写完的第二天，一大清早云裳就冲进了润玉的房间，这举止再无前一日的有礼客气，又恢复了初见时天真懵懂的模样。
“？”润玉惊讶抬眼，就见闯进来的女子，一夕间从凡胎□□变成了最开始仙气清正的仙子。
“润玉，你说我到底是什么啊？”云裳苦恼地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扳着指头道，“先前你说那是鸟，可我觉得我不是鸟，前些天你说那是凡人，可我觉着我也不是凡人，你看我到底是什么啊？”
“这……润玉也不知。”连着数日面对极为有礼的她，今日骤然恢复如前，他忽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她了。
“罢了，不知道便不知道吧！”云裳放开此事，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视线转向他的胸口，“对了，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你体内有清浊二气分庭抗礼，因那日带你回来时两者冲撞的厉害，所以我就暂时让它们安静下来了。”
“清浊二气？”润玉闻言一惊，他一直以为是穷奇反噬，他体内的灵力为了压制反噬才会弄成那般，以至于他现在动用不得灵力，却原来是她弄得？
“对啊，你不是龙吗，按理说龙乃神族，不可能身怀浊气啊！”云裳脱口道，说完又凝眉摇头，“龙是神族吗？我怎么知道的啊！”
“润玉确乃天界神族，至于这浊气……”润玉敛目，周身溢出沉沉悲伤，“乃是吞噬了凶兽穷奇所致。”
“吞噬凶兽？”云裳摇头晃脑，“清浊二气性质有差，你这样二者同存一体当然不行啦，不过，世间万法同归，融合了就好了嘛！”
“融合？”润玉怔住，融合清浊二气？闻所未闻。
“是啊，我来帮你啊！”云裳也不纠结自己怎么知道这些了，只右手一伸，指尖青光萦绕变出了一片花瓣，塞到了润玉口中。
润玉根本动不了，被她不知何时禁锢着，眼睁睁看她将那片花瓣喂到了他口中，这花瓣一入口就化作一道暖流冲入腹中，紧接着，他就感到体内各自据守的仙气和穷奇之力动了，彼此相触交融，竟然真的在相互融合。
“咦，晕了？”云裳眨眨眼，看着润玉合目倒在榻上，愣了一会儿，才弯腰将他的腿也搬上去。
她能看到他体内正在融合的清浊二气，发现这融合速度有些缓慢滞涩，不由得伸指点了点下巴，暗自一想道：“莫非要化作原型？”
于是，在润玉不自知的时候，云裳一点他额头，就让他显出了真身，体积不小的白龙瞬间充斥于房中，生生压坏了桌椅床榻，还挤破了旁边的墙。
云裳欲哭无泪：“早知道这么大，就不多事了，还得重新建屋子啊！”
昏迷中的润玉，全然不知已被迫显了真身，此时的他，神识仿佛回溯到了过去，回到了幼时那个昏暗幽深的太湖底，清醒地旁观着曾发生在他身上的痛苦记忆。
是的，他知道这些都是记忆，他的记忆。
时而温柔时而疯癫的娘亲，排斥欺辱他的水族孩童，剜龙角拔龙鳞的凄惨……后来，他被废天后诱骗到天界，父帝的漠然无视、废天后的厌恶惩戒，以及众仙的敬而远之。
再后来，他认识了那个如一道光闯入他万年孤寂生命的锦觅，他想要靠近却又踟蹰不前，直到得知她就是他空等了四千年的妻子，那时候他抛却了万般顾忌，极尽所能地护着她看着她，即便发现她懵懂不懂情爱，也总以为来日方长，只要默然守候，总能等到她开窍。
可惜……上天从未厚待过他，娘亲惨死、未婚妻被夺，为了救洞庭三万无辜生灵，他明知是计也义无反顾受了那三万道天雷电火极刑。
被逼到极致，他为报杀母之仇，也为求个公道，一步步算计着奋起反击，终于，他孤注一掷成功了，登上了这天帝之位。
然，世间之事，却不是努力了就能争取的，特别是“情”之一字，实无道理可讲。
锦觅殒身，他始料未及，懊悔、愧疚和痛苦如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元灵神识，让他无所适从又痛彻心扉，若非还记得他是九重天的天帝，怕是立时就会自戕谢罪。
盘曲着灵光熠熠的白龙，紧闭的眼角似有泪珠凝结，看似沉沉昏睡的他，谁也不知他的神识正在经历着怎样的拷问煎熬。
云裳并不晓得这些，在竹屋被白龙压坏了大半之后，她便急急忙忙去重建屋子了，得益于前些天共同默书的经历，她虽然还是有很多疑问和不解，但至少对房屋宅院什么的，有了更多的认识。
