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迩吞了口唾液有些紧张,她还记得上一次大姑信誓旦旦说要给她介绍个好对象,结果来了个中年秃头男的事。
老一辈眼里的好,和她们的思维一样,总是和年轻人的背驰而道。
“啥工作?”
林英:“你会电脑吗?”
林时迩老实地说:“不会啥也得会这个。”
“那就够了,”林英下巴一抬:“明天上午九点去镇上新开的天然气收费处上班,镇上的天然气被我儿子,就是你叔给包下来了。
现在就缺那么个会电脑的年轻姑娘去收费,待遇好得很,朝九晚五,周末双休,月薪两千,三十号发工资。”
她每讲一个词,林时迩的眼睛就亮一分:
“这确实是个好工作。”
“是吧,”林英显得很得意,拍了拍胸口:“要不然这么好的差事,一想到要便宜外人,我就难受。”
林时迩:“没事,小姑婆,现在都便宜咱自己人了。”
“你收拾屋子呢?”林英往屋里瞟了一眼:“弄完没,上小姑婆家吃饭去,我让她们给你留了饭。”
“这…”
林时迩有点想拒绝,她实在不喜欢上亲戚家吃饭,吃啥都有点消化不良啊。
“别搪塞我啊,”林英一个眼刀飙了过来:“我可没闻着味,你肯定没煮。”
林时迩抓了抓下巴:“确实没煮。”
林英盯着她:“那还等啥。”
好吧,她真的找不到理由拒绝了。
正是饭点,不少人家在门外摆了张桌子,一家人就坐在门口吃饭,关系好的街坊邻居,还会互相看看对方今晚吃什么,在东家吃一口,往西家端一碗,显得很是热闹。
不好好吃饭的小朋友会在几户人家门口跑来跑去,但无论跑到哪家,那家的大人都会招呼着孩子过来吃饭。
看见她们路过,有认识林英的就开了腔:
“刘婶,吃饭没?这谁家女娃?”
“没吃呢,”刘婶摆了摆手:“这不,带我侄孙女吃饭去,我大哥家小儿子的女儿,今个刚回来的。”
问话的人哦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一路上这样的问话重复了很多次,偶尔碰上个沾亲带故的,林时迩还得给人叫声称呼,彼此再聊两句。
等走到刘婶家,天都黑完了,不过这一路上林时迩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收获的,起码跟附近的街坊邻居都打了个照面。
尽管…这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
不过既然决定在这个镇上久住,能熟悉环境,入乡随俗自然是最好。
刘婶家是门面房,就是门前没有院子直接连着路那种,据说这种房子还要更贵些,尽管林时迩完全不能理解。
和其他人家一样,门口支了张不大的木桌子,上头已经摆了半桌子的菜,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桌边喝茶。
“这是你军叔,”刘婶指着喝茶的中年男人说,随后她又指向从屋里端菜出来的中年女人:“你表嫂。”
林时迩点头打招呼:“军叔,表嫂。”
徐芳放下盘子,一脸热络:“你就是时迩吧?来,快坐下,你们先吃,我灶上还烧着火,还有两道菜就好了。”
一般说还有两道菜,那肯定就不止两道菜。
林时迩故意磨蹭了一下,眼看刘婶屁股挨上凳子,她才不紧不慢跟着人旁边坐下。
这和人吃饭,通常有四种类型,第一种还算是自由的,和朋友同学吃饭,第二是和同事老板吃饭,第三是家人爱人吃,要说这里头最尴尬,又最麻烦的应该就是和亲戚一起吃饭了。
毕竟亲戚不像朋友同事这些,可能过了今天,明天就完全没有关系了。
亲戚是只要你是这个人,这帮人就永远是你亲戚了。
和家人爱人也不同,因为你对他们远比亲戚熟悉。
硬要说的话,亲戚是有关系的陌生人,有时候觉得挺烦的,但有的时候也确实不得不说有关系好办事。
刘军抿了口茶:“那工作我妈跟你说了吧,也不难,就是有人来交费,你给收个费就行。
都是亲戚,我也不管你那么严,你中午回去吃个饭,个把钟的都没事,就不要不说一声就不去上班就行。”
“那肯定不会,”林时迩有些拘谨地说:“我还得感谢姑婆还有军叔你们给我介绍了这么好的工作,哪能自砸饭碗。”
“嗐,这有什么,”刘军没说话,林英就特别高兴得挥了挥手:“肥水不流外人田,给谁不如给自家人,你是我侄孙女,这姑姑啊,姑婆啊,永远都是最亲的,更何况大哥走的时候还拉着我…”
林英说到这,眼眶子有些红了。
刘军见状,赶忙给他妈递了杯茶宽慰道:
“大舅在天上只要能看见小林过得好了,那走得也是安心的。”
“我知道,”林英擦了擦眼睛:“只是我这心里难过啊,我就这么一个哥哥,以前不管怎么样,兄妹两个是个照应,这以后啊,可就剩我一个老不死的了…”
“呸呸呸,”刘军连忙打断她:“您说的什么话,您不止有孙子还有侄孙女呢,长命百岁那都是小事情。”
林英没吭声,自个坐着缓了会,过来劲以后端起了茶杯,招呼着说:
“时迩你别客气,来吃,尝尝这个糖醋排骨,你表嫂的拿手菜。”
林时迩尝了一块,味道确实是不错,表皮软糯,里头却劲道,一吃就知道这排骨仔肉肯定新鲜得很。
林时迩本来还以为自己会吃不饱,没想到徐芳手艺实在是太好,她差点就要扶墙出来了。
也不知道要是经常带菜来蹭饭的话,会不会被嫌弃。
吃饱以后,刘军又端起了茶杯,眼看就要到长辈的说教时间。
林时迩左看右看,正想着用什么理由抽身呢。
徐芳看着电视,来了一句:
“今年这干旱不太对劲吧?我记得上一次下雨好像是…”
林英接上她的话:“四个月还是五个月之前了吧,我记得那会好像是清明节?”
