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乐这下一刻也不敢停留了,出了酒楼就骑着马狂奔。
扔掉一身黑衣回到东宫后,侍女见她一身湿嗒嗒的,忙不跌地找来衣裳给她换下来。见她脖子上一大片红印子,吓得手都在抖,急急忙忙地找药来擦。
桑乐没空管这些,只问:“温小姐呢?”
“温小姐酉时来过一趟,等了您大半个时辰便回去了。走之前还吩咐奴婢说您回来了差人去告诉她一声。”
“她有说什么吗?”
侍女想了想,摇头。
“知道了。”桑乐一抬头就看见镜中的自己脖子上的狰狞痕迹,忍不住想起那个丑八怪,心底又生出一阵羞怒,忿忿道:“去准备水,我要沐浴。”
侍女劝她:“今夜雨大,沐浴只怕会着凉,郡主不如等明日罢?今夜奴婢先打水给您擦一擦?”
“我就要现在洗。”
侍女不敢顶撞,只好应下来,走时却被叫住。
桑乐看着梳妆台上的黄金流苏坠子,道:“那个谁...”
侍女一见她这副扭捏模样便知道说的是谁,恍然道:“哦,奴婢该死,竟将这样重要的事忘了。稍早一些的时候宋大人曾派了人来,说是南部采的桑葚,请郡主尝尝。”
说着便将一碟黑紫的鲜果端了上来。
桑乐看着那还沾着水汽的桑葚,抬手拈了一颗,问:“他本人也来了?”
侍女摇头。
“哼!”桑乐将那紫黑果实扔回碟中,“谁要吃这种东西,拿走!”
“哦...”侍女愣愣点头,端着碟子就要出去。
却再次被叫住:“你要端去哪里?”
侍女停下来:“郡主不是...叫奴婢拿走吗...”
“我...”桑乐一口气上来,却又梗着了脖颈,顷刻间疼痛猛地袭来,一张脸皱成一团。
“郡主!”侍女匆忙放下碟子上去扶她,“郡主你怎么样,还好吗?奴婢这就叫人去太医院请大夫。”
“别去。”这事不能声张,桑乐拉住她,嗓音嘶哑,“我没什么大碍,去拿药给我擦一擦,明日起来就好了。”
“可是...”
“快去!”
“是...”
侍女走后,桑乐一个人趴在梳妆台上,对着镜子仔细看着脖子上的勒痕,有些地方已经有些发黑,用手轻轻一碰就疼得不行。
窗外雨还在下,哗哗地打在屋檐,斜风将烛影吹得明灭。她扣下铜镜,手中摩挲着那支黄金坠子,又斜眼看向一旁的桑葚,心中一片酸楚。
温知意第二天一早就过来了,看见她脖子上痕迹也吓一跳,忙问怎么了。
桑乐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问!不是你说那个罗沽巫师房中有什么古法秘方吗?”
“嗯,是啊。”
“骗人!根本就没有!”桑乐气鼓鼓地坐下来,“那根本就不是秘方!”
“不是秘方?”温知意也有些好奇,“那是什么?”
“是...”桑乐停顿下来,改口道,“什么都不是,那个人好像早就知道有人要来,一直在外面看着!他的屋子早就被前面的人搜干净了。”
“什么意思?”
桑乐将情形大致讲了一遍,不过省去了中间那个丑八怪的部分。
温知意听完也有些疑惑:“这么说那巫师早就知道有人会去偷他的秘方?”
“都跟你说了,没有什么秘方。”桑乐有些烦躁,“而且那个人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巫师...”
哪有巫师那么年轻,看模样也就比她大一两岁。
“没有秘方?”
“对啊,那签筒里面就装着一幅画。”桑乐无力道,“怎么会有这种人,把自己的画像装得那么神秘...”
还打开让她看像不像!
温知意低声自言自语:“难道情报有误?”眼珠转了转,又说:“那你脖子上的伤也是他掐的?”
