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去打听过了,刘莉莉确实在你说的那个学校,而且她还是以你的名义。”
谢云蔚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过来,仍旧带着愠怒与气愤。
当他知道那个人顶着程晓珍的名字和学籍,活跃在中央大学时,一股怒意,直冲头顶,谢云蔚差点当场让这个人身败名裂,可他怕影响程晓珍的计划,到底还是忍住了。
“我已经帮你把你需要的资料都找了来,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谢云蔚握住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只要程晓珍说需要他、希望他帮忙,他就能抛下京市的一切,去到她的身边。
“当然是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讨回来......”
程晓珍的心里仿佛有一只靴子重重的落了地,原来她上辈子本就没有高考失利,而是被人偷换了人生。如果没有刘莉莉这横插的一脚,她根本就不会草草结婚、过上柴米油盐的生活,更不需要被困在王家,仰人鼻息。而她的娘家,远不会落到上辈子那样凄惨的境地......
虽然早就猜测,但当一切全被印证时,那股悲愤还是险险将她的理智烧尽。
听筒的另一边忽地没有声音了,只有女孩沉沉的呼吸声,谢云蔚前所未有的紧张:“晓珍,你千万别轻举妄动,你听我说,刘厂长一家在金河县呆了很久,根深蒂固,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轻易动摇的了的。当初,他们会大喇喇用你的名字和身份,也许早就想好一朝被揭穿的后招了。你一定要思虑清楚再进行下一步,现在你哪儿也不要去,假装不知道,等我过来......”
谢云蔚焦急到恨不得能长出一对翅膀,飞到程晓珍身边去。
谢家有底蕴、有人脉,对上刘厂长并不会畏惧,但程家不一样。
“谢老师,你别着急,也不用过来,我能处理好的。”
程晓珍蓦然笑起来,声音染上笑意,听在耳里有些酥酥麻麻的味道。
谢云蔚在内心唾弃自己的不合时宜,正要多说几句,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谢云蔚的电话打来时,已经是傍晚,这会儿天都黑透了,邮局这边马上就要关门。程晓珍慢慢地往外走,看着阴沉沉的天色,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既然重来,就要活得肆意。
这是一开始她就告诉自己的。
程晓珍不会再等谁来给自己主持公道,等来的公道不会是公道,她要自己的去争取!
这天回去,程晓珍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告诉家人她要出一趟远门,因为要办理档案的事,很多东西要去省城把手续补全。
钱素梅并没有疑心,一边帮着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她要注意安全之类。
程晓珍乖乖应了,第二天她趁着家里人还没起来,柳枝夫妻的摊子也还没支起来,悄悄地买了火车票,去了省城。
“好美味烤红薯”成了全厂爆款,凡是附近常家的员工,可能没吃过国营饭店的招牌五花肉,但绝对不会没吃过“好美味烤红薯”。
关键是烤红薯的价格又不贵,来不及做早餐的员工,偶尔路过都会揣上一个。
曾秋萍不是个爱赶时髦的人,可说烤红薯的人多了,她偶然间路过,还真买了个几个。不止有自己吃的,还有给家里人带的。
刘厂长年纪大了,牙口不太好,看见桌上的红薯倒是顺嘴吃了一个。
“这东西倒不错,比我们自己弄的甜。”
曾秋萍脸上瞬间带了几分笑意:“可不是,我瞧着也不错,比自家弄的还干净,关键是卖的也便宜。我去的时候,排队买红薯的人,从宁兴胡同的这头排到那头。你吃着好吃,回头莉莉回来了,我再去买点回来。”
刘厂长:“宁兴胡同?”
“是呢,卖红薯的人你应该也认识,就是咱们厂的老程家。之前他们父子不还给厂里救过火?他儿子还转正了那家。”
曾秋萍对救火的事印象挺深的,后头程晓珍来送信,虽然没把人认出来,但也打听出了是老程家的闺女。
“那家子还都挺热心肠的,他家闺女来送信,我跟她说了咱家女儿的姓名、学校、专业等等,她还说给咱家留意。看见莉莉的信,就专程给我们送过来。”
曾秋萍这会儿对程晓珍印象还行,觉得这个姑娘会来事、人不错。
不过就是没什么眼力见,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去卖什么烤红薯,眼皮子太浅了。
现在个体户说起来,身份地位远不如工人。
那姑娘多半是钻钱眼里了,没什么大志向。
“老程家?”刘厂长合上报纸,细细想了一圈,片刻过后猛地站起来。“你说的老程家,是程学良他家?”
