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乐跌跌撞撞地冲回卧房,扑在床上拿被子将自己捂住。
侍女匆匆进来,只见着郡主将自己裏得蚕蛹一般,忍不住担心问道:“郡主,您怎么哭了?”
那床上的蛹抽动了下,发出闷闷地声音说:“出去!”
侍女不太放心,站在原地没动,还想再上来看看,床上的人又喝一声:“出去!”
她不敢忤逆,只好退下。还未踏出门槛又被叫住。
桑乐半坐起来,身上仍裏着被子,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问:“让你送的信可送到了?”
侍女忙道:“送到了,奴婢送到丞相府时,正巧在门口遇上管家——”
“不是让你亲自送给宋、宋大人么?”桑乐抽了抽鼻子,“给管家作甚。”
“奴婢原本也是如此打算的,可听管家说这几日宋大人不在京城,才...”
“不在京城?”桑乐皱了皱眉,“他去哪里了?”
“奴婢不知。”侍女说着奉上一直拿在手中的盒子,“不过走前管家交给奴婢这个,说是宋大人给您的。”
“快拿过来!”桑乐掀开被子,坐直了身子接过那小木盒,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似乎装的什么首饰。
打开盒盖,里面躺着支通体金黄的簪子。
“噗!”桑乐转啼为笑,将那簪子取出。
金簪十分重,上面镶嵌了几颗玛瑙珠,轻轻晃一晃,坠着的流苏便清脆地铛铛响着。即便在屋内,黄金的光泽也闪耀夺目,将她一双眼睛映得闪闪亮亮。
将头上原先配戴的簪子取下,换了金簪上去,桑乐对着侍女取来的铜镜照了又照,忍俊不禁道:“原来宋大人也不是尽善尽美之人,这也忒俗了些,配那发了横财的妇人倒差不多。”
桑乐越看越美,干脆站起来走到梳妆台前对着全身镜转了一圈。一回头余光却扫到桌上的锦线,又想起杜青山和她说的那些话,嘴角的笑渐渐淡了下来。
侍女见她又不高兴了,轻声问:“郡主怎么了?”
桑乐回过神,看着镜中人头顶闪亮的金光,泯然一笑,将烦恼统统扔在脑后:“没什么。对了,近日宫中流行什么花样?”
“什么什么花样?”
她侧身指着那堆锦线说:“我想绣块绢子,你可知近日宫中都绣什么花?”
侍女有些惊讶:“郡主要做女工?”
“嗯,怎么,本郡主不可以做?”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这就去给您收一些新的花样来!”
侍女说完后便告了退,桑乐将簪子取下,放在手中爱不释手地摸了许久,看一眼那锦线,又看着手中金簪,哼道:“杜青山这个坏胚,平日里做些小动作便罢了,本郡主大肚不予计较,如今竟想挑拨我与子珩的关系,真是坏死了。哪天等爹爹闲了,定要告他一状!”
说完将簪子小心翼翼收起,又拿起桌上锦线。
不知男子用的帕子要绣什么花样好,总不能太花哨了,也不知道那人喜不喜欢...
另一边,京城某处宅院内。
清静的院子内,宋子珩凭窗而坐,手上掂着块乌黑沉香若有所思。
对坐的中年人将看完的折子收起,放在一边,道:“边郡昨日有人回来了,说是玉城最近动乱颇多,大首领前些估摸着时日不多,少不得要流血。大王子去年因邦交一事惹了众怒,只怕这回凶多吉少,若是失了利,那今年的棉花价格约摸还要再翻一番。”
年轻的男人没默默听着,拿起一旁磨得锃亮的匕首轻轻刮着沉香表面。
暗红的香灰如细沙般落进白瓷盘中,一层一层,堆成小小一团。
中年人看着他修长十指淡淡笑了下:“这是什么香,味道如此清雅,竟没闻过。”
宋子珩似来了兴趣,手却没停,淡淡道:“上回面圣时皇上赐的,说是玉城的什么树,最大也就这么点儿。”
“玉城果然是个好地方,只是与多邦临界,若能归顺大周...”
香粉刮够了,男人放下工具,侧过身将手放在盆里洗净,将手擦净后把布巾递给一旁候着的仆人。
待人走后,才说:“忠叔言笑了,玉城虽是小国,然位置特殊,又与数国交界,杂糅了各方文化,数百年来皆是各方觊觎之地,谁都想争,却都不敢争,纵使大周国力雄厚,也难分动分毫。”
叫忠叔的中年人笑着摇头:“老奴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宋子珩将白色香灰倒进香炉里,又从香罐中取出铜压将其一点点压平整,缓缓道:“父亲这两日身体可好?”
“已好得差不多,最近天气渐暖,只是化雪时还有些冷,老爷便未出门,昨夜还问起少爷什么时候回去。”
“再过两天,边境近日打了仗,牧商路上要耽误些时候。”香灰被压得似白纸般平整无瑕,
宋子珩又抹了抹才放下停下动作,换上香篆,“温氏父子倒是猛将,那匈奴野狼竟也能驱。”
“听说此次温大帅倒是没怎么出面,倒是温大公子带了支精兵顺着水沟摸进敌营,给野狼来了个措手不及。皇上听后大喜,连下两道圣旨大赏。听说春猎时,温公子便要回京,到时候估计得热闹一番。”
“温大公子是个能人,皇上自然要赏的。”
忠叔却面露愁色:“可惜温将军与我们不同路,不然...”
“温家历来忠臣猛将,瞧不上我们这些只会口诛笔伐的书生也是应该的。”
“说起温家,老奴前天去飘香坊取东西时,倒是遇见了一个人...”忠叔抬头盯着面前的男人,说:“温家的小姐,温知意。”
宋子珩头也没抬,眸中却一闪而过意味不明的光,淡淡地哦了声。
忠叔见他不为所动,接道:“温府阳盛阴衰,女眷就那几个,平日里置衣添香只照着温小姐一人份来做足矣,前天却见她买了许多锦缎,花样颜色俱是妇人所用,甚是怪异。”
男人动作轻巧熟练地将香粉填进香篆中,笑道:“忠叔观察甚微,竟连这京中小姐买了什么布匹也耳熟能详。”
“这倒不是,只是温将军父子二人战功累累,将军府更是年年赏赐不断,皇后娘娘常常可怜温小姐孤身一人,早吩咐过她的用度需与各皇女同等待遇,不应有如此大量采买才是。即便要买,指使下人去做便好,何需亲为。”
宋子珩轻叩香篆的动作顿住,深灰的眸子动了动,说:“那飘香坊是什么地方。”
忠叔见他反应过来,才放心道:“飘香坊是京中一处香楼,虽是香楼,也卖布匹锦缎,以及各类胭脂首饰,广受女子青睐,其中不乏世家小姐。”
男人嗯了声,又动作起来。
“少爷近日若有空,去逛逛也好。”
“我这两日只怕没空。”
“可...”忠叔有些为难,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张放在桌上,“您若不去,又怎能买下这个。”
宋子珩放下香勺,将那叠东西拿起来看,上面是一张票据:“黄金簪子?”
票据下面还还有个信封。
忠叔解释道:“前天东宫又来了信,少爷不在,老奴便擅自将信接了。老爷知您要务缠身,唯恐惹郡主伤了心,便差老奴去备了份薄礼。”
男人盯着那信封上的子珩亲啟几个字,脑中浮现出一张天真的笑脸,两道俊眉不自觉地微微蹙起,看也没看便扔在一旁,冷冷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