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甘那旺盛的好奇心持续到深夜,持续到分组结果出来的那一刻,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肝拔凉,火气暴涨。
一开始还没觉出端倪,小唐总在电脑前刷着学联系统,预分组出来的那刻,笑出了声,掏出手机给晏在舒发消息。
-糖不甜:【稀奇,这小子机关算尽,反误了自个儿前程性命?】
晏在舒傍晚吃撑了,刚刚夜跑回来,这会儿在房间做平板支撑,手机放在双臂之间,消息框弹出来之前,先看到了积分前几的分组名单,她皱眉,身体没稳住,手表表盘一震,心率直接跳到145。
这不对。
晏在舒“扑通”一下趴地上,然后翻过身,上下滑动看各组人数。
按照徐教授设定的规则,今天的六项考核成绩以雷达图形式展现,学生为圆心,六科成绩转化成对应数值的线条,向外辐射,再把每条线的顶端相连,呈雷达图。
各科成绩好的,雷达图就圆满,像一块六边形的饼,有偏科的,那雷达图就千奇百怪。
这种形式能非常直观地看到各个学生的长短板,老徐以此为分组依据——他的要求很简单,自由预组队前提下,每组下限3人,上限8人,组员雷达图重叠之后,需要把每项数值拉到顶,呈现一个完美的饼。
在此之外,有个限制条件,组队完成后,雷达图顶端不能超过两道重复点,这是避免有专精相同科目的学生扎堆进了同一个组。
规则蛮有意思的。
所谓的“弹性调整空间”也就是在这里,但那个限制条件,也会导致第一轮通过自选合组成功的概率降低。
好比晏在舒,雷达图各项数值拉满,一个人顶一个组,单人积分1128,断层第一,程度说她是六边形战士就是这意思。
所以她的组,人数是最少的,只有4个,晏在舒,唐甘,还有专攻机械和工程学的俩双胞胎兄弟。
怪就怪在,程度所在的小组,组员也只有4人,而雷达图重叠显示,有至少两项数据拉不到顶,无法形成一个完美的“饼”。
是程度马失前蹄了吗?是他多方游说之后,非但没有拉拢来各科拔尖的那几个助力,反而折损了自己组里的成员吗?
不见得。
晏在舒仰面朝天躺在瑜伽垫上,正在想着这事儿,手机在这时连续震动两次,刚要点,一道低鸣递进耳里,她起身,挑开点窗帘。
夜深了。
一辆车正在驶入庭院,车灯在掀帘的那刻熄灭,明暗两道光影之后,车子被吞入暗夜。
孟揭没下车。
身□□院门缓慢关闭,他坐在驾驶座上,慢悠悠敲了根细烟,往右摸了一下,可能是没摸到打火机,就干脆咬在嘴边,手臂搭着方向盘,一副想事情的样子。
三十四度的高温天,他就这样待着,安安静静一个人,坐在频震未消的车里。
***
斜上方,二十米不到的距离中,另一处密闭空间中也亮着灯。
重工刺绣的窗帘渗出淡光,房间里开着音响,两台电脑开着正在传输视频,到处滴着音符,晏在舒就抄着手臂,倚在窗边,自上而下地、单方面地俯视孟揭。
凭心而论,这个角度很不错看。
风揉响了窗前细碎的树叶,晏在舒无声看着,呼吸平缓下来,表盘安静地亮在她手腕间,运动过后的心率也逐渐平复,甚至弹出“是否已经结束运动”的提示框。
而就在这当口,兜里手机连震,晏在舒接起电话。
“你好。”
与此同时,庭院里的车终于熄了火,晏在舒的注意力分出一半在电话上,眼神里的专注度散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窗帘。
“服气了,”是唐甘,一接通,那声音就跟倒豆子似的蹦进耳朵里,“你看分组安排了吗?”
