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提到雯雯,激动到崩溃的阿香婆终于缓了心智,她突然扬眉吐气起来,“阿峰也没想到,雯雯不是他的孩子,阿英一直骗他说孩子是他的,其实不是。孩子是我儿子的。阿sir帮忙验的DNA,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阿峰的时候,我就站在监控室,你是没看到他后悔的样子。活该!他杀了我儿子,被阿英骗也是活该!天打雷劈!”

接下来就是脏话输出,偏她还不安生,将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扯开,冲着过往行人一会骂一会崩溃大哭,似颠似笑,像个疯婆子,行人被她吓得飞快躲开。

苏念星只能在边上鼓励她,“虽然阿忠走了,但是雯雯还在啊,她是你亲孙女,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阿香婆倒退三步,浑浊的眼珠渐渐恢复清明,随后坐在街头嚎啕大哭。

重案组破获一桩命案,在内地可能就是公布一下调查结果。但是香江警方会召开记者发布会,将案情做个简单介绍。

这个案件的始作俑者有三人,一个坐牢(后病死),一个被杀,还有一个被警方扣押,等候审讯。案件受害人家属只有阿香婆一人,之前警察还当她是犯罪嫌疑人,将她扣留。报纸也登过。

此时却成了受害者家属,记者追问这里面的细节。

除了警察如何侦破此案的细节不能公之于众,大致情节被记者报导出来,刊登在各大报纸,甚至是头版头条。

苏念星买完报纸,看到其中一篇报导写的是案件始于阿香婆算命,于是去元朗找孙女,之后引出案件真相。

苏念星心里一个咯噔,阿香婆之前受了刺激,差点颠了,读者要是看到,会不会去打扰阿香婆?

中午她吃完饭,没有休息,迫不及待去找阿香婆。她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不堪受扰的阿香婆,没想到她的摊前挤满了人,有些人给她送花,有些人坐下来请她算卦。

而阿香婆一改那晚的疯癫,像个慈祥的老太太,别人劝她节哀时,她很有礼貌地道谢,并且还祝对方长命百岁。

苏念星等这些人都走了,才走过来,“您看起来不错。”

阿香婆叹了口气,“阿忠刚死的时候,我也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但是时间长了,痛苦会减淡,也接受阿忠离开的事情。我之前只是接受不了他是被害的。”

她双眼含泪,想出什么,却又无力再说出口。

苏念星拍拍她肩膀,“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阿香婆平复好情绪,重新打起精神,“但是我还可以探望雯雯。我已经跟雯雯的养父母说好了,一周去探望一次,不会打扰他们。”

苏念星也笑起来,“这样很好。”

这时有个男人过来要求阿香婆帮自己算命。

苏念星也顾不得说话,看向来人,客人大概三十多岁,眼神很温和,像是个生意人。

苏念星握住对方的手正要看手相,眼前出现三秒视频,对方眉心挨了一枪,还不等她细看是谁开的枪,画面戛然而止。

男人甩开她的手,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不善且危险,扭头看向阿香婆,“听说你会算命?也给我算一卦吧?”

阿香婆点点头,给了苏念星一个安抚性眼神,这才认真看他的面相和手相,“你幼时坎坷,六亲缘薄,伤克子女,命宫阴暗,岁运并临,好事轮不到,坏事往你身上推,今年小人暗来欺,虎落陷阱不堪言,伤财惹气小人多,目前办事多不顺。”

这卦象绝称不上好,要是大山哥那帮古惑仔在这儿,肯定要指着阿香婆,警告她说话小心点。

男人却是个沉稳的性子,甚至是低声下气询问阿香婆,“可有化解之法?”

阿香婆摇头叹息一声,方开口,“谋事成而又成败,不如守拙正为高。顺风江上满扬帆,未料江心有石滩。高谓轻舟易行,谁知车折其辐。”

男人站起来,“你说了这么一长串不就是告诉我福祸相依吗?”他转身就要离开,苏念星在后面提醒他,“你还没给卦金呢?”

看他穿得人模人样,居然眛老人家的卦金?

男人回头诧异看了她好几眼,指了指自己,“你居然问我要卦金?”

阿香婆急得冷汗直冒,忙扯了下苏念星的袖子,冲男人讨好地笑了笑,“虎哥,她不认识您,您别生气,不用给卦金。”

苏念星知道阿香婆胆小怕事,抿了抿唇道,“算命是从天道中夺一线生机,必会沾染因果。命师算命不收卦金等于白送人一条命;但是对求卦者更为不利,算命问卜本是夺天机之举,命师收卦金相当于代替求卦者受了因果。而命师未收卦金相当于因果还需求卦者自行承担。(来自新闻)”

阿香婆拉不住,站起来不停给虎哥作揖,佝偻的身体显得有几分可怜。这样的动作让苏念星心中一阵酸楚。这些天阿香婆一直都在为案子奔波,早先赚的那些钱估计早就花光了,要不然阿香婆也不会赔着笑脸给人算卦,她明明那么难过。人善被人欺,这人明明有钱却不肯支付卦金。太可恶了。

虎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笑了笑,“有意思!我还偏不信命。”

苏念星被他这嚣张态度激怒,手撑桌子,下了一句谶语,“三日之内,你必死无疑。”

虎哥仰头笑了三声,指了指她的脸,“好!三日之后,我来找你。”

他打了个响指,就在这时从巷子里蹿出好几个古惑仔,苏念星定睛一看,正是傻强几人。

大山哥曲起手指朝苏念星做个开枪的动作,斜起嘴角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苏念星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长相温和的中年人居然也是古惑仔,她拍了下自己嘴,懊悔不已,早知她就不逞强了。

扭头看向阿香婆,“他印堂发黑,恐怕时日无多,你给他算命,不给钱,会不会遭到反噬或沾上因果?”

