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姜姝携胡蔚稚带上了特地从汉中郡带回的特产及礼物,进宫拜见宣后越妃。
长秋宫内,宣后依旧是端庄贤惠的模样。她含笑看着为她燃香的胡蔚稚,待云烟升起,她闭目细嗅,清香扑鼻。宣后猜想香中应是加了薄荷,让她顿感灵台清明。宣后温和笑道:“福康有心了,你新调制的香,予甚喜之。”
胡蔚稚腼腆一笑:“皇后喜欢便好。”
宣后又看向姜姝,笑道:“福康心灵手巧,温柔贤惠,真乃贵女之典范。”
“皇后谬赞了。”姜姝温婉一笑,看了一眼得了宣后夸赞便微感得意的胡蔚稚,摇头笑道:“您不知道,您每次都夸赞她,她在您面前不显,回家后总要与我显摆。”
“阿母~”胡蔚稚嘟着嘴,有些不乐意姜姝在宣后面前揭她的短。
姜姝笑看着她:“我可说错了?”胡蔚稚嘟嘴不语。
宣后笑意加深:“福康当得起这些夸赞,就连圣上也常说,不知哪家儿郎能有幸娶得福康为妻。”刚说罢,她又觉喉头一阵痒意,低声咳嗽了起来。
姜姝和胡蔚稚连忙询问,宣后身旁的翟媪边为宣后抚背,边向她们解释道:“皇后微感风寒,身子还未爽利。”
姜姝便道:“既然如此,我与稚儿就不打扰皇后休息了。”宣后止住低咳,对姜姝歉然道:“真是抱歉,本还想着留你们用午膳的。”姜姝忙道:“皇后言重了,您的身子要紧。”
胡蔚稚也起身对翟媪嘱咐,可将她们带来的黑黍熬粥,佐以银耳红枣,做给皇后吃。翟媪应了,胡蔚稚便与姜姝告退,离开了长秋宫,继而又往永乐宫走去。
路上,姜姝忽叹道:“皇后近来几年,越发容易生病了。”胡蔚稚也道:“今日来时,我就觉得皇后面色有些苍白。”姜姝点点头,颇为感叹道:“皇后宅心仁厚,可惜除了太子,她其余子女不是早夭便是让人不省心。”姜姝又对胡蔚稚道:“皇后抚养子晟长大,于子晟有养育之恩栽培之情,往后你若得空,便来长秋宫陪皇后多说说话吧。”
胡蔚稚点了点头。
随后,二人抵达永乐宫,宫人热情迎接她们入了正殿。彼时,越妃正坐在桌案前谱曲,低声浅吟着。见到姜姝,越妃眉开眼笑,几步迈下台阶,拉着姜姝道:“阿姝妹妹来的正好,我正谱曲呢,你快来帮我听听有哪些不足之处。”
姜姝笑着应了,随越妃坐到桌案前。胡蔚稚便自己在下首处落座,让宫人将她带的香薰及特产接过。随后便含笑看着她们谱曲。
姜姝除却茶艺栽花,也擅音律精琴艺。越妃将曲谱递给姜姝,姜姝看罢,很快就几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越妃一一采纳。待曲谱修改完毕,越妃便笑道:“还是阿姝你见解独到。”她又低低哼唱了一边,笑道:“要是能将其弹奏出来便好了。”她笑看着姜姝:“阿姝可愿再让我大饱耳福?”
姜姝轻笑:“今日可不行。”越妃问:“为何?”姜姝打趣道:“我久未练琴,都生疏了。要是今日露怯,以后你指不定要拿这事笑话我多久。待过后我练好琴,你不想听我都追着弹给你听。”越妃扑哧一乐,看向胡蔚稚:“那看来,我今日就只能劳烦稚儿了。”
胡蔚稚点头应下,越妃便命人取了一台箜篌来。胡蔚稚拿过曲谱,细细看过。随后坐在箜篌前,抬手拨弄琴弦。清澈悠扬的琴声从她的指尖溢出,悉数传入刚刚踏至永乐宫的文帝及凌不疑耳中。待曲毕,余音袅袅。文帝步入殿内,拍手夸赞道:“弹得好啊!”
