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恕罪。”
南风依旧立于雨中,微微低着头,周身杀伐的气质却是掩藏不了的。
昭明寒宇回头进屋,“明早我要看到一匹不戴铃铛的马候在草垛旁,还有做工精良却非出自大黎国皇室的琴。”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南风又马不停蹄地奔向皇宫。
屋里升了炭火,驱散了些许因下雨积攒的潮气与阴冷。
南宫婉迪还在说着梦话,昭明寒宇没太听清。
解开衣襟,腰间挂满了各种刀具,不是很大,看的出来是专门处理伤口用的。
顺手将尖刀在炭火上烤了烤,见已经微微泛了红,才将南宫婉迪的腿摞起来。
昭明寒宇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伤的很严重,不仅是骨折,还有很多很深的伤口,有些因久泡雨水已经化了脓。
昭明寒宇把她的骨头接好,又把脓水尽数挤出上了药。
又拿了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勾了勾炭火。
南宫婉迪一把攥住他的手,喃喃着。
昭明寒宇听不清她的话,不由得凑近了。
“好冷……”
昭明寒宇因刚处理伤口,手还没有清理,只得将头抵在南宫婉迪的头上,不出所料,她发烧了。
南宫婉迪还在喃喃着,表情很是痛苦。
女子如墨的发丝垂在耳鬓,有的还湿答答地粘在脖颈间。
逆着些许残末的夕阳,南宫婉迪轻唤了声“寒宇。”
炉火旁的公子骤然回头,只一眼,南宫婉迪就愣生生地怔住了。
眼前公子虽穿着粗布做的衣裳,可是这面容却是生的精致,高高的鼻梁,一双桃花眼眸子深邃。
只一眼,足以沦陷。
一个不留神,南宫婉迪脚下一滑,“哐当”一声,拄着的拐杖骤然落地,
昭明寒宇起身抱住她,“你醒了,怎么下床了?”
语气很温柔,很小声,似是怕惊动了刚刚大病初愈的她。
南宫婉迪猛地抬头,眼神就撞进了昭明寒宇的眸子,昭明寒宇的心脏也漏了半拍。
二人一时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
“苏寒宇。”
南宫婉迪死死盯着昭明寒宇,呆呆地叫出他的名字。
“嗯。”
这个名字是他在民间的名字,毕竟顶着“昭明”这个姓氏,很多时候是不利于各种行动的。
“苏公子,多谢救命之恩。”
南宫婉迪从昭明寒宇的怀抱中挣开,重新捡起拐杖,在离昭明寒宇几步远的地方深深地行了个礼。
右手拇指弯向掌心,四指并拢附于左肩,深深一躬。
这是大庆国特有的礼仪方式,而她就是要用自己国家的大礼,感谢昭明寒宇的救命之恩。
这一刻,哪怕眼前的公子跑去报官,她南宫婉迪也是亳不后悔的。
“回屋吧,这姜丝红糖水好了,喝了去去寒。”
昭明寒宇扶着南宫婉迪坐好,又给她盖了一床被子,把姜丝红糖水递给她。
南宫婉迪一抬手,看见自己的衣袖和昨日的不同,明显是换过了。
可这屋里除了自己和苏寒宇,并没有看见旁的什么人。
昭明寒宇接着去给南宫婉迪煎药,几次浓烟,呛得他直咳嗽。
“苏公子,这里可还有旁的什么人吗?”
南宫婉迪一边双手捧着姜丝红糖水喝着,一边问。
“没有旁的什么人,只有你和我。”
“那我的衣服……是被换过了吗?”
“嘶~”
昭明寒宇一紧张忘记拿麻布垫着打开药锅的盖子,徒手就拿,生生是烫出了血。
“昨天你淋了雨,又发了烧,我就给你把衣服换了。”昭明寒宇端着药挨着南宫婉迪坐下,“林姑娘放心,我是闭着眼睛的,什么都没看见,也没触摸到。”
南宫婉迪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害羞的昭明寒宇,不知道为什么,得知衣服是他换的竟没有一丝的尴尬和厌恶。
她在宫里的时候,还真没遇到过这么害羞的人,那些太监,宦官都老练的很。
“你脸红了?!”
