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待喂完药,胡蔚稚便扶着凌不疑躺下,又给他盖好薄被。期间,凌不疑的视线一直落在胡蔚稚身上,一眨不眨。

视线陡然一暗,眼皮上有凉凉的触觉——胡蔚稚伸手捂住了他的眼。

“好啦,别再看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胡蔚稚的声音又柔又糯。

凌不疑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抬手将她的手握住,纳入掌心,他的声音既柔且沉,“那你在这陪我。”

“好。”

随后,胡蔚稚又给他燃了宁神的香薰。轻烟袅袅似云若雾,自鎏金花鸟纹博山炉缓缓升起,盘桓在重叠的山形铜炉之间,细细嗅来,味香而纯,余韵悠长。

心恍恍乎,神魂飘荡。

很快地,凌不疑便阖眼睡去。胡蔚稚轻轻将他的手放回被中,旋即盯着凌不疑的睡颜瞧。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凌不疑睡着的样子,眉头舒展,神情极为放松,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胡蔚稚见了,也不禁莞尔。

少倾,胡蔚稚缓步走出了营帐。在门口守着的姜灵洲一下子就凑了过来,抓着她的手道:“阿姊,我都等你好久了……”

胡蔚稚微微挣开他的手,在姜灵洲错愕的神情下,开口道:“阿虺,我们谈谈吧。”

姜灵洲愣愣地点头。

随后二人来到营帐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周围只有偶尔巡逻而过的士兵。

姜灵洲一直在仔细观察胡蔚稚的表情,但胡蔚稚的表情很平静,他捉摸不透便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如往昔一般,轻轻拽住她的衣袖,软声唤她:“阿姊……”

胡蔚稚由着他拽,抬头看着眼前已经高出她半个头的姜灵洲,轻声道:“阿虺,阿姊要定亲了。”

姜灵洲的手一顿,眼眶瞬间就红了,不过他这次强忍着心底的难过,没有扭头就要走。于是胡蔚稚就觉得有些欣慰,道:“凌将军他是个很好的人,他待人以赤诚,温柔善良又坚定。所以,阿姊决定与他定亲。”

姜灵洲嘴巴张合几次,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就化为一句:“阿姊,那你与他在一起开心吗?比和我在一起还……开心?”尾音带着些许沙哑鼻音。

胡蔚稚看着他,就见姜灵洲如桃花般漂亮的眼眸泛起薄雾,嘴唇抿紧,似在强压着心底的情绪。

胡蔚稚道:“阿虺,你与子晟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我与你们在一起都很欢喜。但这个欢喜是不同的,我与你是姊弟之情,与他,才是男女之情。”

姜灵洲瞬间就落了泪,眼泪滴落到手上时,他才惊醒过来,忙转过身去,倔强地不想让胡蔚稚看到他此时的表情。可心底的难过情绪犹如潮涌,很快就冲垮了他那道脆弱的堤防。

见他肩膀一抽一抽的,胡蔚稚蹙起眉头,关心问他:“阿虺,你还好吧?”

“一、点、都、不、好!”姜灵洲一字一顿的喊道。伴随着这道高喊,他的哭声旋即传出,还越来越大,引来路过士兵的频频侧目。

“你小时候明明答应过我,将来做我的新妇!”姜灵洲回想起他们幼时玩耍的事情,内心的委屈不断放大,连同他的哭声一起。

他这副模样,令胡蔚稚哭笑不得。

待姜灵洲的哭声渐渐转为抽噎,胡蔚稚这方才将饶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方手帕。

姜灵洲没接,红着双眼盯着胡蔚稚,突然就将她拥入怀中。

胡蔚稚先是一愣,旋后挣扎起来。

“别动。”姜灵洲低声道,顿了顿,他声音又放缓了些,“就是抱一会,一会就好。”

胡蔚稚本还是想挣开他,突觉后颈处有几滴冰凉。她身子一僵,旋即放松,没再挣扎。

就这样相拥了一会儿,胡蔚稚听姜灵洲在她耳边低声询问:“阿姊,你嫁给那凌将军,真的会幸福吗?”

胡蔚稚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姜灵洲沉默了一瞬,随后道:“那阿姊你一定要过得幸福,阿虺会祝福你的。”

胡蔚稚笑了,然后轻轻在姜灵洲背上轻拍了几下,柔声道:“谢谢你,阿虺将来也一定会遇到心仪的女娘,幸福一生。”

“嗯。”少年的声音又重复清朗。

但在胡蔚稚看不到的角度,姜灵洲的表情既黯淡又苦涩。这副模样,被凌不疑尽收眼底。

梁邱飞在凌不疑的身后冷笑道:“这姜家小公子,还妄想跟少主公您抢人,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啊。”

凌不疑沉下面孔:“阿飞,他是我未来妻弟。”

“属下失言。”梁邱飞赶紧认错。

这时,凌不疑又听姜灵洲道:“若是将来那凌将军对你不好,我就来带你走。”

凌不疑眼神骤然一冷,梁邱飞看着他这瞬息万变的表情,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姜灵洲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光彩熠熠,跟胡蔚稚打趣着:“我来给你当面首也不是不行……”胡蔚稚去捶他,他笑着闪躲,调皮做了个鬼脸:“你打不着!”

