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老师很快就把杂志编辑的联系方式发到了安知知的终端上。
提交好友申请后,很快,一条平平无奇的自动回复出现在聊天界面中。
“《星瑞》美术总编罗雯。”
以及一条字里行间散发着如火热情的问候。
“哇哦,理发店门口的大帅哥?(眨眼)”
安知知局促地回复道:“我是大帅哥的朋友。”在输入“大帅哥”三个字的时候她显然犹豫了很久。
“大帅哥呢?他怎么不亲自和我联系?在摆架子?”
“不是——”安知知输入了两个字后,抬头看了一眼严决的手腕,那上面空空如也,只有尺骨的茎突在表面形成了一个形状优美的起伏。
对了,应该给大师兄配一个便携终端。大师兄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学会怎么用了。
“好吧,看在他颜值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既然你这个代理人跟我联系了,说明他对当封面模特的事有兴趣对吧?”
不等安知知解释严决没有亲自出面的理由,罗雯已经发出了邀约。
“定个时间,当面对接。我还得亲自确认一下他到底适不适合。”
安知知默默地把已经输好的“不是”给删掉,看着“当面对接”四个字,心里一阵紧张,轻触在屏幕上的指尖无意识地晃动起来。
“对方怎么说?”严决的适时出声打破了安知知的无措。
知知低垂着脑袋:“主编说想约个时间,先见一面看看。”
又用指尖碰了碰屏幕说:“要不后天吧?后天我休息,可以陪大师兄一起去。”
严决凑到安知知身旁,盯着屏幕上的对话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我都可以。你不方便的话,我也可以一个人去。”
安知知下意识地摇起头来:“那怎么可以,大师兄……”
“大师兄怎么了?”严决低头看她。
“大师兄还不认识路啊,要、要是走丢了,我……都不知该上哪儿找。”
安知知的声音越来越小——竟将大师兄说得像个不懂事的孩童似的,她好大的胆子。
她看向严决,恐这样说他会不高兴,眼里皆是惶惑。
严决并不介意,很轻地笑了笑:“嗯,说的也是。我连这儿哪是哪都尚未明白,贸然独行,若真是迷路倒也麻烦。那知知师妹,就麻烦你与我同去了。”
“嗯!”
安知知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在对话框中输道:“主编您好,请问这个周六您有时间吗?”
“有啊,为了脸蛋天才,就算没有也会特意凑出来的。”罗雯很快就回复了,“你们想约什么时候,约在哪里?要是没什么主意,可以交给我来安排。”
“主编您安排吧。”
安知知慢吞吞地把字打完,才刚发出去,对面就蹦过来一张电子邀请函,写明了时间和地点,看来是早有准备。
点开看了一眼,是一家离这里并不太远的餐厅,坐空轨两站路就能到。
对方知道他们住在这附近,所以特意挑了方便他们的地方吧?看来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呢。
安知知向来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罗雯这般性格大喇喇的人物,但觉察到对方在细节上的用心之处后,便立刻产生了几分亲近感。
她胆子是小,可偏偏总是会很轻易地就被别人卸去心防。
就像是不敢随便和别人打招呼,但又会被两颗糖果给骗走的笨小孩。
看着安知知那张表情逐渐缓和的小脸,严决突然陷入了思索之中。
吃过晚饭,收拾好厨房之后,严决又挑了一本没看过的书,坐在沙发上慢慢翻阅。
知知泡了两杯茶,都放在茶几上,然后捧了一本厚砖头坐在地上翻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支笔,时不时在纸上记录勾画着什么。
两人各自不发一言,却似乎又存着某种默契。
洗涤剂的橙子香味还没有完全散去,混合着茶香,淡淡地萦绕在空气中。这股香味又伴随着橙色的灯光,将房间的氛围晕染成了清甜的暖调。
时光很安静,仿佛将这一刻定格。
这让严决想起在藏经阁读书的那些光阴,也让他回忆起尚未离开严家时所度过的那些无忧岁月。
“这些也都是和工作有关的内容吗?”他突然放下自己手里的书,隔着一点距离凑到安知知边上。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安知知面前那本书上充满了意味不明的图案和完全属于另一个体系的文字。
安知知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
严决审视地盯着纸上的图案,从喉咙深处发出拖长的“哦——”的声音,又指了指页面右下角的一堆方块。
“这个是机甲的腿部零件吗?这里是……链接扣吗?”
