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南松开陈叙的手腕,小心翼翼的把上面的那层草揭开,取出下面铺着的苍耳子。
苍耳子特别扎手,摸一下都刺疼。
陈叙掀目光看向将苍耳子放到一旁的温南,大概猜到她这么做的目的,没想到她还挺有心眼的,他抱起一大摞草压在框子上,温南拍了拍手上的土巴,起身扭头看了眼,男人手劲很大,往下摁了摁,原本就瓷实的青草一下子陷下去一截。
温南惊讶的眨了眨眼。
这得多大的劲啊?
陈叙装了满满一大筐,挎在肩上对温南说:“你先回去吃饭,我送完草就回去。”
“我跟你一块去。”
温南还没那么厚脸皮,活是赵小麦帮忙干的,草是陈叙帮忙送的,到头来受益的是她,想想都觉得臊的慌。
陈叙见她非要跟着,再没多说什么。
现在的天气早晚温差比较大,中午很热,温南一手当扇子在脸蛋上扇了扇风,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背着又沉又重的大框子步履生风,她快跑几步跟上他,在路上碰见了背着篓框往回返的赵小麦。
赵小麦看见陈营长背着篓框,震惊的眨了眨眼,在她的印象里,还是第一次见陈营长干活。
温南看见赵小麦,停下脚步问:“你还有几框猪笼草?”
赵小麦说:“还有一筐。”她扭头看了眼陈营长的背影,羡慕的对温南说:“陈营长对你这个妹妹真好。”
不像她。
在家里爹不疼娘不爱,弟弟也觉得她是个赔钱货,姥姥家的人也不喜欢她。
温南知道赵小麦想起她自己的遭遇,也不好多说什么,跟小麦聊了两句就快跑着追上陈叙,两人在路上碰见了返回来的林美珍,她原本还想着刺温南几句,结果瞧见她旁边的陈营长,憋着没敢说话,她也怕当着陈营长的面把温南惹了,陈营长万一给她家老康穿小鞋咋办?
要是老康职位有个啥变动,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她。
林美珍心里有气,脸上还是笑呵呵的朝陈叙打了个招呼:“陈营长。”
她没想到陈营长还真挺照顾他这个表妹的,还亲自过来帮她送草。
陈叙只是冷淡的点了下头就走了,温南小跑着跟在他身后,扭头朝满脸火气瞪着她的林美珍挑衅的笑了下,眉眼弯弯,酒窝醉人。
手里捏着小辫子再轻轻一甩,扭过头就小跑着追上陈叙。
林美珍气的咬牙!
这个小狐狸精,要不是陈营长的表妹,她真想抽她一巴掌!
从割草的地方到牛场不算远,温南到那的时候可算见到了这个年代的牛场,并不像新世纪那样盖着一排排整齐的房子,而是用一根根木头做成的墙壁围着一个很大的空地,房顶用稻草压盖的,牛场里养了有十几头牛,其中还有两头奶牛,除了她和林美珍割的草以外,里面还有个两个穿着黑色褂子,撸起裤腿穿着布鞋的中年男人在拌牛吃的草屑。
昨天回家属区的路上,赵小麦跟她说了杏花村的畜牧场。
红星公社有七个分队,其中一个最大的分队也是杏花村,在部队没迁过来之前,杏花村并没有这么大,后来部队迁过来,离部队最近的杏花村也开始扩建了好多房子,隔着一条河还是家属区,不论是人口还是经济都比以前多,所以县里有个什么好事,第一个先想到的就是杏花村。
而杏花村每年的粮食产量和牲口产量也是丰林县里最多的一个村子,他们把这些交给公社,再由公社交到县上做个统计,然后市领导下达文件到县级,最后再补给给部队,反正绕来绕去,杏花村产的粮食和养的牲口到头来还是又绕回来了。
牛场外面搭着一个草棚,草棚下面放着一张老旧的长形桌子和一张条凳。
记工分的是个中年男人,看见一男一女走过来,男的穿着军装,背着背篓,女的长的细皮嫩肉的,身上的衣服干净好看,连一个补丁也没有,和刘主任描述的一模一样,刘主任还特意交代他,要是这个女同志中午背回来的草不多,下午就别让她来了。
男的他认识,是部队一团的陈营长。
杏花村好几家老娘们都想把自个丫头嫁给陈家两兄弟,嘿,人家两兄弟谁都不要,就喜欢单过着,昨天杏花村里也传开了,说陈营长的表妹过来了,不用猜,他旁边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是了。
陈叙把背篓放在地上,中年男人起身走过去提着背篓想颠一下,提了一下没提动,还差点把腰闪了。
他脸一臊,双手抓着背篓使劲提了一下。
好家伙,死沉死沉的。
看陈营长拎着咋就跟没啥重量似的?
