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近些日子,凌不疑忽觉胡蔚稚变得神神秘秘起来。

凌不疑日常忙完公务后,都会去宣平侯府探望胡蔚稚。可近些日子,他十次去往宣平侯府,胡蔚稚就有七八次不在。凌不疑向姜姝询问胡蔚稚的行踪,姜姝也只摇头说不知,然后宽慰道:“子晟,你且放心。她出门都带足了护卫,不会有事的。”

尽管如此,凌不疑见不到她本人,总是心绪难宁。

最后,他行了一个下策——派梁邱起去调查胡蔚稚的行踪。

梁邱起回来后,表情甚为复杂。

“县主她……在种地。”梁邱起如此回禀道。

凌不疑也有一瞬怀疑自己听错了,梁邱起旋即又肯定的点了点头。

待真的来到城郊,看见在那大片繁茂的绿叶之间浇水的胡蔚稚时,凌不疑才真的确定梁邱起所言非虚。

只见胡蔚稚身着杏黄布衣,同色的发布包住满头青丝,些许散落的碎发,已被汗水打湿,贴在她的面上、颈上,面上泛着红晕。

凌不疑缓步向她走去。

胡蔚稚听到身后的动静,仰头去看,见到凌不疑时,十分惊讶,“子晟?”她站起身,问他:“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凌不疑不语。只上前拉过她的手,见莹白的手上沾了些许灰尘,还有些细长的红痕布在她的手上,触之惊心。他心疼的拧起眉,“这是怎么伤的?”

胡蔚稚笑着要将手抽回,却被凌不疑一握,再细心地帮她指缝间的沙土拍去。她眉眼弯弯,解释道:“就是不小心划伤的,没事的,我回去用药膏涂抹一下就好啦。”

凌不疑这才将她的手放下又握住,看着眼前大片生机盎然的绿,问她:“此处所有果蔬皆你所种?”

胡蔚稚摇摇头,“不全是吧。”随即将他拉到一边,指着藤架上的淡紫色花朵,上面已经开始结出细长的绿色豆荚,她兴致勃勃地介绍道:“我一直资助西域商队,这豆荚的种子便是由赵领队运回来的。春耕时我将种子播下,现在已经快要成熟了。”她高兴又满足,“这还是我第一次种植此物,竟然就成功了。”

凌不疑凝视着她的侧脸,见她眼中的喜悦难以自抑,心底也由衷地替她感到欢喜,“你很厉害。”

胡蔚稚缓声道:“子晟,既然我能种得出来,就说明此物不难种植。过后我会把种子赠予农人,这味豆荚就能被传播得更广更远。”

凌不疑心中微微一震,握紧了她的手。

胡蔚稚回握住他的手,笑容明媚,“子晟,你知道吗,我资助商队前往西域,并非只为经商贸易。”

“我更希望能够通过西域之行,发现更多中原没有的粮食和技艺,再将其传回中原。”胡蔚稚的声音温柔且坚定:“以后我的商队会走得更远,见的更多,带回来的物产也会更丰富。”

凌不疑揽住她的肩,语气坚定道:“一定会的。”

随后,凌不疑让胡蔚稚到一旁搭建的简易凉亭下乘凉,自己主动接过镰刀,行至田中,浇水除草施肥,一切做的有条不紊。他在田间挥汗如雨,胡蔚稚则在此期间熬了凉茶,切了胡瓜。

不久后,凌不疑就忙完了,回到了凉亭下。胡蔚稚将凉茶递给他,凌不疑含笑接过,于她对面落座。正值夏日,胡蔚稚见他也被热的出了一头汗,便挪动了位置,坐到了他的侧边,一手拿手帕给他擦汗,一手摇动蒲扇。

蒲扇轻摇,带起阵阵的清风,加之凉茶的滋润,凌不疑顿觉热意尽消。他侧眼去看为他拭汗的胡蔚稚,内心是久违的平静与难以言喻的满足。心摇神驰间,凌不疑觉得他与胡蔚稚就似普通农人夫妇般,他耕田劳作,只为两人能够平凡却幸福的度过一生……

几日后,霍翀忌辰。

每逢今日,文帝都会前往奉贤殿拜祭霍侯,而长秋宫则会备下家宴,邀凌不疑及其他皇子皇女前往,今年亦不例外。

唯一的不同,便是今年凌不疑终不再形单影只前往奉贤殿拜祭,胡蔚稚作为他的未婚妻,亦要进宫同去。

于是一大早,凌府的马车就停候在了宣平侯府大门口。

姜姝有些微微吃惊也有些惭愧,她邀凌不疑到正厅饮茶,一边偷偷唤人去叫胡蔚稚起身。

“子晟今日来得早了些,稚儿这个时辰,还未……梳洗。”其实这个时辰胡蔚稚是不会起身的,姜姝顿了顿,委婉说道。

“无妨。”凌不疑忙道:“我在此处等她便是,不着急的。”

其实定亲以来,凌不疑到宣平侯府的日子多了,也知道胡蔚稚的作息。只是今日于他甚为特殊,他很早就起身了,内心一直觉得空落落的,想要见到胡蔚稚的念头,从睁开眼便盘桓在他的脑中。于是,他早早便到了宣平侯府。

姜姝微微一笑,对凌不疑道:“我已吩咐下人备好朝食,一会儿你们用了朝食,再进宫吧。”

凌不疑点头应诺。

姜姝又与他闲话家常了一会,凌不疑面上似是极为认真的在与姜姝对话,可耳畔却一直在留意周边的动静。少倾,他便听到了门外传来了较为急促的脚步声,凌不疑马上止住话头,扭头朝门口看去。