阿香婆上回光顾着让她算卦收钱,没有给她科普过,“咱们算命有三不算,你一定要记清楚:不算死人,不算同行,不算自己。”

苏念星指了指虎哥离开的方向,“那你刚才……”

“我算命不准的嘛,随便说说而已”阿香婆看着她满脸无奈,“但是你刚刚给他算了。”

她算命是真的准,苏念星听懂了,“你的意思是我会沾上因果?”

这也太儿戏了吧?

阿香婆摇头,“不信命的人算了也没用。若是信命的人,听了你的话,改变了他的命运,你就等于改了他的命,这就是泄露天机,也会沾上因果。”

苏念星听明白了,所以她要感谢虎哥不信命,也不会听从她的谶语去改命?

可是明知道他会死,她却阻止不了,心里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儿。

阿香婆人老成精,看她的表情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于是反过来宽慰她,“他是整个铜锣湾的堂主,死在他手底的亡魂能塞满整个百德新街。他这样的恶人死了反倒给社会做贡献。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阿香婆的确会安慰人,至少苏念星那点愧疚已经没了。

阿香婆叹了口气,打量她,“我的事情解决了,但是我要叮嘱你。你给人算命一定要记住三不算,你看我算命不怎么准都受了反噬,中年丧夫,老年丧子都是我泄露天机的报应。”

苏念星知道她也在看报纸,有份报纸不仅没有对阿香婆同情,反倒很阴损,说她从事占卜这行,泄露太多天机才会克夫克子。

苏念星可不信这些,她嘲讽一笑,“这世上也有许多女人丧夫丧子,而且她们没有帮人算过命。您丈夫早逝,跟他的不良生活习惯有关。抽烟饮酒本身就会缩短人的寿命。至于您儿子是遭小人陷害,跟您没有关系,别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阿香婆面露苦涩,“可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以前也觉得算命是假的。毕竟我自己都是靠蒙。可你算得那么准,让我觉得这世上还有高手的。你既然已经迈进这行,就得守这行的规矩。这可是无数相师用血一样的教训总结出来的。”

苏念星从不认为自己是卦师,而且她也不是靠自己算出来的,是老天爷赐下的金手指,如果老天爷不想让她泄露天机,当初就不会把这金手指给她。不过阿香婆眼里浓浓的关爱让苏念星很是感动,反正她以后也不靠算命为生,她可以像她爷爷一样白手起家,于是反过来宽慰她,“内地不信这些。我回去之后开家包子铺。您不用担心我泄露天机遭到反噬。”

阿香婆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

她拿出一个红包塞给苏念星,“猪肉荣给的卦金还是由你收下。毕竟真正算命的人是你。记住规矩吧?算命是泄露天机,要收费才能抵消因果。”

苏念星这次没再推辞。

解决完一桩心事,苏念星心情格外好,路过商场的时候,确定四周没有军装警,她鼓足勇气走进去。

现在的商城自然没有三十年后首都繁华,但在九十年代这儿已经是许多人心目中的购物天堂。

苏念星看着店里的衣服,上辈子她可是直接让奢侈品店送到家的,现在么?穿着这身肥大的T恤,她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她叹了口气,转身去了三楼。

她直奔电器区,问这边有没有绞肉机?

她捏鱼丸的速度已经练到最快,每天最多只能捏四千个。想要提升速度最好最省力的办法就是买个绞肉机。等她攒到钱回内地,福叔福婶用绞肉机就行,不必担心请不起工人。

九十年代的电器价格远比后世要贵,但是香江的电器要比内地便宜些。所以许多生意人从香江走私电器发了财。

苏念星要的绞肉机是小众电器,并不属于家电,不过销售员说他们厂有这款产品。

一台要三千块钱,价格不便宜。苏念星手头钱不够,再说这鱼丸摊也不是她的,她就是个打工仔,买设备这样的大事肯定要征求福叔福婶的意见。

她谢过销售员,表示回去后会想想,明天会决定要不要定货。

回到村屋,福叔福婶已经出去摆摊了,他们要摆摊到很晚才回来。今天肯定是没戏了。

翌日一早,她就将买绞肉机的事说了,福叔福婶年纪大,对电子产品向来不关注,两人眼里写满惊奇,“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两人担心绞出来的鱼肉不如手剁的好吃,苏念星给他们讲了原理,“绞肉机比刀剁的口感差一点点。但是效率会很高。”

福婶觉得都是弄成鱼丸,口感差一点点没事。鱼丸想做的好吃最主要的是鱼要新鲜,当即表示下午她不去摆摊,要跟她一块去商场看看。

店里没有绞肉机,不过厂里有,一般都是卖给商家,销售员说可以现在定货,明天就能送货上门。

福叔福婶觉得可以一试,“现在我们鱼丸卖得很火。只靠你一人肯定不行。有了绞肉机,你就可以多做些。对了,我们还可以炸鱼蛋。香江人最爱吃这个。以前只是弄不了那么多鱼丸。”

福叔福婶越想越觉得这生意可做,两人为了表示对苏念星的感激,表示月底会给她包个大红包。

苏念星也高兴,这意味着她终于可以结束一直剁鱼肉的悲催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