于是，在她左变一点右变一点，想起来再加一点的忙碌下，一座园林式的宅院就出现在了这片竹林之中，白墙灰瓦、回廊花园，秀丽而精致。
“总算弄好了，看着宽敞多了啊！”云裳很有成就感地站在庭院中，左右环顾一圈，很自然地抬脚走向最大的那间屋子，这是她专门留出来的。
昏睡的白龙卧在房中铺了竹席的地上，仍旧合着眼一动不动。
“咦，融合得差不多了嘛！”云裳一眼就看来了，她避开白龙的尾巴，走到龙首所在之处，目之所及立时被那漂亮至极的龙角给吸引了，眸中赞叹的她实在没忍住，伸手轻轻抚摸起来，“真好看啊，别的龙有这么好看吗？”
她蹙了蹙眉，拂去脑海中隐隐约约只有个模糊影子的记忆，满脸笑容地继续抚摸着龙角，且渐渐的，她的手向其他地方转移，从龙眼到龙须，再到龙颈、背鬃、鳞片乃至龙爪……咳，她就像一个好奇的孩子，将白龙从头摸到龙身。
未几，云裳摸到了白龙的后爪，好生欣赏了一番那龙爪的强壮锋利，她又将手探向了龙身，还摸到了龙腹：“奇怪，这里怎么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平滑？”
她正欲低头去探看，谁料白龙却动了。
润玉一睁眼就发现他化作了真身，更让他惊吓的是，腹部那个来回摩挲的温暖小手，正摸着的地方……自幼习惯了不露真身的他，周身灵光一闪，第一时间化作了人形，眸光震颤慌乱的他，双颊泛着红晕，定定看着云裳，实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女子。
懵懂如云裳，手下一空，眼前就没了那漂亮的白龙，她转头看向半坐在竹席上的润玉，全然不知方才有何不妥，而是惊喜地扑过去拉住了他的手腕：“你醒啦？”
润玉垂眸，眼睫颤了颤，借着起身的动作挣开了她的手，他退后一步行了一礼：“此番多谢云裳姑娘援手，一解润玉之危。”
此时的他，体内再也没了穷奇之力据守一方，反倒因为穷奇之力被融合之故，自身灵力提高了一倍有余，再无反噬之患了。
只是……他仍是无法动用灵力，想是初初融合所致吧。
“没事没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云裳笑容灿烂地摆摆手，全然感受不到他的回避疏离，复又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之前的房屋被你压坏了，我又变了个新的，你来看看好不好！”
润玉一怔，抬眼一扫四周，发现果然不是先前的竹屋了，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手，心底生出些无奈，遇到一个全然看不懂他的客气和退让的女子，而他又灵力暂失，离不开躲不掉，该怎生是好呢？
最终，他被云裳拉着将整个宅院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不得不说这回的宅院，的确比先前的竹屋好多了。
“云裳姑娘一直幽居于此，未曾见过生人？”润玉想到天界，终究有了回去的念头。
仔细算算，他在此处也停留了数日，虽觉得这里是凡间，有天上一日、凡间一年在前，多留些日子也无妨，但身为天帝，逃避责任数日已是不该，他理应早日回去才是。
“生人？我就见过你一个啊！”云裳眨眨眼，不解之后又有些好奇，“还能有其他人吗？”
润玉闻言，心中顿时生出种猜测，只未曾确认，故而仍旧有些犹疑。
“我从未离开过这地方，原来还可以有其他人啊！”云裳眼神亮晶晶的，说风就是雨地拉着润玉就往外走，“那我们去找找看吧！”
既躲不开她的手又暂失灵力的润玉，被动地跟着云裳踏出了宅院，一路疾行进了竹林。他们并未特意挑选方向，仿佛随意选择般，沿着一个方向直行，约莫两刻钟，就出了这片竹林。
踏出竹林的刹那，润玉脚步一顿，眸色瞬间深沉，他驻足回头，并未看出什么，然而，他方才确实感觉到了一道屏障相阻，那是……结界，灵力极为强大的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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