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是夜,胡蔚稚端坐桌案前,捧着一本书简,专心看着。窗外又传来几声轻叩,胡蔚稚了然一笑,放下书简,推开窗扉,然后对着站在窗外的凌不疑道:“凌将军每次都深夜翻墙而入,让我很怀疑我高价聘请的护卫是否在躲懒。”

见她还能与自己说笑,凌不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旋即笑道:“若你觉得府中护卫不够警觉,我可以帮你代为训练一二。或是,我派一队黑甲卫来代为护卫。”

胡蔚稚撇撇嘴,“还是别了吧,你的黑甲卫气势太强,我府中之人见了就怕。”凌不疑一笑,然后看着她:“不让我进去吗?”胡蔚稚侧过身子,让他进来。待她去关窗时,便察觉身后有动静,她连忙转过身,双手抵住凌不疑前倾的身子。

胡蔚稚抗拒的动作,让凌不疑的面上流露出了委屈的神态,眼巴巴地看着她。凌不疑的眉眼很好看,眼瞳黑亮炯炯有神,他平日太过严肃的表情让很多人都忽略了这一点。骤然被他用这般可怜的眼神看着,胡蔚稚便有些心软,双手力道放松了些,凌不疑趁机往前迈了两步,靠近她。但这次他没有再贸然伸手,而是微微低头看着她,柔声道:“今天下午吓到你了,我很抱歉。”

胡蔚稚背靠着窗沿,闻言面上便露出了有些纠结的情绪,随后她抬头,与他的目光对视,缓缓道:“你并不需要为此事跟我道歉。”顿了顿,又继续道:“子晟,你本就是武将,又身兼审讯司之职,有时候会使用一些严酷的审讯手段,这些我都能明白。”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泛着澄澈的水光,凌不疑又听她道:“我只是不太明白,你为何会不顾律法,私杀雍王?”她语带困惑,看向他问道:“你能告诉我吗?”

凌不疑心中一震,他偏头避过了胡蔚稚探究的目光。少倾,他才哑声道:“你都知道了?”胡蔚稚点点头,“晚膳时,齐王就告诉我了。”

凌不疑心道果然如此。

见凌不疑面色沉了下去,默不作声。胡蔚稚便道:“若是其中缘由你不想告知与我,也没有关系。”见凌不疑惊讶地朝她看来,胡蔚稚只笑道:“我本对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是太感兴趣。”她只是好奇,凌不疑宁愿承担责罚也要去做的事情,究竟为何。不过凌不疑不愿说,她也不是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便罢了。她眨了眨眼,向凌不疑的膝下扫去,转移了话题:“听齐王说,你在崇德殿内罚跪了几个时辰,现在还好吗?疼不疼?”

凌不疑摇头道:“不疼。”胡蔚稚轻笑:“就算你感觉不到疼,你的膝盖跪久了也是会受损的。我去给你拿活血化瘀的药膏,你回去要好好涂抹。莫要现在自恃年轻力壮,就不把这些小伤痛放在心上,待你老了,便要后悔了。”说罢,她绕过他,转身去内屋拿了药膏,再将其递给凌不疑。

凌不疑没接。胡蔚稚便牵起他的手,将药膏塞到他手心中。还未抽回手,便被凌不疑握住,整个人被他拥入怀中。

胡蔚稚感觉凌不疑这一次抱她抱得特别用力,她伸手攀住他的肩膀,推了推他,但没推动,反而被他抱得更紧了。胡蔚稚难受地蹙着眉头,她的手落在他宽阔的后背上,隔着轻薄的夏衫,胡蔚稚清晰地感觉到凌不疑的肌肉紧绷。她便不再去推拒凌不疑的拥抱,抬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

过了一会,胡蔚稚感觉凌不疑终于不再那么紧绷,抱着她的力道也轻了不少。她轻舒了口气,便听凌不疑在她耳边,声音微微沙哑地道:“雍王他,私换军械。”

胡蔚稚一惊。凌不疑抵着胡蔚稚的肩窝,他尽量维持着语气上的平静,但在胡蔚稚看不见的情况下,他的面上已露出了令人心惊的阴鸷,他一字一句地道:“雍王,死、有、余、辜!”