“看了的。”
孟揭下了车,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一记关门的动作之后,突然抬头看了眼二楼临窗的位置,那动作幅度很小,但撂过来的眼神利落。
猝不及防。
两人就隔着玻璃,隔着树叶,隔着被热风揉皱的空气,一高一低撞了一眼。
“哒——”
跟被蜂蜇了一下似的,左腕表盘上,红色心形图案跳动,发出心率失常的警告。
“晏晏,晏在舒?哈喽……”电话那端的唐甘没有听到回应,接连催促。
“嗯,我在听。”
晏在舒弯腰关掉音响,刷拉一下,把窗帘拉死。
“首轮分组成组率不到10%,还有一小半学生没有选择自由成组,我看老师还得再调整一轮,你说程度猫的什么心思,第一轮还能自主调整,第二轮可就全由老师看着排了,到时候各科各校一气儿全打混,他拿什么赢?”
“说不定他盼的就是二次调整。”晏在舒说。
“啊?”
她坐下来,在电脑上拉出所有学生的考核雷达图,“你进学联系统。”
后台的分组情况还在实时更新,老徐的操作其实很简单,成组失败的小队,优先从未组队的自由人里面选,搭来凑去,一下子就组好了两支队伍。
“自由人不够,”唐甘也在点击鼠标,一边看持续更新的分组数据,一边拖着所有未成组的人员名单,“凑到后边,还是有小组缺人,那怎么……”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紧跟着唐甘从牙缝间挤出一句:“我当他壮士断腕,知难而退了,没想到是以退为进,撬墙角撬到姑奶□□上来了!”
屏幕上,实时变化的小组列表中,晏在舒所在小组突然从“已成组”被拖动到“待调整”,大约十秒后,又重新归回“已成组”列表里,而这时候,再点开小组名单看,里边已经只剩下晏在舒和唐甘两个人了。
“老徐怎么拆我们组啊。”唐甘在那端疯狂刷新系统。
自由人不够,就从已成组里面拆,用饱和的组员,去填补别组的缺口,这种操作一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晏在舒。
程度组里的雷达图只缺两项数据,机械和工程学,偏偏晏在舒组里析出的就是这两门学科,这一拆,一填,晏在舒直接断了一臂。
唐甘那脾气一下子炸了:“净整这损招儿!净钻规则的空子!我给老徐打电话!”
来不及劝,唐甘啪一下挂了电话。
晏在舒给她发条消息:【分组有随机性的,别气。】
-糖不甜:【烦死这种背地使绊子的了,你能服气?】
-晏在舒:【我服不服是小事,让他输到服就行了。】
-糖不甜:【妥,你要什么工具?电蚊拍还是棒球棍?】
-晏在舒:【遵纪守法,人人有责,[love&peace.jpg]。】
白天里,程度用“六边形战士”的说法邀请晏在舒,未果,入夜,他就用这说法反将晏在舒一军。
是玩儿得挺脏的。
***
二十分钟后,分组完成,老徐在群里发名单,群里一片鬼哭狼嚎,晏在舒洗完澡出来,连名单也没看,合了电脑塞进包里,滑屏的时候,看到了列表末端,静静躺着的那个头像。
头像是黑色底,混杂着线条和几道色块,构不成具体的图案,线条和色块之间有种微妙的游离感。
这是一幅画,来自二十世纪的奥地利物理学家,画名叫《中微子》。
很奇怪,孟揭这种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子,竟然会用中微子的抽象画做头像,中微子不起眼,也不跟其他东西结合,可以穿越物质,是宇宙中的幽/灵,是星云中的孤独行者。
她戴上耳机,开了音乐,靠坐在床头,想起了回来时那道已经修好的门锁,静了一会儿,给孟揭转去一笔钱。
“咻”一声,消息跳向两堵墙之外的另一间房里。
发完消息,晏在舒还没有退出聊天框,指甲轻轻叩了下手机边缘,忽然向孟揭主页缓慢游移,而页面还没点开,画面还没跳转,孟揭的视频弹窗就在下一秒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