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完小姑婆一家,林时迩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一路上看过去,睡得早的人家早以熄灯,便是那没睡的,也只是坐在门口有一搭没一句的聊着天。
黑夜好像一个不安分的孩子,不满单只孤影地坐着,干脆偷走了小镇的热闹与喧哗,让世界随它一同入眠。
次日林时迩起了个大早,街上还挺热闹,一条街上大半的门店都开了,路上熙熙攘攘挤的全是人,烟火气里混着熟悉的乡音,让本该是混乱无序的市集都好像蒙上了一层温馨的暖意
卖的东西很杂,有不少是附近村民自家种的,像是土豆红薯萝卜之类的,价格也低得很,几毛钱到一两块一斤。
林时迩左看右看,觉得自己现在有点掉进福窝的感觉,看啥都想买。
不过看来看去,最终她只买了一碗豆腐脑和一小蝶油条。
豆腐脑应该是今早新磨的,吃起嘴里带着一股浓重的豆香,油条是刚出炉的,咸香酥脆。
吃过早餐,她开始慢悠悠往天然气收费的办公室走去,那地方离街不远,不过几百米的距离。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徐芳居然等在门口。
“表嫂?”
“你可算来了,”徐芳开了辆电车,看她过来,像后头示意:“上车,我带你去买粮。”
“可是我?”
林时迩指了指收费处的大门。
“嗐,我早跟你军叔说过了,”徐芳不在意得摆了摆手:“这一会的功夫能耽误啥事。”
行吧,天大地大,老板娘第一大。
林时迩没再说话,直接上了车。
电车的速度不慢,七八分钟就拐出镇口上了县道,路两边高耸乔木被风卷起的哗啦声,迎面吹来的微风,这些都舒缓了秋季的闷热。
林时迩抬起头,清晨的阳光恰好,在枝条树梢间染下温和的辉光,不时有鸟雀的鸣叫声,路两侧半黄的麦田蔓延出去老远都看不见尽头,这样浩大的面积,让人根本想象不到丰收时该是怎样一副壮景。
“哎,对了,”林时迩突然想起一件事:“表嫂,昨个儿姑婆不是说麦子还要过段时间才能熟吗?”
“是还要过段时间,”徐芳讪笑了两声:“但是你看啊,这段时间干旱这么严重,这拖一天,粮食的价格就变一变,我昨晚打电话回去问了,这刚巧我爸妈那,还有亲戚那头还有些去年的屯粮没吃。
我就想着,虽然说新粮还要过段时间才下来,但是你这段时间也不可能不吃饭啊,可以先屯一点,以备不时之需嘛。”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仔细一想,不就是眼看着新粮快下来了,陈粮还没吃完,想找人消耗这些陈粮嘛。
听林时迩一直不吭声,徐芳赶忙又说:
“虽说是去年的陈粮,但是我们那是自家人吃的,种的时候没放什么化肥,除草杀虫剂都很少打,要按照城里那话怎么说来着,纯天然,无公害!”
“哎对了,表嫂,”林时迩问:“除了麦子,我还想买点别的,比如这稻谷,还有我后院那菜地和鸡圈,我打算再打理起来,想问问你家那有没有可以留种的蔬菜和鸡苗。”
“鸡苗肯定是没有了,现在农村都不自己抱窝了,存活率低,还麻烦,等会回来的时候我顺带拉你去养鸡场买就行,至于留种的蔬菜,”徐芳想了下说:“我爸妈家种的就有很多是以前留的老种子。”
“那敢情好,”林时迩就笑:“今天是上您家大采购去了。”
徐芳:“嗐,不过现在像你这么勤快,还寻思自己养鸡种菜的年轻人不多了。”
林时迩:“什么勤快不勤快,我就是有点好奇。”
开了半个多钟后,她们终于拐进了一条乡间小路,不远处的小院门前坐着一位老太太,等到她们走近了,老太太嗖得一下站了起来:
“闺女,你回来了啊。”
她看了眼后头的林时迩:“这就是你那个侄女是吧?”
徐芳停了车,转头问林时迩:“哎对了,你打算买多少回去?”
林时迩:“有多少?”
老太太迟疑了下:“我们家还有一百来斤这样。”
林时迩:“一百来斤?那不算多,我都要了,还有您这有啥可以留种的蔬菜,我也想买点。”
“哎呦,那点子东西说什么买不买的,”老太太一拍大腿,风风火火说:“你坐着,我给你上后院掐去。”
“我妈就是这样,”徐芳引着她往屋里走去:“干什么都急急忙忙的,闲不下来,不过一百来多斤,你真打算全部要完?”
