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乐抱着得来不易的签筒一口气跑到楼下看台的侧后方。
此处因看不见楼下热闹空无一人,但一转弯就是人声鼎沸处,若是那人追来可以跑进人堆里,大庭广众,料想那人也不敢冒然动手。
脖子疼得厉害,又刚疾跑过,一时间呼吸有些困难。桑乐扯下黑色面罩,靠在墙边躬着身子大口喘气。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转向手上的签筒。光是这通体用玉做的签筒都能换一座江安城的宅院,看来传言非虚,今夜除了她还有别人惦记这东西,连那样身手的人也....
混蛋!
她一张脸本就跑得有些红,此时更是滴血一般,捂着胸口的手才想起来抚平胸口衣襟的褶皱。
那个丑八怪,若是让她逮着,非得砍了他的手不可!
不够!不但要砍掉他的手,还要在他那张本就沟壑纵横的脸上多划几道。
心底将那人凌迟了千百遍后,桑乐才倚着墙抬手轻轻旋开手上的东西。签筒细又长,盖子上雕了一圈奇怪的花纹,似乎是某些部族的图腾。盖子打开,里面还塞着一个软木塞,再里面才是重要的东西。
将签筒倾斜,一个卷轴便落在手中,只半臂大小,用上好的丝绸布料做的。桑乐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竟是一幅肖像画。
画中人长得十分好看,有些分不出男女,但模样生动、意气风发,从耳坠上来看,是罗沽国的男子常戴的款式。
她盯着那画像看了会儿,忽地捏拳愤愤砸了下墙壁。
不是说是罗沽的古方么?怎么变成了画像!
又不死心般,将那签筒检查一番,随后把画像再次前后翻了一遍,连半个类似文字的图案也没有找到。
她今夜冒着这么大的雨跑来,差点被勒死,还被...一番功夫结果就找了幅画像。
她越想越气,连手上签筒也越看越不顺眼,抬手就想砸了。
“哎!那签筒可贵了,千万别砸!”
一道清脆的男声传来,将桑乐吓得身形僵住,瞬间将面罩拉好。随后转头看向来源处——走廊的斜前方,一个少年郎正趴着栏杆,嘴里叼着一根竹签,眼中噙着笑看着她。
有烛光透过缝隙落到他耳坠上,在昏暗的长廊里闪着浅蓝色的光芒。
桑乐一双杏眼怒张,看着这个与画像上一模一样的人,下意识地后撤两步:“你...你想干什么...”
那少年吃掉竹签上面还剩了一颗山楂,轻快地踱步到她面前,低头打量一番面前的黑衣人,似乎想了想什么,随后一把扯下她脸上的面罩。
桑乐猝不及防,一整脸露了出来,再要去挡已来不及。
少年脸上神情却有瞬间的愣怔,随即眸中笑意转浓,看着这个眉目如画的姑娘,指了指她手中画像,又指着自己的脸,说:“这个东西是我的,对吧?”
他身上带着股异香,桑来从来没闻过,手心捏紧,不安地又往后退两步,警惕地盯着面前的异域少年,道:“你想做什么?”
“噗...”少年轻轻笑着,露出好看的牙齿,说:“姑娘刚刚从我的房间出来,手上又拿着我信筒,信筒里还装着我的画像,却要问我想做什么?”他沉吟了下,“你们大周的姑娘都这般不讲理?”
“我...”桑乐无言以对,“谁知道里面会是画像...”
若她知道,才不会拿。
少年歪着头:“不然姑娘以为是什么?”
桑乐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少年看着她泛红的脸,解释道:“这画像是要送给我未婚妻的,自然得小心谨慎,以示珍重。便找了这珍贵的信筒来装着,等我过几日见着未婚妻了送她。不过...就是不知道姑娘取来有何用?”
“还给你就是了!”桑乐不愿与他纠缠,将手中东西一股脑地扔到少年脸上,随即转身就想跑。
谁料那少年也是个身手灵活的,转瞬便移到她身前挡住去路。
立即换了方向,对方又跟着停在了面前,脸上仍带着笑,将那画卷打开放在颊边对比道:“我自己画的,像不像?”
见躲不过,桑乐羞恼地动起手来,可不过几招,便被对方制服。这人射手不错,却不像之前那丑八怪般下死手,而是处处让着几分,与她周旋。
看着横在脖子边签筒,桑乐只好用眼神瞪他:“东西都还给你了,还想怎样?”
她脸上虽是凶巴巴的模样,心却沉到谷底。
糟了!今天晚上出师不利,连着两次遇到硬茬,怎么办...只怕得等到晚一些知意派人来救了。
少年收回手:“我不想怎么样啊。只是今夜连着三波人打我这幅画像的主意,在下实在好奇,便问一问。”
“三波?”桑乐抓住重点,“你说有三...”
“嗯。”少年点头,“除了姑娘和刚刚屋中那位,早前一个时辰已来过一位了。”
桑乐不解:“那你就看着这么多人进出你的房间?”
“我也想追的呀。”少年耸了耸肩,“可他们二位不是从屋顶就是从窗户走的,外面那么大雨,淋湿了好麻烦的。倒是姑娘你嘛...”他轻轻笑了下,“偷东西竟然也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出,在下实在佩服。”
“...”桑乐哑口无言。
少年将画卷收进签筒内,见她眉头紧锁,说:“姑娘不用担心,在下无意为难,只是外面还下着大雨,你若就此离去,少不得淋了雨得发烧着凉,你脖子上又有伤。在下这里倒有些伤药,姑娘不如就留在酒楼里,我请姑娘喝上一壶热茶,再送一把伞给你。不过...”他声音更温和了些,“姑娘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若能顺便告知家住哪里就更好了。”
桑乐急忙拿手捂住脖颈,抬起眸子睨着他,却又转眸往他身后看去,眼中一片惊讶:“你...”
少年将她眸中情绪转化看在眼中,见状不禁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再将头转回来时,眼前也空无一人。
他看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一抹黑色衣角,忍不住低头又弯着嘴角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