南宫婉迪轻笑了一声,抬手挑起了昭明寒宇的下巴。
一时间,连她自己都懵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挑起昭明寒宇的下巴,这位公子会做何反应?
昭明寒宇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大胆”的女子,足足愣了很久。
这个动作是他审问拷打囚犯,当然,在为数不多的去青楼的时候也看见过不少男子对歌姬这样。
但却从未见过有女子这般动作!
南宫婉迪眼神无辜的看着昭明寒宇,有点儿胆怯等我意味。
昭明寒宇看她看的很认真,仿佛要把眼前这个女子看穿。
但他不知道,沦陷的人从来都只有他昭明寒宇一个人。
深邃的大眼睛周围有很深的黑眼圈,鼻子不是很高,嘴唇因失血过多而有些发白,脸色也是一样。
脖颈间昨晚自己刺的那一剑,伤口已经结痂,却是很显眼的红。
“林姑娘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昭明寒宇不自然的撇开头,把药递给她。
“苏公子,你是靠什么谋生的?”
南宫婉迪接过药一饮而尽,药很苦,从舌根一直苦到胃里,但是却是上好的藏红花。
普通人是喝不到的,她现在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虽然她南宫婉迪的命是他救的。
但是南宫婉迪必须活下去,她忘不了,也不敢忘记,她要时时刻刻的记住,老天让她一个人活着就是要她报仇的。
她身上背负的是整个南宫氏的生命和信仰。
反大黎国而复大庆国,从此这个念头在她的心里疯长!
“吃块蜜饯吧,药很苦。”
昭明寒宇看着眼前这个倔强到从昨天接骨,到今天喝药从没掉过一滴眼泪的南宫婉迪。
他沉默了。
“我以杀人为生,偶尔救人。”
昭明寒宇勾了勾炭火,说完信步出去了。
南宫婉迪并没有含一颗蜜饯,裹了被子就躺在了床上。
她要自己时刻记住这份苦,时刻记住她南宫婉迪还没有死,还活在这世上。
和着阵阵微风,南宫婉迪听见外面传来的悠扬琴声。
从小窗望去,几缕柳树的叶子垂到窗沿,阳光如金丝般轻柔的洒在绿叶上,和着微风和琴声,南宫婉迪难得的无梦地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几声鸟鸣叫醒了南宫婉迪。
自从南宫婉迪醒了,昭明寒宇就没有再给她上药。
一封书信,南宫婉迪没了公子的消息。
一旨诏书,昭明寒宇还没来得及安排暗卫盯着南宫婉迪就草草回了宫。
大黎国皇宫内烟火缭绕,大臣们的谈话声,宫女们的笑声,酒杯间碰撞的声音,似是在庆祝什么重大的节日。
昭明寒宇刚一下马就被迎着到了刑御司。
“殿下,大庆国尚还有一位公主的尸体没有找到,不知是生是死。”
南风抽出一张纸条递给昭明寒宇,上面写着“南宫婉迪”。
“可有画像?”
“回殿下,这位婉迪公主从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脾气阴晴不定的很,不曾让画师作像。”
说话的人是刚胜任刑御司画事部画司郎的张已坛。
此人师承孟岩,和孟岩不同,他身上流的是大庆国的血,却是从小长在大黎国。
“将坊间有关这位南宫婉迪公主的传闻整理成册,庆功宴结束后我要看。”
“派些暗卫去查查,记住不要惊动了皇上和其他几位殿下。”
“嗖嗖”几声,暗卫出动。
趁着夜色隐匿在了黑暗当中,四处蔓延,如同沾满血的黑色藤蔓,又像是无数条恶犬,得了主人的命令,于世间搜寻着南宫婉迪的下落。
昭明寒宇的眼底蒙上了一层阴云,利落转身,朝着热闹非凡的大殿走去。
虽然和他的气质完全背道而驰,但却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庆功宴。
“寒宇,不愧是我大黎国太子,这次收腹大庆国,你可谓是功不可没啊,以后这大黎国交给你,朕放心啊!”