“要完啊,”林时迩没有犹豫:“我爷爷那房子有地窖,到时候新粮下来,我还要屯的,至少屯上一年多的粮食,我这心里啊才能稳得住。”
徐芳听完停顿了很久,才压低声音问:
“你这次突然从大城市回来,除了你爷爷那事以外,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比如…得到了什么风声?”
“风声?”林时迩的心猛然一紧:“城里…确实满城风雨。”
徐芳一听这话来了劲:“怎么说?”
“其实也就是一种预感,”林时迩打了个马虎眼:“最近这两天什么台风洪水地震,以前百年一遇的灾,现在就跟说着玩似的,你也知道当初s市地震吧?”
“哪能不知道啊,”徐芳坐直了身子:“电视里新闻天天播救灾现场。”
“那一次,我几乎是和死神擦肩而过啊,”林时迩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前一秒还和你有说有笑的同事,下个楼的功夫,全没了,我那时候就一个念头,我不想死。”
言语之间,她的思绪又被拉倒那天下午。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天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没有丝毫预兆,地动山摇,高楼大厦,覆灭仅在短短几分钟之间。
想到这,林时迩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那天要不是…要不是!
她呼吸倏而急促起来,几乎是慌乱地在身上翻找起来。
“怎么了?”徐芳吓了一跳:“你这找什么呢?”
林时迩没理她,直到在裤子口袋里摸到那张皱巴巴的纸条,那心才从嗓子眼顺顺当当吞回肚子里。
徐芳还在一边急得不明所以:“到底怎么了吗?”
“没事,”林时迩深吸了口气:“我就是…就是想起来那天一些事情了,有点喘不上气。”
“嗐,怪我,”徐芳一拍脑门:“你坐着,我给你倒杯糖水来缓缓。”
林时迩没吭声,把那张纸条在手里反反复复摸了几遍,这样的动作她不知道已经做过多少次,纸条上几乎每一块细节,哪里有一点皱褶,她都一清二楚。
纸上只有三个字,也是那三个字,救了她一条命。
上头写着:
快下楼。
一周前,也就是老爷子过世那天,纸上的字迹变了,变成了三个字。
回老家。
她试着去撕过这张纸,而它真的也好像只是一张普通的纸一样一撕就破。
只有上头的字迹,提醒着自己她并不是一张普通的纸。
徐芳进了厨房,老太太还没出来,林时迩左右看了下,从兜里拿出那张纸条,快速地展开了。
仅仅是打开了一个角,她的心就已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因为上头的字变多了。
“自救大法?”
林时迩有些诧异,忍不住念出了声。
上头密密麻麻的小字写满了林时迩看不明白的古文,还有极小的人体配图在旁边,也不知道这么小一张纸怎么能塞得下这么多东西。
重点是塞得下就算了,她怎么能看得清楚?
林时迩满肚子的问号还没能得到答案,她的视线在最后一行字扫过,纸条隐隐发热后又开始变换字迹。
她紧张到呼吸都要停了,因为她刚刚只是粗略看了一遍根本就没有记住那些话。
自救心法,还有天地…
哎,她好像记住了?
来不及多想,林时迩抓紧时间继续看了下去,几乎是度分如度日,因为每一句她都会在心里默念上许多遍,生怕自己忘记。
结果记了前头,又搞混了后头,弄得里外不是人。
不知看了多久,等纸张变成一片空白的时候,林时迩的脑子也跟着茫然了好一会,直到她手心里的这张纸猝然无火自燃。
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没感觉到烫?
不对,不对,这个根本不重要。
重点是,那些句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算她记住了,她也完全没办法从字面去理解那句话的意思啊。
什么太玄,什么门道,天府的,这每个字拆开她都认得,合到一起是个什么鬼。
不等她多想,老太太拎着个蛇皮袋从后屋走了进来:
“今天地里的黄瓜结得不错,看着就水灵,还有那葱,香菜,豌豆,辣椒南瓜玉米…反正屋头有啥我就都给你收了点啥,你拿回去看种得成就种,种不成就再来拿种子,这村里头啥也没有,就这菜多。”
林时迩调整了下情绪,笑道:“那敢情好。”
“时迩,”徐芳从厨房里出来了:“来来来,喝杯糖水给缓缓。”
林时迩接过糖水,抿了一小口。
“那你说,”徐芳看着她欲言又止:“咱们是不是应该做些准备?”
“准备肯定是得做,”林时迩说:“今年这干旱已经持续了几个月不用我说了吧,要是往年,可能旱一段时间又下雨了,但是现在这年头,谁也不敢保证。”
老太太听得迷糊,犹疑地问:
“你们这是打算屯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