曾秋萍:“就是这家没错,他女儿长得还挺好看的,叫程晓珍?”
“程晓珍?!”刘厂长将手里的报纸一扔,紧紧盯着曾秋萍,“你说她叫程晓珍?上回来给咱家送信,你还告诉她咱们女儿的学校和专业了?!”
刘厂长眼神瞪的像铜铃,气势骇人。曾秋萍很少看见他这么动怒,冷不丁的吓了一大跳,说话都打起了磕巴。
“是、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刘厂长气得手指头抖个不停。“这里头问题大了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老刘,你有事就说啊,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你呀你,你女儿迟早要给你害死!”刘厂长猛地捶了下桌子,“你以为程家人真是好人?我告诉你,要不是程学良和他儿子救了火,当着全厂工人的面不能一点奖励都不给,我压根就不会让那小子转成正式工。不止如此,等过个一年半载,风头过去了,我还要这家子人彻底从华兴纺织厂里混出去!”
曾秋萍给丈夫突来的怒气搞懵了,她不懂丈夫为什么恨程家人,明明人家全家都是普通工人,和他们家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怎么听丈夫的意思,他们俩家倒像是有世仇一样?
刘厂长见妻子还没反应过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女儿怎么会这么蠢呢!就是因为像极了妻子!
“你女儿那点智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觉得凭莉莉那样就能考上大学?那高考未免也太儿戏了!”
让儿子去考大学或许成功的概率还大些,偏偏儿子早年被他送进了工农兵大学,现在都出来工作了,就是学历有些高不成低不就,如果不是刘厂长还有几分薄面在,要去机关单位工作都不容易。
轮到刘莉莉这里,刘厂长本来是想叫她自己考的,考到什么算什么,谁知道女儿不争气,一问三不会,还心高气傲要考大学,要做人上人,否则就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
曾秋萍是个心大的,高考前夕女儿哭的厉害,她还以为女儿只是压力过大,哪知道她是逼着她爸,叫她用别人的成绩给自己铺路。
“我也是给她逼的没法子了,莉莉的性子你知道,我要是不同意她就一直哭,一直闹,闹得我整日没个安宁......”
刘厂长自觉不是个好人,平时做人做事大面儿上没出过错,这还是头一回做了一桩亏心事。
刘厂长:“我本来想,用了人家的成绩和档案也没事,反正那边是个姑娘家,没考上应该就是会嫁人了......”
“不是的,我听卖红薯的那对小夫妻说,程晓珍还想着要考大学呢!女儿要是用了她的档案......”曾秋萍狠狠打了个哆嗦,简直不敢往下想。
到底是枕边人,曾秋萍对刘厂长的工作性质还是挺了解的,眼下看着风光,但还是受人监管的,别的不说,厂子里一个孙副厂长一个厂委书记,就是上面派下来监督刘厂长的。
要是老刘他自身没有任何问题还好,如果自身有了污点......
曾秋萍:“咱、咱们现在怎么办?”
刘厂长沉下脸,“你现在先去厂子里打听,看看程家有没有走漏任何风声......我打个电话给女儿,问问她那边的情况......老程家是不能再留在厂里了,也不能留在县城......”他微微眯起眼睛,心一狠,“偷盗厂里的大量金额,总该下放去偏远地区了吧?”
曾秋萍被丈夫紧盯着,感觉到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但她除了点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这事不能怪老刘,程家的人要是不走,走的就是他们了!
这样一想,曾秋萍也跟着硬下了心肠,叫她舍弃现在富裕的生活是万万不可能的,只能委屈老程一家了,谁叫他们生了个聪明灵慧的女儿,挡了自家女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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