越妃等起身行礼,文帝笑道:“都是一家人,就不必多礼了。”文帝笑看着胡蔚稚道:“稚儿弹得好啊,得你阿母真传!”
胡蔚稚福身:“多谢陛下夸赞。”
越妃道:“陛下怎这么早就来妾这里了?”
文帝走到她身边,笑指凌不疑,道:“还不是子晟听闻稚儿入宫拜见你和皇后,散朝后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朕来这儿了。”
胡蔚稚闻言便向凌不疑看去,凌不疑含笑看她,她也微微一笑。
看着凌胡二人的互动,文帝越妃相视一笑。文帝对姜姝道:“正好姜夫人也在,今日啊,午膳就设在永乐宫,你们都留下用膳,朕派人去把珵美叫来。”
闻言,姜姝微微羞赧,偏头不语。越妃低声问文帝:“陛下,可要派人去通知长秋宫?”文帝微叹一声:“不必了,朕刚从神谙那里过来,神谙她身子不适,就不要让她来回奔波了。”越妃应了,转头吩咐宫人去备膳食。
姜姝在右手第一个位置落座,胡蔚稚本想挨着她坐下,但被文帝叫住:“诶,稚儿,你去那边落座。”文帝所指方向便是凌不疑旁边的位置。
胡蔚稚微怔,凌不疑勾唇,越妃无奈地嗔了文帝一眼。
姜姝对胡蔚稚点点头:“你就过去坐吧。”胡蔚稚微红着脸,走到凌不疑身边的席位坐下。她刚坐下,凌不疑便向她投来目光,恰好胡蔚稚抬头,二人便相视一笑。
文帝笑眯眯地轻抚短髭,越看凌胡二人越登对。
少倾,文钰也快步迈进了永乐宫,对文帝越妃一拜:“皇兄,阿姮阿姊,怎地今日这么好兴致,在永乐宫设宴?”刚说完,他的眼神便情不自禁地朝着姜姝撇去。
越妃瞅见了,便心知肚明,对文帝打趣道:“陛下,您这个月老还牵了两条红线呐。”文帝呵呵一笑,让文钰在姜姝身旁落座。
文钰美滋滋的坐下,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人后,对文帝设宴目的了然。举着酒盏笑道:“今日难得齐聚,臣弟敬皇兄一杯!”
文帝乐呵呵地将酒一饮而尽,随后道:“今日家宴,大家都不必拘束,好好吃好好喝!”众人应诺。
席间,文钰是个温和又有趣的性子,他将自己西巡之时的所经历的趣事缓声道来,众人觥筹交错间,笑语连连。
胡蔚稚听得非常专注,时不时被文钰逗笑。凌不疑静静看着,虽已知文钰心仪姜姝,但心底还是有些微微吃醋。他面上不显,而是闷头吃菜喝酒,默不出声。
许是胡蔚稚也觉旁边的凌不疑太过安静了些,便转头看他,只见他看着文钰笑谈,面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胡蔚稚疑惑,于是唤他:“子晟。”凌不疑马上向她看来,胡蔚稚捧着酒盏,暗红的陶制酒盏上漂浮了一层微绿,正是新醅的绿蚁酒。胡蔚稚将酒盏轻举,对凌不疑微微一笑,凌不疑意会,旋即也举起酒盏,两人对饮。胡蔚稚浅酌了一口,抬眼见到凌不疑将杯中酒饮尽,便轻笑了一声,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见状,文帝与越妃不禁相视一笑。
“汝阳王妃、裕昌郡主至——”
宫人的唱喏让席中众人停下说笑,文帝与越妃均在心里想道:“这老王妃今日来永乐宫作甚?”二人敛了笑意,凌不疑微微皱眉,文钰则是翻了个白眼,将酒盏往桌上一掷,双手拢于袖中。姜姝面上只带上了礼貌的微笑,与胡蔚稚一道向缓步入内的汝阳王妃行礼。
汝阳王妃目不斜视,自带傲气。裕昌郡主跟在她的身后,目光直接锁定在凌不疑身上,再看胡蔚稚坐他旁边,暗恨地咬了咬牙。
裕昌郡主向帝妃施礼后,汝阳王妃方对文帝道:“老身听闻陛下在永乐宫设下午宴,宴请了凌将军,故携裕昌不请自来。”
文帝干笑两声,随后吩咐宫人赐座。汝阳王妃目光扫过坐在首位的姜姝,便不屑地将视线挪开,骄矜道:“我乃陛下叔母,岂能坐于商妇之后。”
姜姝笑容敛去,文钰面露怒色,道:“叔母,你怕是年纪老迈,记不清楚了。阿姝,是宣平侯夫人。”
汝阳王妃轻嗤:“她就算是侯爵夫人,那也只是商户出身,难登大雅之堂。”
凌不疑将酒盏重重放于桌上,发出了一声巨响,众人惊望而去,只见凌不疑面带不愉,沉声道:“老王妃慎言!宣平侯为国捐躯,姜夫人乃是忠烈遗孀,岂容你言语羞辱!”
