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最后一篇日记很短,寥寥几行,只记录了一件事——

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虐猫,宋临没有参与,他把小猫送去医治,可惜小猫最后还是死了。父亲以为这事到这就算结束了,没想到在后院里,看见宋临把小猫给埋了,还给它烧了纸。

父亲最后一行写道:“其实宋临是个好孩子。”

沈小楼合上日记,扭头看向窗外。

阳光穿透云层,绵密的云朵间透出金色的光,仿佛童话世界。

沈小楼算了算日期,父亲笔下的宋临,那会儿十一岁。

她盯着前面座椅,脑子里浮现起小猫被虐待的残暴画面,瞬间便和绝望无助的小猫共情了。

她想到了自己。

宋家上上下下,谁又不想虐待她呢?

除了宋临。

十一岁的宋临会救下那只小猫,就注定了二十五岁的他会将她救出宋家。

宋临救她,护她,或许有那么一部分原因是轻视她不在意她,但他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一定是善良且柔软的。

她坚信。

晕机反应让沈小楼渡过了很不舒服的三个小时。

落地回到公寓,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才稍微好受点儿。

这几天太累,心力交瘁,在家人面前还要强忍悲痛假装坚强,独自一人待着,沈小楼发现,现在自己连哭的精力都没有了。

她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合上发酸的眼睛,睡了过去。

她太需要一场睡眠了。这一觉睡得很沉,所以被刺耳的手机铃声吵醒时,真的很想把手机摔碎,身体永远陷进床里,睡到天荒地老。

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这场较量以沈小楼失败而告终。

她坐起来,疯狂摇晃脑袋,往后拢了拢凌乱的长发,撑开沉重的眼皮,拿起手机。

号码是京州本地的,但没有备注。

“小楼,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一听声音,沈小楼立马明白那边是谁:“不好意思,宋太太,我——”

她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听见自己这睡意浓浓的鼻音,还是决定坦白:“不好意思,我睡得太沉了。”

“你平常午睡都要睡到下午四点?”

“不是的,就今天——”

“我记得你来宋家第一天,就睡到早上十点过。沈小姐,看来你父母真是没空教你规矩。”

季青荷对她换了个称呼,话里话外也充满嘲讽与刻薄。

沈小楼被这话刺痛,忍着难受,语气卑微:“抱歉,宋太太,以后不会了。”

“希望你言出必行。”

“我会的……宋太太,找我有什么事吗?”

“来主宅一趟。”

“现在吗?”

“对。”

沈小楼还想问去那边做什么,听筒里已经传来“嘟嘟”声。

宋太太让她回主宅,去吧,肯定没好事;不去,明摆着不拿宋太太当回事。

父亲走了,母亲和妹妹在老家相依为命,虽然亲戚们有时会帮衬帮衬,可父母两边所有亲戚算起来,都是敌不过宋家的。

宋家欺凌他们易如反掌。

眼下不是树敌的时候,沈小楼叹息,起床换衣服。

到了主宅沈小楼才知道,宋太太临时把她叫过来,就是为了给这一大家子做饭。

“宋临说你厨艺不错,他还挺吃得惯的,所以我就想着,请你过来做一顿,大家也沾沾宋临的光。”季青荷笑道。

好一个“请”。沈小楼发现这宋太太可真会演,她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请”呢。

“宋太太过奖了,我厨艺不怎么行的。”沈小楼知道今天这顿饭非做不可,心里琢磨起法子。

季青荷脸上仍是那副虚伪的笑:“行不行的,也得尝过以后才知道。食材已经打理好了,你快去做吧。”

沈小楼没推脱,听话地点点头:“既然大家想尝尝,那我尽力试试。”

她看了看周围,客厅只有宋太太和管家,问道:“宋太太。晚餐都有谁要吃呢?”

季青荷:“除了宋临,大家都在。宋临工作忙,晚上就不过来了。”

她压根就没让宋临回来,更没告诉他,自己把沈小楼叫了过来。

当初自己确实小瞧这丫头了,也不知道这丫头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法子,短短一晚上,就勾得宋临这么护着她。

宋临要是在这儿,自己怎么好收拾她?