“不是,是那个丑八怪...”
她说起来就咬牙切齿,恨不能再回到当时,一定砍了那个混蛋的手。
“听你说他身手极好,那你又是怎么跑出来的?”
“我...”桑乐语塞,她自然不敢说出实情,只嘴硬道:“我身手也不差,怎么就不能跑出来了。”
温知意心中有事,也不拆穿她,只说:“你这伤可得好快些,过两天就是皇上寿辰宴了...”
“我知道...”
“可有什么好的伤药?”温知意目光将她桌面扫了一遍,没见着那日宋子珩赠她那种瓷瓶,“手上的伤呢,我看看好了没?”
“好了。”桑乐听她关心自己,唇角勉强浮现出一丝笑意,“最近也忒倒霉了些,不是伤这就是伤那。”
“谁让你不注意了。对了,宋大人可知道你受伤的事?”
一提起男人,桑乐才刚上扬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鼻腔也升起一股隐约的酸意,半晌才缓过去,悻悻道:“他那么忙,哪里有空看我...”
温知意笑她:“瞧这委屈的模样,不过几日没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生离死别了。”
“哪里才几日!上回庙会过后就...”
“这么久没见过?”
温知意愣了愣,难道上回宋子珩带的伤药不是给桑乐的?
“就、就在皇后娘娘那儿吃饭那天远远地见了一面。”桑乐尾音有些颤抖,“连话也没说上一句...”
温知意眸光黯了几分,说:“听说震南司事务繁忙,想必宋大人也是分身乏术。你呀,就别生气了。以后等你们行了大礼,不是天天都在一处了。”
“现在说这些作甚,这才五月,还早呢。”
“哪里早了,后天就是六月了,离大喜的日子也就两三个月,这你也等不及?”
“你说什么呢...”
时间的确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皇帝生辰的日子。
才到六月初,整座皇宫便焕然一新。
听说今年有许多外邦的使臣会来给皇帝祝寿,各司为此忙忙碌碌,值守的人也比往常多了一倍。
皇帝年事已高,又正值六月酷暑,寿宴就干脆改到了晚上。不过白日里的庆典却没含糊,申时未过,喧闹的喜乐就把人吵得睡不着。
桑乐从榻上坐起来,这几天宫里的人似乎都很忙,唯有她无所事事,脖子上又有伤也不好出门。近来天热,每日吃了午饭就卧在榻上小憩。
侍女见她醒了,端着铜盆放在架子上,轻脚过来给她穿衣裳。
桑乐人还有些混沌,愣愣地看着侍女拿布巾给自己拭手,问:“几时了。”
“申时末了,郡主现在过去,时候正好。”
“还早呢。”桑乐偏过头,盯着窗外晒得发蔫的树叶,“过了酉时我们再去。”
侍女有些好奇地看着她睡得有些苍白的脸。
往年皇帝生辰时郡主都是最积极的,怎么今天却...
桑乐抽回手,又躺了下去。
“郡主...”
侍女唤了两声,没应,只好又端着东西走了。
书房两侧各开了小门,夏天就常常开着,穿堂的风经过,会带来片刻的凉气。将垂落的纱缦扬起,轻轻搔动着足尖。
榻上的人动也没动,呆呆地望着树影下闪烁的湖光在房梁上来回奔跑。她一双鹿眼乌黑明亮,不比那湖光逊色几分,此刻却无神地睁着。
一滴清泪斜着落下,滴进枕头里泅湿了一片。
她方才做了个梦,终于在梦中见到了那个人。
梦里发生了什么已记不清楚,只记得自己陷在泥里,好不容易揪着片他的衣角,不停地朝着那人呼救。那人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周身是熟悉的冷冽气息,他站在高处,却没有回头。
她急得哭,连醒来周身也笼罩着浓郁的悲伤。意识归拢后,只觉得更悲戚。
已经一个多月了...
那人,真的喜欢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