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意安也跟着苏慎俭进了厨房,就看到他木然站在灶火旁,纹丝不动,眼睛出神望着火炉上的陶甑。
许意安上前取出锅里温着的小白菜和煎蛋,端在饭桌上,对着苏慎俭道:“我已经吃过了,饭菜还热着,你将就着吃点。可以先喝点热米汤暖身子,你身上穿得单薄,刚刚接过荷包的时候都能感受到你身上的凉意。”
说完便想走,但是想到今晚官兵这么大张旗鼓地搜捕,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嘱咐:“今日官兵来搜查宅院了,说是有重犯逃匿在西门街了,要是看到可疑女子及时上报官府,她们今日将内院翻查得一片狼藉,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我不知你房间格局,只将物件恢复整齐,你用完膳再整理整理就可以了,早些休息。”
以为苏慎俭不会回答的,许意安说完就出厨房。
“房契和店铺的契书都不在宅院里,你找不到的。你也别生卖店铺的想法,卖了店铺以后一文都没有,你也没好日子过了。”声音温和却满含威胁。
许意安听到这绵言细语的威胁脚步顿住,眉心直跳,揉了揉眉:“上桌好好吃饭,敢不吃完明天揍你!”原身和苏慎俭一起吃饭时,是不让苏慎俭上桌的。
说完快步走出房间。
许意安回到卧房,抱腿坐在床上,看着屋内的豪华陈设,想起苏慎俭屋内简陋陈设,天差地别。记忆里对苏慎俭知之甚少,最初的印象也是因为打听到官府做媒的人里面有商户,她大哥托了人情将苏慎俭许配给她。
大源律令,女三十、男二十而无妻家者,皆过时不嫁娶者,媒氏会合而之。
就是说女性到了三十,男人二十,还没有成亲,官府就要做媒强制婚配了。其中其实是有段期限的,不会一开始就立马乱点鸳鸯,是官府会根据适龄男女先做媒,也就是相亲,适合的话再成婚。
苏慎俭刚过二十,其中原本是有一段相亲时间的,才会婚配,但是由于其中缘由,官府直接给她和苏慎俭定下婚契合籍落户了。
原身对苏慎俭过往一点都不知晓,也漠不关心。为什么苏慎俭一个人能有规模庞大的店铺,还有春色巷的宅院,他是怎么以男子身份在云仙县商户当中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原身的记忆也很奇怪,她喝醉后做了什么,导致没有回春色巷,而是自己穿越了,在街角疙瘩里醒来,头上的鼓包以及身体的疼痛,都意味着喝醉断片后发生了重要的事,原主的死,可能是他杀,而不是发生意外,身体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要是说到有杀人动机的,那在记忆里可就真有苏慎俭一个人,原身本身就是欺软怕硬的,来往最多就是住在临角巷的几个酒肉朋友,最多就是在家里耍横,然后就是喝酒好赌,平时都是姐俩好,没有什么大的杀人动机。
再接触多一点的就是,原身的三个哥哥,但是三个哥哥都是扶妹魔,更不会有杀人动机了,至于嫂嫂可能是会讨厌她一点,但是表面都是和和气气的。
纵览原身记忆,如果原身被杀的话,唯一有杀人动机只有苏慎俭了。
原身记忆里,只把苏慎俭当做提款机,应该是没有想过要卖了店铺和房契的念头,刚刚苏慎俭为啥对她这么说。原主都没有这样的想法,她更不会有好吗?
苏慎俭对原身的污言秽语是置之不理,对她一片真切关心就是出言威胁。许意安挠头,要是把威胁的劲头对待原身,至于被这么欺负吗。自己来第一天就暗暗提示威胁两次。
咋?当自己好欺负。
许意安捶床,穿上鞋履蹬蹬蹬就往厨房去,她亲自下厨的哪怕难吃也得吃完!吃不完她就...凶他。
许意安裹着中衣,看到苏慎俭正在收拾厨房,于是她在厨房门口气势汹汹问:“都吃完了吗?没有剩下吧。”
苏慎俭手中的动作怔住,怯怯道:“吃完了。”
许意安满意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于是又踏着鞋履蹬蹬蹬回了卧房。
果然,不管哪里的男人都欠,女尊的小可怜也不例外,原身对他那么差劲,他不知道反抗,不知道威胁,还算半认识县令公子那条线呢,都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现在她因为担忧接他,给他做了顿晚饭,没得到态度软化,居然还威胁上了。
多年后许意安重提旧事,苏慎俭告诉她:这只是对突如其来地示好让他手足无措,继而惶恐,他害怕示好背后要求的回报或者图谋他给不起。