闻言,胡蔚稚向他投去感激一笑。
汝阳王妃一噎,随即道:“我何曾羞辱她了?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越妃看不下去了,直言道:“叔母,您若是想要用膳,就落座吧。若是不想用膳,那就先请前往偏殿休息。”
汝阳王妃轻哼一声,轻抚衣袖:“论资排辈,姜夫人也不配坐在老身之前。”
越妃轻呀一声,道:“那按照这么说,叔母是想要坐到陛下这个位置上来啊?”汝阳王妃气结,越妃故作苦恼地道:“这可不行,论‘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论尊卑,也还是陛下在前,叔母在后。”
文帝侧过脸,用手捂着脸,几番强忍,才没有笑出声。
这时,凌不疑起身,径直走到胡蔚稚身旁坐下,然后对汝阳王妃道:“王妃若喜欢首位,便请在我的座位上落座吧。”说罢,便垂下头,给胡蔚稚添酒。
裕昌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顿觉心碎,泫然欲泣。
汝阳王妃这才肯带着裕昌落座。
文帝这才问她:“叔母带着裕昌突然来访,所为何事啊?”
汝阳王妃道:“老身前来,就是来问一句陛下说的话还算不算数。不是说好,十一郎每月都要回城阳侯府用膳,今日为何不至?”原是之前,汝阳王妃曾受城阳侯及淳于夫人之托,让文帝命令凌不疑回府用膳,共叙天伦。今日已是月底,汝阳王妃便携裕昌郡主前去城阳侯府,但到了午膳时分都未见凌不疑身影,城阳侯道凌不疑散朝后便跟文帝走了,汝阳王妃这便进宫来,找文帝和凌不疑要个说法。
文帝讪笑:“是朕忘了,叔母不用生气,子晟晚膳时回城阳侯府也不迟嘛。”
“臣,过午不食。”凌不疑轻抬眼皮,淡淡道:“怕是晚膳也无法相陪了。”
“你竟敢违抗陛下的命令?”
凌不疑哂笑:“老王妃言重了。日后,我定会时常前去城阳侯府探望。”他的语气有些森然,胡蔚稚心下一紧,握住了他身侧的手。凌不疑便向她看去,展颜一笑。
见状,裕昌郡主难受地咬紧了下唇,汝阳王妃心疼地拍拍孙女的手,对凌胡二人更加不满:“凌子晟,你好歹也位列九卿,又是城阳侯独子,看不上我家裕昌,却自降身份与商户女来往……”
她未说完,便被文钰冷声喝住:“老王妃好大的架子,左一句商妇,右一句商户女。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久了,老王妃怕是不记得自己也曾只是乡野农妇矣!”
文钰话音而落,他掷于桌上的酒盏随着他的力道,在桌上打了几个转,很快归于平稳,就如同此时席上的寂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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