沈小楼知道宋临不会过来,她以为宋临还在外地出差。

“那大家都有什么口味喜好?”沈小楼又问。

季青荷抿一口茶,笑笑:“我们家都不太爱吃辣,你做清淡点儿就行。”

她起身,走了几步,回头看沈小楼:“对了,六点开饭。”

沈小楼望向墙上的欧式复古时钟,现在五点,只剩一个小时了。

厨房里摆放着很多食材,好在这些食材提前打理过,分类清洗切好了。

沈小楼想:要不是这回太仓促,她来得晚,宋太太一定不会让人提前准备的。她吩咐厨房准备好食材,不是怕她自己准备会累着,而是怕太晚开饭让大家饿肚子。

看了看现有的食材,要做哪几道菜沈小楼心里大概有数了。

一个小时,时间不多不少,刚刚好。

厨房只剩她一人,想来佣人们都被宋太太支走了,不让人帮她。

这样就对了,沈小楼巴不得这样。

有人在旁边,她还不好肆意发挥演技呢。

十五分后,管家在茶室找到季青荷。

“太太,沈小姐那边,情况似乎不太好,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她怎么了?”季青荷皱了皱眉。

管家如实禀告:“目前为止,沈小姐手忙脚乱摔碎了三个盘子,第一道菜很不成功,做出来她就给倒了。”

季青荷眼皮跳一下,冷冷地说:“只要没把厨房炸了,就别管她。”

管家点头退下,心里想:估计离炸厨房也快了。

一个小时后,沈小楼总共做出七道菜。

煎煮炖炒样样都有,卖相还挺不错,要是不看那一片狼藉的厨房,季青荷都以为沈小楼是个老手。

佣人们摆好碗盘盛好饭,宋家其他人也都下来了。

宋临的兄嫂和妹妹先后落座,宋老先生宋远名最后才到。

兄嫂较为和善,沈小楼木木看着他们时,他们主动跟她打了声招呼。

嫂子还夸今天的晚餐看上去很美味。

宋临妹妹,也就是沈小楼的小姑子,就没那么友善了。

听到嫂子夸赞,立马白眼翻上天,冷哼一声。

旁人都跟没看见似的,不说什么。

宋远名端起碗筷,看了眼女儿,严厉道:“行了,吃饭。”

宋家有规矩,长辈动筷后晚辈才能开吃,几个晚辈都等着父母吃第一口。

宋远名夹了一筷子离他最近的土豆丝。

季青荷夹了块红烧排骨。

随即,夫妻俩极有默契似的,同时愣住,表情凝重。

这对夫妇夹菜之前,不是没有想过沈小楼会做得很难吃的可能。

只不过一来这些菜卖相都还行,看着并不难吃,二来就算难吃,能难吃到哪里去?

可惜,他们还是低估了沈小楼厨艺的下限。

没有一丝丝防备,就被沈小楼的黑暗料理攻击得措手不及。

宋远名夫妇一辈子讲究礼仪,吃进嘴里的东西,直接吐出来肯定是不雅的。

宋远名囫囵吞下,季青荷嚼了又嚼,才勉强吞下。

沈小楼睁大眼睛,满脸关切问道:“宋先生,宋太太,菜合您们胃口吗?”

宋远名板着脸,筷子伸向另一盘炒花甲。

这次他不再冒进,没有直接吃,而是夹到嘴边闻了闻。

腥味扑鼻而来。

宋远名忍着呕吐的冲动,放下筷子:“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先吃。”

季青荷看出来丈夫这是走为上计,拿起手帕擦了擦嘴,眉心微皱:“我中午吃撑了,现在还不饿,你们吃吧。”

临走前,季青荷还不忘对沈小楼交代:“等大家吃完,你把碗洗了。”

沈小楼一脸乖巧:“好的,宋太太。您真的不再吃点儿吗?晚上要是饿了,我给您做宵夜吧,想吃什么——”

“不用了,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季青荷连忙打断,看着那一桌子菜,心有余悸。

沈小楼有些失落:“那……那您慢走。”

餐桌旁另外三人面面相觑,大概猜到这顿饭什么滋味了。

宋临哥哥放下筷子,用了跟父亲一样的借口,火速离开。

嫂子倒是尝了一口,表情怪异了几秒,冲沈小楼笑笑,对她辛苦做晚餐这事表达了感谢。

宋临妹妹宋钰也不是个傻的,知道这顿饭很难吃,不过她又是个好奇心强的,很想一尝究竟——能难吃成什么样儿,把她家里人接二连三给吓走了。

一块牛肉刚进宋钰嘴里,就被她吐出来了。

宋钰性子骄横,从来忍不得气,狠狠把碗摔在桌上,怒目瞪着沈小楼:“你故意的吧?!”

沈小楼吓得缩了缩脖子,拼命摇头,眼泛泪花:“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能没什么做饭经验,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宋钰摔了碗又摔筷子,撂下一句话,狠狠剜了沈小楼一眼便走了:“气都被你气饱了!”

望着宋钰离开的背影,沈小楼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手机响了一下。

是微信提示。沈小楼点开,看见宋临发消息说今晚要回家,让她准备宵夜。

沈小楼回他,自己在宋家主宅。

宋临头一次秒回——

【去那找罪受?一天不犯蠢,你心里慌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