安知知眨了眨眼睛,讶异道:“大师兄怎么知道的?”
言下之意是答对了。
严决得意地笑了起来:“那日在街上的屏幕里看到过,便记下了。”
安知知回忆了片刻,才知道严决指的是什么,不由更加吃惊。
实物机甲和结构图差距明明就很大,如果没有经过系统性的学习,一般人应该很难看懂才是。
大师兄果然好厉害啊。
她暗自想着,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世界,虽无根骨修为之差,但是果然,无论在怎样的世界里,大师兄都是那个天赋异禀、才觉过人的大师兄,不管怎样努力,都离她很远很远的大师兄。
她忽的有些失落,但也只是把这些感想默默藏在心里。
“天衍的藏经阁有墨家留下的秘籍,其中记录过与此外形相似的机巧偶人,我曾钻研过一段时日,略知一二,不过也仅限于形体罢了。”严决补充道。
“——倒是知知师妹你,从零开始学会这些,以此工作谋生,叫人佩服。”
不,知知在心里反驳道,这才不是什么……能让人佩服的事。
入夜,安知知洗漱完毕,和严决道过晚安之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严决靠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那条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背后。
房门轻轻碰上的瞬间,他突然有种奇怪的错觉。
安知知不是回到了她的卧房,而是将他锁在了这偌大的客厅之中,将他独自一人锁在了这片虚无之中。
是因为刚才在电视里看到的画面吗?
一种无法挣脱的无力感从四肢百骸之间蔓延开来,染入肺腑,让他觉得心脏一阵阵刺痛。
即使不闭上眼睛,那日的场景也会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重复。
“大师兄,救我!”
“别过来,别过来!!”
“师尊小心!”
“啊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呜,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陈师兄,姚师兄,你们在哪里?”
“四方坛要崩了,快走!”
轰——轰……
烟云遮天,秽气蔽日。
无数声音在追赶他,呼救的声音、悲鸣的声音、怒吼的声音、绝叫的声音。
他要救这个人,就无暇去救那个人,他要粉碎飞落的巨石,就无法扑灭蹿起的烈焰。
他顾此失彼,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住。
衡九生妖气肆虐,摇光峰地裂山崩,整个摇光剑宗,在他眼前溃灭,在他眼前魂飞魄散。
已经不可被称为残墟的残墟之中,只剩下剑炉那焦黑的炉心之中,还剩下一点星火在明明灭灭。
他以为这是上苍给他的最后审判。
他曾得天独厚,独享太多,如今许是该到了尽数奉还的时候。
以这尚未羽化的凡躯,以这尚未大成的元神,以这骨肉,以这血脉……
跳进剑炉的时候,向他扑来的焰火让他觉得好暖好暖。像是暌违太久的生父生母,跨越时空给他最后一个拥抱。然后在他心上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看着那扇在眼前关上的门,他蓦地有一种冲动——敲开它、砸开它、打碎它。
他想要确定安知知就在门后面,活生生的……
必须确认她的存在,必须确认她的体温,确认她安然无恙,这样才能堵上心里那个口子。
才能堵上那个源源不断有空虚感涌出来的口子。
严决在卧室门口站了半晌,半握着拳的手抬起又放下。
“哈……算了。”
走到门口,关掉客厅的灯,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沉寂而冰冷的黑暗。
他看到远处的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不是星辉,而是某种别的东西。
它们有规律地排成一列,彼此之间相隔很远,却又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栓在一起,同进同退,在藏青色的夜幕之中散发着银白色的碎光。
近地轨道防御系统……吗?
他抬头,视线追寻着那些缓慢运动的轨迹,喃喃自语道。
他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又走到书架前,新找了一本书,借着月光看了起来。
手指轻轻地拂过书页上细密的手写的注脚,凝视着遗留在油墨线条上铅字勾勒的纹案,终于让心中的惊涛骇浪慢慢平息下来。
事已至此,不断重复那些噩梦般的画面又还有什么意义?
徒增烦恼罢了。
哗——
纸页被翻动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轻轻的。
一张白色的纸片从书中飘了出来,如同一只翻飞后翩然降落的白色夜蝶。
严决伸手,凌厉的剑指顷刻将猎物收归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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