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内。
烛光已经很微弱,随着从窗户外吹进来的微风已经摇摇欲坠。
一位女子半躺在玉榻上,半露着纤细修长的腿,吊带深蓝色蕾丝真丝裙此时也仅仅是懒散的披挂在身上。
左手食指和中指很自然的摸着脖颈,似是喉结处,动作极尽小心和轻柔。
只是借着这样昏暗的灯光读着一封信。
信中的内容她早已经可以倒背如流,烂熟于心了。
虫鸣和着阵阵风声,女子嘴角微微上扬,表情有点苦笑却又有些期待。
“嗖”
一支毒针从窗户处飞进来,正中灯芯,屋内一下子黑了下来。
女子并不很恼,揽了揽衣服,顺带着把信叠起来揣进怀里躺在床上。
半晌,宫外一阵嘈杂声,刀光剑影不断,许多柳树也因此折了枝。
女子无心留意,只是微微闭着眼,似是睡着了般安静从容。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一位身麻布粗衣的公子缓步进来,动作极尽小心轻柔。
“来喝碗姜丝红糖水再睡吧,驱驱寒,养养眼。”
语气轻柔温和,似乎是请求般讨好卑微。
女子不语,可眼泪还是忍不住的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打湿了枕巾。
只是隔着一层窗纱,公子并未再向前半步。
虽然他知道床上女子此时并未入睡。
他更知道此时她的怀里一定揣着那封他也早已烂熟于心,却不是写给他的信。
“放在桌上了,想着趁热喝。”
公子未在屋中逗留,转身便要开门。
“人都抓住了吧,想着找个空子把人放了。”
女子薄唇轻起,语气淡漠且清冷。
听不出呜咽,三年,她的情绪早已经可以控制自如了。
“知道了。”
门又被轻轻关上了,屋内一下子又归于静寂。
门外守着的侍卫正毕恭毕敬地候着有些时候了,“参见皇上。”
“全都杀了,一个不留。”公子撇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别叫公主知道了,不然,死。”
“是。”
“带我去见见南将军,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三年了也该叙叙旧了。”
一位士兵在前面带路,已经走出去好远了,可他却不着急。
缓缓抬头,看着这诺大的永安宫,眼神不似刚才在屋内那般温柔似水,而是尽显狠戾乖张。
他廖沐从来都不是一个温柔似水,坦坦荡荡的人。
当初要不是靠着这点仅有的阴损,别说他现在大庆国皇帝的位置,就连他心心念念的南宫婉迪公主,那也是死无全尸。
虽然现在的南宫婉迪依旧是冷冷淡淡,孤独傲娇,但只要还活着,只要他可以每天见见她,他就知足了。
“婉迪,相信不久,,我们就可以成亲了,你就可以成为大庆国的皇后,而这永安宫也就真的可以永安了。”
廖沐眼神笃定,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表情明媚中夹杂着几分期待,缓步朝着南刑司走去。
……
“婉迪,记住一定要活着!”
“千万不要去报仇,好好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不要,不要丢下我!”
南宫婉迪拼命地摇着头,出的汗已经浸透了衣襟。
猛地睁开眼,还有些心悸,她踉跄着就要下床,右腿的剧烈疼痛告诉她,她的腿断了。
身上的脏破衣服,已及所在的这间简陋的只能够勉强遮风挡雨,毫无美感的屋子。
她确信,大庆国亡了。
她忍不住地流泪,破罐子破摔的绝望躺在床上放声大哭。
对于一个亡国了的公主,死亡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刚拿起头上仅存的发簪,抵在脖颈间想要随国而去,却在这时,门“吱吱”一声开了。
进来一位公子,身着麻布做的衣服,一看料子就知道这间屋子的主人就是他,毫无违和感。
见南宫婉迪要自尽,公子急忙夺下发簪扔在地上。
“姑娘这是做什么,在下好不容易才将你救活,还未听着一句……”
“多谢。”
南宫婉迪自是知道眼前之人的目的,“治好我的腿,那只发簪就是你的了。”
那只发簪是南宫婉迪十岁诞辰的时候母亲差人从皇宫外精心准备的,天下只此一支,绝无第二。
公子微微笑了一下,安安静静地将地上的发簪拾起来放在桌案上。
“姑娘多虑了,在下看的出这发簪于你而言的重要性,在下不会收,至于你的腿,瞧,正是要给你医治的。”
公子笑容谦和地拍了拍旁边的布袋子。
南宫婉迪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
眼前的人身着麻衣,住着破旧的房子,竟对价值连城的发簪无动于衷?
公子很麻利地卷起衣袖,将手伸进被子中要去碰触南宫婉迪的腿。
“放肆!”
南宫婉迪一时着急,一声“放肆”,她的心都不跳了。
会不会因为这一句“放肆”而暴露了自己大庆国公主的身份从而招来杀身之祸呢?
