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在这里?”桑乐直愣愣站起来,猛地将册子收起来藏到身后,“不是说近日很忙?”
男人抬起眸子,说:“今日正好有事路过崇文院,远远看见此处有人坐着,背影与郡主有几分相似,故而过来看看。”
桑乐心中庆幸还好他来得晚,若再早些,说不定自己又得丢人,不由得悻悻地笑了笑。
宋子珩状似无意问起:“过来时听郡主呢喃书法,可是受了先生的指点?”
“没、没什么...”桑乐有些窘,低头小声道:“不过是几个眼力差的公子哥罢了。”
男人看她不愿提起,只说:“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郡主所长之处不在此,自不必与他人作比。”
桑乐接道:“不能以已之长,度人之短。对不对?”
宋子珩点头:“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郡主无需介怀他人眼光而勉强自己。”
“若凡事都要计较一番,那我整日便没别的事可做了。即便我能让他们上面的嘴闭上,只怕心里的嘴会吵得更凶。”桑乐畅怀许多,“书上说了,外物不可必,我才不在乎呢。”
“外物不可必...”男人低声重复了一遍,不知想到什么,淡淡地扯了扯嘴角。
桑乐见他刚舒展的眉宇转瞬又染了层忧愁,不禁问:“怎么了?”
宋子珩中断沉思,回道:“无事。”不知她心情好些了没,又说:“郡主可是要回东宫了,子珩还有事,正好顺路可与郡主同行。”
“真的?”桑乐眼睛亮起来,又很快黯淡,“算了,你先走,我一会儿再回去。”
男人不解:“此处离东宫有些距离,这会儿过去能刚好赶上吃晚饭的时候才是。”
桑乐哪里能说自己晚饭吃不上了,撇了撇嘴道:“东宫人多,回去吵得脑仁疼。”
“那...”宋子珩看着她头顶随之轻轻晃着的黄金坠子,沉吟道:“听说朱雀门外不远的街上开了间食肆,郡主若有空,愿不愿陪子珩去尝尝?”
“你...”桑乐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刚刚没听错吧?宋子珩是在邀她出宫?
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反复将他的话在心底重复几遍,逐字逐句地品了一番。心底生出丝甜蜜,被轻盈的风一吹,充满了整个胸腔。
两人许久没见面,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人在思念...
她的脸渐渐热起来,问:“你...你不是忙?”
男人话刚说出口便有些后悔,他手上事情还很多,身体也疲乏过甚,若今天下等不弄完...可视线转向红着脸的人,脸上的欢喜已藏不住,满满当当地填满一双爱笑的眼睛。
他记得这双眼,笑起来时弯弯的,甚是好看。
罢了,不如放一放,等晚上回来应该也来得及。
还未解释却听到这人遗憾道:“算了,还是不去了。”
桑乐心动不已,可自回宫后,爹爹就明令过她和闻蔷最近不许出宫。虽说以前她总不听,可爹爹如今还在气着,连话也不与她说,她还是别再惹祸了。
男人清晰的下颌动了动,道:“郡主有别的事?”
“没有没有!”桑乐摇头急忙解释道,她不怎么会撒谎,红着脸低头盯着脚尖说:“我...我、我近日胖了许多,衣裳都快撑不住了,还是少吃点好。”
宋子珩不知信了没,抿了抿唇,道:“既然如此,那子珩便先走了。”
“等一下!”桑乐叫住他。
男人停住:“郡主还有别的事?”
“...就是...”桑乐咬了咬唇,支吾道:“下月初...城隍庙有庙会,我本来和知意约好要去游玩,子珩要不要来?”
她最近都没惹是生非,到月底时爹爹应该会消气,到时候好好求一求他,兴许能允许出去。
宋子珩微微一顿,道:“温小姐也要同行?”
“嗯。”桑乐点头,“子珩若是觉得不方便,那我去跟她说,让知行哥哥陪她便是。”
男人神情恢复自然,说:“既是庙会,自然是人多才好玩。子珩又嘴笨,和郡主一起只怕无趣,温小姐与郡主关系亲密,若有她同行也不至于冷清。”
桑乐只听到他要去,开心道:“那你是答应了?”
“子珩这些天忙完,到下月初时正好能得几日闲暇。”
“真的?”
男人轻轻颔首:“郡主初次与子珩相遇也是在宫外,说起来,郡主似乎喜欢出宫玩耍?”
“也不经常。”桑乐讪讪一笑,“平日里鲜少能有出宫的机会,只能去求知意,她能随意出入皇宫,我便找各种由头与她同行。”
“那...你们都去什么地方?”
桑乐回想着,道:“也就是各种集市,还有一些酒楼吃茶听曲儿之类的。”
宋子珩眸子动了动,说:“那过几日便麻烦郡主为子珩引路了。”
桑乐也点头:“我等你。”
“那子珩先送郡主回东宫。”
“不要。”桑乐再次拒绝,“你自己走好了。”
男人疑惑地看着她。
并非他自大,只是这人看他的神情以及对自己的态度不像是无情,按理来说不该拒绝才是。
桑乐摸了摸鼻子,说:“你我在此处已聊了许久,宫中来往人众多,只怕早被不少人看了去。”
宋子珩觉得有些有趣:“郡主方才不是说外物不可必?”
“咳...”桑乐轻咳一声,“是外物不可必,可...子珩又不是外人。虽说你我已定了亲,可如今不是还未行礼,让人看了难免得生口舌。”她有些不好意思,接着道:“我被人说惯了,但你是要做大事的,总不能因为这些琐事让你在朝中为难。”
男人心中隐隐颤了颤,只觉有些微妙,默了默,心中不免对这人郑重几分,道:“那子珩便先行——”
“对了!”桑乐打断他,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这个早做好了,只是你一直忙...”
是一块坠子,看品相像是玉的,就是不知是什么玉,样式也不错,只是色泽却不太通透。
“这是春猎那天在溪边捡到的,说来也怪,那般石头堆里竟能捡到玉。”桑乐饶有兴致,“我看它似琥珀,里面还有纹路,便拿回来磨了,想不到还挺好看。都说君子如玉,便想着送你...”
宋子珩接过来,轻轻摩挲着那坠子。
某个特定的角度能看到里面的确有个东西,有些模糊,形状看起来像是只鹿。这玉石比一般的玉手凉,在手心里一小块,却沉甸甸的,被打磨得十分光滑,手感莹润。
他忍不住多把玩了会儿,可上回已收了她帕子,哪有再收坠子的道理。正欲抬头拒绝,眼前的人却不见了身影,想必也是怕被拒绝才躲开。
视线在四周扫一圈,那人已走远了,此刻站在湖边朝他挥手,笑得分外明媚。
他看了会儿那张温暖笑颜,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将坠子握在手,朝着那处拜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