但很快,许意安开导自己,哪怕她解释了缘由,态度不亲不疏,但是对原身相比较,对苏慎俭来说,起初都是不适的,软化两人关系,一天两天肯定是不行的,还得后面让苏慎俭感受到现在的她已经不一样了。
其实或许对苏慎俭来说,她离开是最好不过的选择,第一是她没钱,她也不能住到哥哥嫂嫂家里去吧。第二,就是现在这个身体成了她,她怎么样也得赎罪啊。第三,这是官府婚配啊,每个月需要挑一天去官府道谢。虽然说这也是官府人员赚取油水的一种的手段,同时也是官配婚姻的稳定,就怕官配的两人弄虚作假。为什么会有这种政策,说到底是促进生育的一种手段罢了。
和离还得三年后呢,软化二人相处是最好的选择,她好歹具有二十四字价值观当代青年,总不能说换了时代就丢失良好品德。
许意安看着枕边的荷包,她拿出来看,好家伙,里面装有五十两。这上次原身的五十两还是家暴加威胁半抢到的。今天因为去了他店铺,怕她闹事主动给了五十两。许意安将银两放进荷包内收拾好,她现在得想办法赚钱,然后将银子一起还给苏慎俭。
许意安想着怎么赚钱的念头昏昏睡去。就像镜头虚晃拉长,周围声音如同鬼哭狼嚎,尖锐刺耳,眼前的人许意安看不真切,她不知道怎么又回到了桃红柳绿,一众看热闹的人,她对那阴柔男子说完造成幼童印象时,对着众人指了一圈,此时众人都变成了虚影,如同烟雾袅袅升起,登时烟雾又突然变成人脸凑到她眼前冲她咧嘴笑,唇形微动:“你居然没死啊。”
镜头又一晃,许意安喝醉摇摇晃晃回春色巷的途中,背后一个身影朝着她的后脑勺就是一棒,她旋即倒在地方。
镜头来来回回又回到桃红柳绿,小二打发散场时,人群散去,人影实实虚虚,一个镜头看不真切,好像说道:“你真命大啊。”
许意安猛地惊醒,睡意全无,她拉开床帏,穿上鞋履,此时晨光熹微,打开房门,大口呼吸,这才缓解了梦中的窒息感。
身体细胞记忆告诉她,原身绝不是简单的喝醉酒意外身亡,她见过那个凶手,而这个凶手,曾跟她一起出现在桃红柳绿里,凶手混迹在看热闹的人堆里。
会和官府搜捕的重犯有关系吗,还是和苏慎俭有关系,他见到自己时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充满惊慌。雇凶杀人?苏慎俭当时是因为他和原身的身亡有关系见到她害怕,还是因为他觉得她找到店铺想抢银子闹事而感到害怕。
如同在雾里,看不透。
许意安走到庭院,走在甬路上,脚戳着地上的石子。原来第一步不是脱贫,而是先解除生命危机。
原身记忆里跟危险相关信息一点都没有。
许意安洗漱后,就在垂花门这里等着,如果这个事和苏慎俭没有关系,那么凶手也有可能是朝廷抓捕的重犯,出现在了桃红柳绿,对苏慎俭来说,也必须多加提防。
看到苏慎俭过来,许意安上前:“我今日和你一起桃红柳绿。”
苏慎俭瞪大眼睛,又垂下:“昨日给过你银子。”
“苏慎俭,你好好听我说,你今日好好看看外面到底有没有通缉告示,官府都在追捕的重犯逃匿西门街,而且有很大可能在桃红柳绿昨日看热闹的众人里。”
苏慎俭抬眸,直勾勾盯着许意安,许意安不甘示弱,怎么?她说的实话。
“县令公子是店里常客。”苏慎俭说完便出了垂花门。
懂,叫她不要造次的意思嘛。
这次换成许意安屁颠屁颠跟上。
路上两人安静得很,许意安与苏慎俭保持半步距离,大步向前,问道:“朝食吃什么?”
苏慎俭眉头紧皱,十分不解,瞟向许意安淡淡道:“你有银子。”平日她想吃什么不都是自己买吗,又不是没银子,问他干嘛。
扑哧,许意安笑出声来,她看出来了,原身留给苏慎俭的印象只有银子,回话永远逃离不了银子这个话题,于是开玩笑问:“你叫苏慎俭,也和银子有关吗?”
“名取自克己慎独,温良恭俭。”
那还真是和银子有关啊,今日倒是开口说话了,问一句回一句。走出春色巷时,昨晚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她看到这里贴着告示,但是没有仔细看,于是许意安指着通缉告示,扯了扯苏慎俭的衣袖。
“你看,重犯吕茂,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十恶不赦,赏五两白银缉拿归案。这上面还有画像呢。”
许意安看着上面的画像,这属实有些为难人了。圆脸,浓眉,大眼睛,狮子鼻,厚嘴唇,这样组合在一起看谁都像啊,唯一有辨别特色的可能就是狮子鼻了吧。
许意安眼神从画像转到苏慎俭,却见苏慎俭满脸骇然盯着通缉告示,许意安呼吸紧促,问道:“怎么了?”
“妻主昨日指责刘公子时,这人就在妻主身旁啊。”苏慎俭声音发颤。
啊?许意安被突如其来的妻主称呼整得不知所措,随即惊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