中年男人笑道:“陈营长,替你妹妹送草啊?”
陈叙点头:“嗯。”又问道:“草倒哪?”
中年男人指了下不远处的大槽子:“倒那里面就行。”
原本这工作是他来倒的,但这一筐子草太他娘的沉了,陈叙从他手里接过倒到大槽子里,和温南又去了割草的地方。
远远的,温南瞧见林美珍不停地甩着两只手,甩一会又吹了吹手指,疼的龇牙咧嘴的。
不用想,一定是林美珍碰了她的草。
活该被扎。
陈叙也看到了,想到先前那双柔软的手抓着他的手腕,他到现在都觉得手腕骨那块也像是被苍耳子扎了几下。
两人走到草堆前,在陈叙放下背篓的时候,温南先一步弯下腰掀开上面那层青草,把埋在里面的苍耳子拿出来。
在一旁疼的龇牙咧嘴的林美珍:……
这女人鬼心眼子咋那么多?!
她刚刚想着趁温南和陈营长不在,多拿点她的草,让刘主任知道温南干活不行,换掉她,没想到她竟然给草里面铺了一层苍耳子,害的她下手抓的时候十个手指被扎的钻心的疼,偏生陈营长的表妹还朝她扯了个笑脸,假惺惺的问她:“你的手怎么了?”
林美珍:……
她看了眼陈营长已经把草快装完了,气的咬碎牙往肚里咽下:“没事!”
陈叙扫了眼旁边抱着草往框子里塞的温南,因为使劲,她的脸蛋憋的通红,塞完又抱了一摞继续塞,陈叙看见她手心的划痕和两个小水泡,一看就是没干过粗活的手,等草装完了,他拎着框子走在温南旁边:“不行干完今天就别来了。”
林美珍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今天能偷拿温南的草,明天说不定还会干出别的事,对温南来说始终都是个隐晦。
她来这边是找她哥给她介绍的对象,万一出个什么事,等找到她对象,他和奶奶也没法跟人交代。
温南摇了摇头:“没事,我还能干。”
她看了眼还在压草的林美珍,走到陈叙身边,仰着小脸看向男人,他脖领和后背都出了一层汗,濡湿了衣服,英俊的脸庞线条流畅冷硬,颊腮骨微微动了下,拎着框子的背带挎在肩上,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男人低头看了眼她。
两人的视线冷不丁的撞在一起,陈叙皱眉:“你真的可以?”
说完,男人的视线落到她垂在身边的双手上。
温南抬起双手看了眼,左手心有三道划痕,一道比较深一点,浸了点血珠,混合着薄汗,烧呼呼的疼,右手握镰刀的地方起了两个小水泡,手指头压一下有点疼,头顶的太阳晒的也厉害,感觉脖子和脸蛋都烤的有点疼。
的确,她有点撑不下去了。
不过想到上午赵小麦过来帮她的时候,说不想让刘主任不要她,再想一想昨晚上自己在陈营长跟前的‘志气’,于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我可以的,刘主任说过这份临时工也干不了多久。”
陈叙没再劝她,送完草两人回到家属区,陈奶奶中午做的面条,看见温南手上的伤,让她别去了,温南坚持要去,陈奶奶叹了一声,去厨房给两人盛饭。
温南蹲在井水边,撸起袖子洗脸,井水是冰的,双手放进去还挺舒服的。
她洗完脸和脖子,又把手臂洗了下,起身的时候看见已经洗完脸坐在饭桌上吃饭的陈叙,男人双腿岔开,膝盖抵着桌角两边,吃饭的速度很快,温南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也拿起筷子开吃,陈奶奶笑着说:“还真奇怪了,别人一晒太阳就黑了,你皮肤还是那样,白里透红的。”
温南笑道:“我晒的太阳少。”
其实原主本身就白,又常年不晒太阳,就算晒了太阳也不会黑,只会从皮肤下面渗出淡淡的绯红,在阴凉底下待一待脸蛋的红晕又褪下去了。
吃完饭陈叙拎着篓框和温南一块出门,赵小麦从后面追上来,安静的跟在温南旁边,走到三岔路口时,陈叙把框子递给温南:“下午割完草你在原地等我,我过来帮你送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