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胡二人走到长秋宫门口时,宣后身边的骆娘子,骆济通便迎了上来。
骆济通曾是五公主的伴读,待五公主出宫开府后就转来长秋宫伺候,深得宣后信任。
以往胡蔚稚进长秋宫拜见宣后时,她都如同长姊般温和可亲,胡蔚稚也对她颇有好感,时不时也会带些小礼物送给她。
今日胡蔚稚见到她时,就觉她的笑容有些勉强,似是有些心事,郁郁于心。
胡蔚稚没有再细想,毕竟任谁都有情绪低落之时。另一方面,凌不疑已拉着她进入殿内,向宣后请安。
向宣后行拜见之礼后,宣后和颜悦色地让凌不疑和胡蔚稚于她左侧落座。胡蔚稚观她气色,竟是比之前还要差些,胡蔚稚便有些担忧地询问道:“皇后身体哪里不舒服吗?可须传唤医官来替您瞧瞧?”
宣后摇了摇头,温婉道:“福康勿要担心,只是近来眠浅罢了,年纪大了便会这样。”
胡蔚稚道:“皇后正值盛年,哪里就年纪大了。”她又想了想道:“我府上的李医士最善妇科,不若传他进宫给您看诊?”
宣后刚要开口,站在一侧随侍的骆济通便道:“县主,皇后身份尊贵,岂能让江湖郎中近身诊脉,此举怕是不妥。”
宣后便看了她一眼。
胡蔚稚看向骆济通解释道:“李医士医术高超,是难得的善妇科的医士。这些年全靠他的精心照料,我阿母的身子才能康健。”见骆济通的面色一下僵住,胡蔚稚便挪开了视线。
宣后道:“福康的一片心意,予心甚慰。不过予这次只是些小毛病,就不用劳烦医士了。”
闻言,胡蔚稚便也不再多言,心中想着出宫后再送些宁神的香薰及补品给皇后。
这时,有宫人上茶。骆济通走上前来,接过托盘中的茶杯,缓缓放在凌不疑的面前。曲身抬眼间,情波流转。
凌不疑目不斜视,纯当没有看见。
骆济通的一举一动也落入胡蔚稚眼中,她这才恍然大悟,这骆娘子今日为何举止反常了。她侧目看了凌不疑一眼,心中暗叹了一声,美色迷人。
于是她再看向骆济通的眼神,就带了一丝的审视。
骆济通敏锐察觉到胡蔚稚的视线,起身又端了另一茶杯,恭敬地呈到胡蔚稚的面前,微微垂头,“县主,奴婢方才所言多有得罪,还望县主恕罪。”语气甚为谦卑,只宽大的衣袖遮掩下,那双眼睛充满了算计。
胡蔚稚微微一笑,“骆娘子言重了。”伸手去接茶杯。
她的双手刚刚碰触到茶杯,尚未拿稳,另一股力道便带着她的手,连同茶杯一起,往前倾去。滚烫的茶水,全部泼到了骆济通的脸上、手上及身上。
这一幕惊呆了长秋宫的众人。
附近的宫人连忙将骆济通围住,给她擦拭茶水。骆济通身边的小宫女春笤,已愤怒的看向了胡蔚稚,控诉道:“县主怎可如此狠毒!”
“春笤!”骆济通连忙喝止她,“不得无礼!”她的手和右侧面颊已经被茶水烫红,一侧湿漉漉的头发搭在面上,显得甚为狼狈以及楚楚可人。
“放肆!”凌不疑冷冷出声。
骆济通暗自窃喜,偷偷抬眼打量凌不疑的神色。却见凌不疑恚怒的眼神是向着她们而来,心顿时凉了半截。
凌不疑撇看眼不再去看那两名主仆,握着胡蔚稚的手细细查看,见她的双手仍润白如玉,未有一丝损伤,顿时松了口气。
宣后这时也已来到她们二人身前,担忧的询问:“福康可曾烫到?”
凌不疑摇了摇头,对宣后道:“皇后,宫人言行无礼,对吾妇口出恶言,理应严惩。”
春笤的小脸瞬间煞白。
骆济通看着她,心中虽有些难过,但此时她也无暇顾及他人了,她怯怯的抬头偷瞄,刚好与胡蔚稚的目光相对。胡蔚稚看向她的眼神,不喜也不怒,淡漠到了极点。旋即,她又半垂了眼帘,将视线转去一边。胡蔚稚这副模样,像极了凌不疑厌恶某物时的神情。骆济通也将视线移开,暗恨之下,长袖下的手指蜷缩,指甲刺入了掌心。
宣后无奈地点了点头,向凌不疑保证道:“子晟放心,予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闻言,凌不疑便向宣后深深一拜,随后道:“臣先携蔚稚告退。”
宣后便又叮嘱他们记得午膳时来长秋宫赴宴,然后让二人离去。
凌胡二人走后,宣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骆济通和春笤二人,长叹了一声。
翟媪扶着宣后坐回远处,宣后颇为疲惫的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前两日,文修君刚来了她长秋宫为小乾安王铸币权一事大闹了一场,这两日她又忙于霍侯忌辰一事,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今日便又出了这事。
宣后着为心累,想了想便对骆济通道:“你在予身边也待了几年了,尽心侍候。你与贾家七郎的婚事将近,予已为你备下了丰厚的嫁妆,你出宫后便带着春笤一起前往西北吧。”
“皇后!”骆济通闻言大惊,不敢相信宣后这就要将她逐出宫外,她伏地跪拜,求饶道:“皇后为何突然要驱逐奴婢,若是为了今日之事,奴婢认错!可奴婢并非故意的,奴婢当真是以为县主已将茶杯拿稳才松了手,但茶水也并未烫到县主啊!”