南宫婉迪不敢往下想。
可面对这样无理于她的人,她还是条件反射的说了。
公子手中动作一顿,眼眸不禁深了几分。
“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名唤苏寒宇,不知姑娘贵姓。”
昭明寒宇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即使未碰触到南宫婉迪的腿,但是由于疼痛和惊慌而不自觉地阵阵颤抖他还是能察觉到的。
“林婉迪。”
南宫婉迪眼神警觉着周围的一切。
哪怕是眼前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苏寒宇,她也是不敢冒险,也不能掉以轻心。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暖暖身子。”昭明寒宇说着就起身去倒水,“你先缓缓,一会儿应该会有些疼。”
“不用了,现在就开始吧,麻烦了。”
南宫婉迪眼神坚定,身子微微向前倾。
虽然还卧在床上,但是昭明寒宇明白,她微微地鞠了个躬。
拉住昭明寒宇的衣角,“求公子了。”
有些礼仪就是这样,潜移默化地就渗透到了日常行为中。
每一个细节无时无刻不都向旁人透露着她从前的身份。
昭明寒宇看着她一时有些出神。
他从没在哪个女子眼中看见过如此情感,仿佛要与世界共灭。
有厌恶,有绝望,有伤感,有痛恨……
唯独没有怜爱,欢喜,乐观……
这时,外面突然下了雨,淅淅沥沥的,风夹着雨把门都吹开了。
阵阵寒风吹得南宫婉迪不自主的打了个喷嚏。
“我去关个门。”
昭明寒宇拍了拍南宫婉迪的被角,让她安心在这儿等他。
南宫婉迪见昭明寒宇迟迟没有回来,一时慌了神。
她害怕他报官,所以她要逃走,离开这里。
勉强站起身,拿着昭明寒宇事先给自己准备的拐杖,一瘸一拐的下了床。
她早已经不记得自己的腿是怎么给瘸了,更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在这个屋子里。
每移动一寸土地,右腿就传来剧烈的刺痛感,南宫婉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外面的门是开着的,雨还没停,风还很大,根本没看见昭明寒宇的影子。
“他真的去报官了吧,毕竟我这个身份现在应该比那个簪子值钱的多。”
南宫婉迪这样想着,不禁轻笑,她笑她唐唐大庆国最得宠,最尊贵的公主,有朝一日居然也落得个这样的境地。
那些曾经她认为卑贱的,连底下的奴才都不如的草民,有朝一日也可以靠她来大赚一笔。
雨越下越大,混着风打在脸上,南宫婉迪看不清路,睁不开眼睛,只能凭着直觉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没有方向,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雨水。
她全身湿透,身上的伤口被雨水一冲,有的都已经发白。
每走一步都是难么的沉重,最后,她实在是没了力气,她感觉自己要死了。
可是她不能死,亡国的大仇啊,她怎么可能不报!
倒在地上,任雨水冲打着自己,只是微微弱弱地喊着:“寒宇~”
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虽然她不能笃定他一定会来救她。
这是她知道的活着的人的名字,对于唯一的幸存者,现在能救她的只有昭明寒宇。
“你怎么出来了,这么大的雨!”昭明寒宇语气有些微怒,赶忙抱起躺在地上衣衫浸透雨水的南宫婉迪,“你还有伤,我好不容易救活你。”
南宫婉迪的胳膊紧紧环住昭明寒宇的脖颈。
虽然神志不清,但却分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不放手。
鼻尖厮磨着他的耳垂,薄唇轻启,气息微弱,“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南宫婉迪的鼻尖凉凉的,贴着昭明寒宇的耳朵不禁痒到了他的心里。
一刹那,有一股不明的情绪在昭明寒宇的心里不由自主的蔓延,没有征兆的就扎了根。
关上了门,简单的烧了点热水端进来,远远地就看见南宫婉迪双手死死的握着,似乎还有些血,表情痛苦地摇着头。
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可以让一个人在梦中都可以狠心用指甲刺破自己的手掌?
昭明寒宇过去握住南宫婉迪的手,任她的指甲穿入自己的肉里,而他却不在意,俯身听她在说什么。
“别丢下我,求你了……”
“我什么都不要,真的不要杀了她啊,她可是我母亲啊!”
“求你们了,不要啊,我不要走,我要在这儿,你怎么可以赶我离开……”
……
昭明寒宇眼中闪过了一丝狠厉,他大概已经猜到了,眼前这个昏迷不醒,来历不明的女子,极有可能就是刚刚覆灭的大庆国余孽。
而他昭明寒宇,正是这场征伐的将领!
他不该救她的,更不应该给她活下去的希望。
他应该毫不犹豫的杀了她,与其留个余孽做日后的祸患,还不如一开始就处理了她这个麻烦。
昭明寒宇真的也是这么做的。
毫不犹豫地拔出剑,冰冷的抵在南宫婉迪的脖颈。
一时间,剑锋划破了南宫婉迪娇嫩的皮肤,血顺着优美的脖颈流到了床单上,染红了一大片。
女子的表情更加痛苦,甚至还有些扭曲。
昭明寒宇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你拿什么守护你的子民?”
“拿我的剑。”
“什么样的人才算样是你的子民?”
“大黎国国民,就是我要守护的子民。”
“孩子,记住,这剑也可以用来救赎。”
这三个问题,是昭明寒宇的嫡母,大黎国皇贵妃死前把所有人都赶走问的他的三个问题。
“殿下,您受伤了?要不要回宫找太医看看。”
一位头戴斗篷的人立于雨中,见昭明寒宇的手在滴血,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旁边的一匹马似乎也注意到了昭明寒宇的伤,一声啼鸣,脖间系的的红铃“叮当”作响。
这是大黎国皇室马匹特有的挂件,以显示其尊贵。
“南风,你连规矩都忘了?”
昭明寒宇语气冰冷,将手伸到雨中接过了一瓶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