他平时就这般欠,胡蔚稚气得牙痒痒,垫脚就去折了根柳枝条。姜灵洲见状不妙,撒腿就跑。

两人就如儿时般,你追我赶,在山坡间打闹嬉笑。

那边追逐玩耍如春日艳阳,这边寂静无言如凛冬寒霜。

凌不疑冷眼瞧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胡蔚稚离开的时候尽管动作很轻,但是凌不疑常年征战在外,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能很快警觉。他见胡蔚稚不在营帐,便披了件外衣去寻她。刚掀开帐帘,就见胡蔚稚和姜灵洲相携而去的背影。梁邱飞见着了,来询问他是否需要他上去查探,凌不疑摆了摆手。顿了顿,他还是自己走了过去,将自己隐蔽在了一个角落,梁邱飞跟在了他的身后。

胡蔚稚和姜灵洲之间的对话他听了个大半,从胡蔚稚口中听到那些话,凌不疑是欢喜雀跃的。而姜灵洲选择放手,也让他放下心来。但看着后来打闹的两人,凌不疑的心口还是泛酸。他承认,在情爱方面,他从不是个大度的人。

不过他最后还是选择没有上去打扰,轻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内。

过了一炷香后,凌不疑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心知必是胡蔚稚回来了。他赶紧闭上眼睛,待脚步声及近耳边的时候才抖了抖眼皮,装成了睡眼惺忪,刚刚醒转的模样。

“你醒啦?”胡蔚稚轻声道。

凌不疑点点头,抬眼看她,就见胡蔚稚的手上、长裙正面上沾了许多灰尘,忙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胡蔚稚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走到一边用清水净手,然后解释道:“刚刚和阿虺,就是灵洲闹着玩,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的!”

洗完手,胡蔚稚又才坐到床边,问他:“现在手臂还疼吗?”

“已经好多了。”凌不疑笑答。

胡蔚稚舒了口气,“那就好。”

这时,凌不疑才状似不经意问:“对了,你表弟他何时来的都城,此前都未曾听你提起过。”

提到姜灵洲,胡蔚稚就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道:“他是两天前到的都城,我也是那时才知他来了都城。”

“哦?”凌不疑饶有兴趣地挑眉。

胡蔚稚便将姜灵洲之事一一道来。

姜灵洲本来是在吴郡的一间书院求学,几日前,被书院夫子赶出了书院。原因是因为姜灵洲与同窗立了一赌约,谁输了就要着女装在街上行走一圈。姜灵洲运气不好输了,他言出必践,果真换了女装。但由于他本就生的漂亮,少年雌雄莫辩的年纪,着女装行走于街上,又有谁能看出他本是个男儿郎。可惜的便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姜灵洲着女装时刚好与他书院夫子遇上了,姜灵洲转身就想跑,却被那夫子叫住。那夫子眼尖,一眼就看出来那娇美的女娘实则是他的学生姜灵洲,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回到书院后大骂姜灵洲有辱斯文,不堪入目。那夫子越想越气,话也越说越难听,姜灵洲不乐意了,就回顶了几句。夫子便觉姜灵洲不尊师重道,于是就将姜灵洲赶出了书院。姜灵洲无法,只得吩咐下人收拾行囊,回了汉中郡。

姜剡在得知了姜灵洲被夫子退学的消息后,差点气晕过去,高声叫嚷着要打死姜灵洲这个孽障,他阿母和新妇如何肯依,姜剡无法,只得对姜灵洲放狠话,说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姜灵洲阿母怕宝贝儿子真的要挨打,便连夜打包将姜灵洲送上了去往都城的马车,包袱里还有她写给姜姝的信。信中嘱托姜姝好生照顾姜灵洲一段时日,也让姜姝帮忙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书院,能让姜灵洲入院学习。

听罢后,凌不疑便道:“书院方面,我也可代为打听一二。”

胡蔚稚轻笑道:“你就不用操心啦,阿母已经让齐王帮忙了。齐王应承会与白鹿山庄的皇甫大夫见一面。”

闻言,凌不疑的脸上露出了个奇怪的表情。

“怎么了?”胡蔚稚奇道。

凌不疑摇摇头:“没什么。”只不过是想起那晚,驻跸别院内,皇甫大夫所讲述的故事,以及令人印象深刻的哀嚎。

作者有话要说:皇甫大夫:“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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