见状,姜姝摇头失笑。

不一会儿,收拾妥当的胡蔚稚出现在了门口,抬眼便对上了凌不疑的目光。

胡蔚稚冲他微微一笑,随后入到厅内,向姜姝请安。

姜姝见她今日的打扮极为素净,白衣银钗,面上只描了眉,未施脂粉,便放心地点了点头。随后唤人传膳。

用过朝食后,凌不疑便携胡蔚稚向姜姝告辞,入宫去了。

待上了马车,凌不疑便将胡蔚稚揽入怀中,下颔抵着胡蔚稚的头顶。这般将人拥在怀中,凌不疑方觉心中的空虚得到了填满。

胡蔚稚知他今日心情不会太佳,便柔顺地依偎在他的怀中。

过了会儿,胡蔚稚才轻轻出声问道:“子晟,霍侯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嗯?”凌不疑鼻间溢出一声疑问。

胡蔚稚道:“我自小从他人口中听到的霍侯,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英雄的形象,既伟岸又遥不可及。你是霍侯外甥,我就很好奇,你对他的印象是怎样的啊?”

闻言,凌不疑的眼神一暗。半晌,他干涩的开口:“阿……舅父他,是个严肃又温柔的人。”

“嗯?”这次轮到胡蔚稚疑惑了。

“舅父他亲授我武艺,若当天我练得不好,他就会用藤条抽我的小腿。”

胡蔚稚惊讶的张大小嘴,未想过霍翀会对凌不疑这般严厉。

凌不疑想到幼时霍翀凌厉的面孔,便觉得又亲切又敬畏,他慢慢回忆着幼时的过往,又缓缓讲述出来:“有好几次,我的腿都被打肿了,心中便对舅父生了怨气。”讲到这里,他又失笑了一下,“后来有一晚,我疼得睡不着,才发现晚上舅父他来到我的房间,为我的腿伤涂抹伤药。后来,我才知道当年孤城局势紧张,舅父对我那般严厉,只是希望我能尽早成材,不求护佑天下,但求在危难之际我能有能力护住自己,护住自己想要守护之人。”

听罢,胡蔚稚一颗心都难受地拧了起来。她抱紧了凌不疑的腰,鼻尖泛酸道:“你没有辜负霍侯的期望,现在的你很优秀,不仅能护住自己,更加护佑住了这个天下。”

凌不疑的眼眶泛红。

胡蔚稚如今方才明白过来,为何当年凌不疑未满十五就主动要求上战场磨砺,当时的他,应是想要尽早达成霍侯对他的期许罢。

凌不疑抬手抚上胡蔚稚的面庞,又延展至颈侧,胡蔚稚握住了他的手腕,又往他怀中凑了凑。凌不疑垂目,凝望着胡蔚稚的侧颜,手掌中感受着怀中佳人的温热及跳动的脉搏,她全心依赖于他,心疼于他。这个认知,就如热流涌入他的心扉,将一切的冰冷都全部驱散。

还好,他的身边有她。凌不疑闭目,将人紧紧地抱在怀中。

进宫后,凌不疑于胡蔚稚牵手并行于宫廊之上。

一道红色的身影迎面而来,在他们二人不远处停下。

是三公主。

胡蔚稚被她这鲜丽的打扮晃了晃神,然后向她曲身请安。

三公主盯着凌胡二人相握的手,嫉妒之色难掩,她未开口叫胡蔚稚起。

从她出现起,凌不疑便心生不悦,见状,他的唇角又往下压了压,直接抬手拉了胡蔚稚起来。随后便要径直越过三公主。

“凌子晟!”三公主叫住他。

凌不疑停下脚步,声音平淡道:“三公主有何吩咐。”

三公主转身与凌不疑对视,见凌不疑冷漠的表情,就觉委屈,她软了声调,道:“子晟,你可还记得我儿时心悸,是你连夜叩开宫门……”

凌不疑打断她:“三公主有话不防直言,若是无事,臣便要携吾妇去拜见皇后了。”

三公主被‘吾妇’这两个字扎的心疼,她直言问:“你这么久都未成婚,就是为了福康?”

“是。”凌不疑毫不犹豫答道,在胡蔚稚略微诧异的目光中,柔声道:“她小我五岁,以前我便想着待她及笄后再去提亲,后来因为陇右战事,方才耽搁到现在。”

胡蔚稚更加诧异了,这些话,她从未听凌不疑提过。

他眼中的柔情是从未展露过的,三公主此刻不得不信凌不疑是真的对胡蔚稚情根深种,她既嫉妒又无可奈何。是啊,就算她再意难平,她已嫁作宣氏妇,还能如何。但三公主心胸狭窄,冷眼瞧向胡蔚稚,出言讥讽道:“福康果然好手段,就是不知你和子晟能好几时,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说罢,她又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凌不疑的面色已然铁青,胡蔚稚赶紧安慰道:“你别生气呀,她就是嫉妒才这么说的。”

凌不疑面色稍稍和缓,只握紧了胡蔚稚的手,道:“我不愿你受到任何的委屈,就算那些是嫉妒之言。”

胡蔚稚展颜一笑,“那算什么委屈,我根本都不会往心里去。”见凌不疑的面色还是不愉,便凑到他耳边,轻声哄道:“好啦,我的未来郎婿,你板着脸,路过的宫人都要以为是你和我吵架了呢。”

凌不疑成功被她逗乐,他眼角含笑,眉目俊朗。

见着他的笑容,胡蔚稚的心情也轻快了些。

随后两人又相携往长秋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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