端坐在大黎国龙椅上的明德帝满面春光,看着昭明寒宇的眼神都在发光。
“是啊是啊,寒宇殿下不愧是我大黎国当之无愧的“铁面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连大庆国这样的大国也是说攻下就攻下了!”
刘宰相献媚地说,眼神时不时地看向明德帝,使劲给大殿下抛着眼神。
大殿下昭明寒年拿起酒杯走到大殿中央,“二弟,英勇善战啊,为兄以后是要仰仗你了啊!”
昭明寒宇赶忙起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表情很是不自然,“兄长说笑了,这次收腹大庆国,完全是我大黎国将领士兵英勇善战,寒宇不敢居功。”
“南联王谦虚了啊,这说来说去的将领士兵再厉害,那不还得是二哥你指挥的好嘛。”
昭明寒岁站在昭明寒宇的旁边,拍着他的肩膀。
“好好好,你们兄弟间和和睦睦的真是让朕甚是欣慰啊!”
赞福在明德帝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这次是数的上的开心的一回了。
大殿上歌舞升平,舞女们摇曳着美妙的身姿,舞步轻盈。
恍惚间,昭明寒宇想起了那个在茅草屋中的南宫婉迪,那声很微弱的贴近他耳边的“不要丢下我。”
“去茅草屋把我的琴取来放在南联府。”
南风点了点头,扫了周围一眼,伺机掩人耳目的溜出去。
见南风要动,昭明寒宇猛地起身拉住他,在他耳边道:“要是茅屋内有人,一并带回府中,记住一定不要惊动任何人。”
南风点了点头就去了,大臣们纷纷禁了声。
“可是还有大庆国余孽没解决呢?”
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明德帝冷不丁的问。
“回禀父皇,正在追查,目前还不清楚……”
“回父皇,大庆国尚有一位公主,南宫婉迪公主没有找到。”
照明寒岁看出昭明寒宇有意要隐瞒,故意这么说。
“婉迪公主啊。”明德帝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很是惋惜,“要不是他大庆国出尔反尔,这婉迪公主现在都嫁给我们寒宇了,可惜了,可惜了。”
“皇上莫伤心,那是她婉迪公主没这份福气。”
赞福拉着尖尖的嗓子,听着直叫人头皮发麻。
昭明寒宇感觉胸口闷闷的,像是压了一块很沉的石头,又像是蒙了一层吹不散的闲云。
“寒宇啊,你刚打完胜仗回来,也该歇歇了,至于大庆国余孽的事就交给寒岁处理吧。”
“儿臣领命。”
昭明寒岁刚要行礼领命,却硬生生被昭明寒宇给拉住了。
“儿臣刚刚已经派南风去彻查此事,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
昭明寒宇决心不能让昭明寒岁插手此事,再不济也要等到茅草屋中的女子身份调查清楚了再说。
明德帝看了看赞福,“你觉得呢?”
“老奴以为,既然这南联王已经派了南风将军彻查此事,想必不日便会有结果……”
“启禀皇上,老臣以为应该让北其王彻查此事,毕竟南联王贵为我朝太子,很多场合不宜过多露面。”
刘宰相起身到大殿中央,身体虽然羸弱,可这眼神还是很有神的。
要是撇开君臣之礼,南联王是要尊称他一声舅父的。
但到底是昭明寒年的亲舅舅,还是帮亲不帮理。
“好好好,那就让北其王来彻查此事吧,寒宇也该歇歇啦。”
明德帝都下了令,任他昭明寒宇在不愿意,也得领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