“要这样说的话,我也有印象了,”刘军说:“正好是给外公扫墓那天,那雨大得不行,足下了大半天时间。”
“说到这个,”徐芳忧心忡忡:“我前两天回娘家,看见我们村不少莲藕塘子都干了。”
林英皱起眉头,说了句最接地气的话:
“按今年干旱这个情况,说不准明年粮价要上涨啊。”
“妈你可就放心吧,”刘军一副老神自在:“咱家的粮肯定是够吃了。”
他说完过了几秒,像是刚想起来屋里还有个人了似的,转头问:
“闺女,你刚回来,还没来得及买粮吧?”
那还真没有,林时迩老实得摇了摇头。
“我记得我听你大伯说,他家那麦子今年熟得早,再有个把月就能收了,不然你回头问问他,多少给点钱买他家的算了,好歹是亲戚知根知底,按这情况,下半年要还干旱,很多人家估计就不会再种了。”
“去啥他大舅家,”林英白了自己儿子一眼,看向徐芳:“亲家公不是还在种着地吗?就按照市场价来,要是不够,再看看你们村有没有哪个熟一点的,都在一个地买完了刚好拉走。”
徐芳愣了下:“啊,是啊,回头我给问问去。”
刘军也愣了下,随后恍然大悟:“看我这脑子,我都把这事给忘了,不过他这个人这样也不行啊,大舅为啥这么做,他也不想想,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有必要——”
“说说说,说够了没,”林英沉下了脸:“提那糟心的干啥。”
“也是,不过妈你放心,”刘军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开玩笑一般说:“咱家您就没这机会了,您就我一个儿子,我就大宝一个儿子,家庭能有啥矛盾,根本生不出矛盾啊。”
“那不好说,”林英斜了眼林时迩:“万一大宝学了某些年轻人也不结婚呢?”
林时迩:“……”
她决定当没听懂。
单身有什么不好,单身多快乐啊!
看看徐芳,这吃顿饭,屁股就没挨着椅子多久,这是吃饭吗?根本就是打工吧。
看她没什么反应,林英不得不指名道姓:“时迩,你真不打算结婚啊?”
“结,哪能不结,”
林时迩深知对待这种上了年纪的长辈,直接拒绝只会迎来狂风暴雨一般的唠叨,应对她们要讲究策略,比如对对对:
“我遇到合适的肯定结。”
林英拧起眉头,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略微敷衍的答案:
“你这合适的是啥样的?”
林时迩:“首先不抽烟不喝酒是必须的,医生说了,这抽烟喝酒的男人会影响生育功能,那生孩子就可能生出一个笨蛋。
那可不行,我看军叔这种喝茶的挺好。
其次呢,不能太穷,也不能没什么文化,虽然我不咋样,但好歹也读了个本,要不是一个学历,那根本没话可说。
而且,这小孩教育不可能没有父亲,他要是学历不高咋教孩子?
还有啊,也不能太丑,现在这个社会就讲究颜值至上,如果小孩爸太丑,小孩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会丑。
不行,我不能让我未来的孩子受这个委屈。
还有,这脾气必须得好,要不然以后孩子一哭,他就一巴掌上去?那能行吗?绝对不行啊。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必须是熊猫血。”
林英满头雾水:“其他都还正常,这熊猫血,是为个啥?”
还能为啥,因为她根本不想结婚啊!
林时迩面带微笑:“因为我喜欢熊猫。”
徐芳张口结舌:“你这是找对象吗?买房子都没这么仔细咧。”
废话,当然要比买房子仔细,这可是要命的事。
林时迩一语双关:“因为活着本身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