胡蔚稚忙安慰他:“好了,不提他了。”她微微往后退了一下,凌不疑直起了身子,两人面目相对,只他的手还环在她的腰间。凌不疑的神情已恢复如常。

胡蔚稚看着他十分认真地道:“子晟,肖贼已经伏诛,你已然替在阵前枉死的将士报了仇。我只愿你能开心、顺遂。”

凌不疑道:“只要我能在你身边,我便开心顺遂。”胡蔚稚微微一笑,随后依靠在他胸前。凌不疑揽着她,两人静静依偎着。

过了一会儿,胡蔚稚退开他的怀抱,对他柔声道:“夜深啦,你还是快回府早点休息吧。”

凌不疑面露遗憾,但还是听话地点头道:“那我回去了。”

胡蔚稚微笑着点点头。凌不疑推开窗户,跃出房外,转过身时,见胡蔚稚站在窗前,微笑着目送他,他心中一软,温声道:“快回屋吧,夜风寒凉。”胡蔚稚只轻笑着,并不打算关窗。凌不疑明她所想,整颗心便如同被泡在了蜜罐中那般甜,他嘴角轻扬,翘起了好看的弧度。他一步三回头,胡蔚稚都在窗前,还是怕她感染风寒,凌不疑便加快了步伐,几个起跃,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待他一走,胡蔚稚的笑容便散去。她关上了窗户,面带愁容地坐回书案前。

文钰今日在用完晚膳后,还特地私下找了胡蔚稚,说出了他自己心中对凌不疑杀雍王的推测。当时听完他的推测,胡蔚稚都有些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子晟杀雍王是因为孤城?”

文钰点点头,他的面上不再有平日里的温和,稍显严肃:“此前子晟与我说过,他追查到肖世子与之前军中偷换军械有关。而当年孤城也是因为劣质军械,才致城破全城被屠。”

胡蔚稚愣愣地听着,又道:“可是雍王他们不是最近才偷换军械吗?”

文钰摇摇头:“雍王敢这做下这事,你觉得真的是从近期才开始的吗?”胡蔚稚哑然。文钰道:“凌不疑这次私审了雍王之后,便直接将其杀死。若不是雍王牵扯当年孤城往事,他何必如此行径。”就是因为凌不疑这般做法,才让文钰彻底肯定雍王与当年的劣质军械有关。他还隐瞒了一些事情,未敢告诉胡蔚稚——他查看过雍王尸身,再根据仵作查验,得知雍王身上有多处刀口,最致命的伤在心脏处,被人狠狠用利器搅破。

文钰闭上眼睛,微叹。

胡蔚稚也闭了闭眼眸,方才又问文钰:“那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文钰目带心疼之色,道:“稚儿,你既已与子晟定情,你就必须要了解你喜欢的男人,是一个怎样的人。子晟他在你的面前,自然是不会展露自己的仇恨和狠厉。但倘若有朝一日,你发现了他这一面,是否会心生畏惧和退意呢?”

胡蔚稚张了张口,却没作声。她本以为自己会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但心中还是迟疑了。

文钰继续道:“稚儿,皇兄已经萌生了给你和子晟赐婚的念头了。在应承婚事之前,你一定要想清楚。”

胡蔚稚点了点头。

胡蔚稚一手撑着脸颊,一手用簪子拨弄着烛火。她脑中回想着下午文钰跟她所说的话,以及方才凌不疑对雍王一事的反应。她的眉头拧得更紧,凌不疑的语气表情都很平静,但他提起雍王时,那股子的恨意还是被胡蔚稚敏锐的捕捉到。

其实一直以来,胡蔚稚都觉得自己跟凌不疑同病相怜,霍氏全族被敌军所灭,她的父族也被戾帝屠杀殆尽。但现在细细想来,胡蔚稚才觉得他们的经历虽近似,却不能同日而语。孤城当年被灭,所有人都以为是戾帝的大军太过强横,十几年后的今日,方才查出,城破的真相竟还有己方的手笔。

胡蔚稚越想便越觉心惊,她连忙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猛地吹灭了蜡烛。

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寂,良久,又听得一声长叹。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第一天,祝大家节日快乐呀!

本来之前强迫症,一章必须满三千字。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写不满三千字就不写,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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