宣后闭了闭目,道:“若真相如你所言,为何方才你并不辩解。”
骆济通哑然。
宣后缓缓地将她的心思道来:“你只是在等待众人如何反应罢了。”
若众人为了此事怪罪胡蔚稚行事恶毒,她则可出来温言劝解,抹黑胡蔚稚的同时,也全了她温和和顺的名声。若众人不怪罪,她也可出声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这样就算胡蔚稚想要难为她,也无从下手。她如此行事,进退自如。
骆济通高看了自己的计谋,低估了他人。胡蔚稚对她的所作所为毫无动作,而宣后和凌不疑也早早看透了她的心思。她粗糙的陷阱,反倒令她深陷其中,难以脱身。
骆济通没再说话。宣后的眸中也流露出了难过与失望的情绪,“好了,你和春笤退下吧。”
春笤叩拜,而骆济通却没有动作。
少倾,她缓缓支起身子,望着宣后,眸中温和的情绪褪去,只剩冷漠。她明白了方才凌不疑口中的“言行无礼”之人包括了自己,宣后也绝不会再留她在长秋宫。但当年,也正是宣后,才让她心生妄想,不是吗?怨憎的情绪油然而生。
骆济通攥紧了双手,指甲抓破了掌心,才堪堪让理智回笼。她身份低微,谁也得罪不起。骆济通俯身朝宣后重重一拜,额头嗑在地上,发出了沉重的一声响。随后领着春笤,头也不回地迈出了长秋宫。
宣后心疼的拧着眉,心软的她对骆济通生了歉疚之心。她叹息着对翟媪说:“都是予的错,予曾言要将她许给子晟,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翟媪忙宽慰道:“皇后千万别这么想,您也是心疼骆娘子一番痴心以及凌将军形单影只,才生了撮合之意。可凌将军不喜骆娘子,不愿纳她,也非皇后您的错呀。”
宣后也长叹一声,“罢了,再将我的那副赤金头面添到她嫁妆里去吧,望她嫁娶西北后能与夫君和睦,忘了子晟。”
翟媪点头称是,在心中又不禁感叹道:“如凌将军那般伟岸的儿郎,想要忘掉也非易事啊!”
出了长秋宫后,凌不疑牵着胡蔚稚散步到了太液池。太液池中建有高台,更兼瀛洲、蓬莱等仙山之假山。立于高台之上,观仙山之景,闻池水汤汤,颇有意境。
往日里,胡蔚稚来太液池定是会要去湖面泛舟的,倒很少站在台上赏景。
胡蔚稚静静地瞧着景色,微风习习,水波粼粼,水面上倒映着凌不疑的身影。胡蔚稚打量着凌不疑的倒影,其形挺拔如松,其貌仪表堂堂,胡蔚稚便不禁一笑。
凌不疑疑惑瞧她。胡蔚稚便道:“凌将军品貌不凡,难怪惹无数女娘倾心呀。”
闻言,凌不疑有些迟疑:“也……没有那么多……”
“裕昌郡主,三公主,骆娘子……”胡蔚稚掰着手指一一将她知晓的,倾心于凌不疑的女娘一一道来,眼瞧着十个指头都要数不过来了,凌不疑微微汗颜,忙握住了她的手,道:“不谈他人,你呢?”
“凌将军这是问的什么傻话。”胡蔚稚笑盈盈地道:“若不喜欢你,还应承嫁你作甚。”
凌不疑闻言高兴的翘起了嘴角,上前一步环住她的纤腰,低下头去,额头与之相抵,双方都能看清彼此眼中的倒影。
凌不疑柔声道:“有你的喜欢,我已足矣。”
闻言,胡蔚稚低头一笑,依靠在他怀中。
午宴之前,凌不疑与胡蔚稚又回到了长秋宫内,宫内已没有了骆济通的身影,胡蔚稚便知以后应都见不到此人了。
未过多时,太子及太子妃,还有三皇子先后来到了长秋宫。太子向宣后请安后,便径直走到胡蔚稚面前,笑道:“福康,这还是你与子晟定亲后,吾第一次见你。”
胡蔚稚连忙向他行礼,太子忙扶住了她,笑容亲和道:“诶,不必多礼。你自小就与我们一同长大,吾视你为亲妹,如今你和子晟喜结连理,亲上加亲,吾不胜欢喜。”
胡蔚稚抿唇一笑:“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又待要说些什么,一旁却传来了一声冷笑——是三皇子。
较之和蔼的太子,三皇子则冷漠许多,从小到大,胡蔚稚也基本没见他笑过。
三皇子冷冷道:“皇兄,今日是霍侯忌辰,说这些怕是不合适吧。”
太子面色讪讪,解释道:“吾也是难得见到福康,所以……”
“呵。”三皇子又是一声冷笑,“方才皇兄不是还说待福康如亲妹吗?怎么还会难得相见?”
“吾……”太子语塞。
而夹在他们话题中间的胡蔚稚也甚为尴尬,只得生硬地道:“二位殿下,还是且先落座吧。”
两人未动,凌不疑此时开口道:“二位殿下,且勿让吾妇为难。”
三皇子这才向凌不疑投去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拂袖后于左侧首位落座。而太子也前往另一边,与太子妃相邻而坐。
气氛陷入凝滞。
未几,其余的皇子公主们也纷纷携伴而来,依次落座。
人一多,胡蔚稚方才舒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让骆济通提前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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