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现如今住的房子宽敞,前头还能支个门脸做小生意,这早在程晓珍买房子的时候就看好的。当初要不是这里位置实在好,没准程晓珍还会选择一个和从前差不多的筒子楼住。
华兴纺织厂现在看着挺好的,其实内里的问题很多,早在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华兴纺织厂就不复存在了,因此而下岗的工人不知道有多少。
这个小门脸,程晓珍就是为了以后家里人下岗做准备的。
不过,她没想到刘莉莉会和她丢失的档案有关系,没准因为这一层,会大大加速父母下岗的时间。
程晓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该早做准备。
“个体户?”钱素梅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如今家里能住的开了,就算过两年儿子娶媳妇也能有地儿住,再加上晓珍屋子里还躺着一块大黄鱼,让钱素梅觉得整个人前所未有的安心。
好像什么都不干,就这么到点上班、下班,挺好的。
个体户他们这里也不是没有,干的都是些什么人呢,返乡却没有工作的盲流、劳改犯、残疾人等等。旁人说起“个体户”三个字,语气中都带着不屑和鄙夷。
自家要做个体户,说出去要给厂里人笑死的。
钱素梅:“妈觉得还是不要了,晓珍,你现在安安生生念书、平时就去街道办帮帮忙,你哥、你爸、我,我们三个也都上班呢!再说家里也不差钱,咱没必要干这个事,说出去不好听。”
程晓珍没动气,她妈现在的想法,就是大部分人对个体户的看法。
要不说富起来的都是第一批敢于吃螃蟹的人呢?缩手缩脚的人太多,他们完全不知道,有些个体户一天赚的钱,比他们家三四个人上班赚的钱都多。
“妈,你不同意也没事,我把摊子开到外头去,不过你得借我一点钱成不成?明年开春我连滚带利还给你?”
程晓珍知道他们搬家都过去一两个月了,钱素梅手里肯定攒了一点钱。眼见着就要过年,这钱与其进了外婆的腰包,不如借给她做生意。
钱素梅盯着她女儿:“你真要做?是想帮柳枝?”
“算是吧。”
听说女儿是想帮别人,钱素梅又没那么抗拒了。说实话,钱留在身上她也有点怕,钱素梅知道自己向来耳根子软,回头过年钱会去哪儿还不好说,不如给女儿了。
“那你等着,妈去给你拿。”
程晓珍向来知道她妈会藏钱,但是亲眼见她从家里的各个角落搜刮出来一笔又一笔钱,还是差点笑趴在桌上。
钱素梅鼓着脸:“不许笑!你妈我要不是会藏东西,以往那么难,怎么养活你哥和你?”
程晓珍一想也是,钱素梅抠搜,但是她从来自抠自己,两个孩子该买衣服的时候没手软,该吃好的的时候也没手软,要不是她妈这么抠抠搜搜的,就凭她爸那点工资,确实很难把他们养的这么好。
“妈,等我以后赚大钱了,我要给你买个两套大房子,叫你住一套空一套。还要买二十斤猪肉,吃一斤,扔半斤。最好再请两个保姆,一个给你捏肩一个给你锤腿。”
钱素梅没绷住乐了,“那我不成封建地主婆了。”
“您不是,您是地主奶奶,我才是地主婆。”
“越说越没谱,我去把饺子都蒸上,回头你爸、你哥回来就能吃现成了。”
程晓珍当然希望柳枝一家三口能留下来,不过她不是那个能替别人做决定的人,到底要不要得看柳枝夫妻自己。
等第二天去了招待所,程晓珍刚和柳枝碰面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当个体户现在听着不好听,但是赚到的钱却是实实在在的。你们有了正经工作,街道办是没法让你们回去的,等过一年,要是能在县城买房,就能彻底在这里安家了......”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建议,如果你觉得个体户的名头实在难听——”
柳枝圆圆的眼睛亮起来:“我不觉得难听!现在只要能留在城里,让孩子以后有学上,比什么都强。”
“晓珍,我反而要多谢你,只有你肯为我想的这么周到,又是出主意,又是帮我们找招待所......”
家里人都不想让他们留下来成为负累,朋友却愿意不顾一切的帮她,柳枝心里的酸涩仿佛被什么抚平了,鼓胀的厉害,整个人也多了几分神采。
柳枝的丈夫桑杰好像听懂了一些,对着晓珍说了好几句谢谢,不过那口音有些蹩脚,听在耳里实在别扭,柳枝被来有点想哭了,被他一逗笑出了声。
这个老实汉子,给自己的妻子闹了个大红脸。
小家伙完全不懂大人在笑什么,也拍着巴掌笑了起来。
......
钱素梅给的钱不多,但也快一百多块了,柳枝他们自己也有一百多块钱。
程晓珍拿着这钱,给柳枝一家租了一个小单间,又将自家前面的门脸腾了出来,给柳枝夫妻做生意用。
说到开店,柳枝其实是不会做饭的,但好在她男人有一手好手艺,以前川藏那边有什么的白红喜事,都是请桑杰过去掌勺。
三个人想了一圈要做什么,桑杰说要从低成本的东西开始做起。
说到冬天低成本的美食,程晓珍想到的第一样东西便是烤红薯。
金河县这边已经过了冬至,天气冷的厉害,张嘴说话都能呵出一口白气。
偶尔程晓珍也会想念后世带着孩子出来,走街串巷都能闻见的烤红薯香气,没人能拒绝烤红薯,琳琳也是一样,每次路上碰见了,程晓珍也会给孩子买一个解解馋,小家伙捧着红薯一蹦三跳,大概她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关键是这玩意儿成本低不假,卖的也不贵,就算是家里条件再不好的人家,也会舍得给孩子买个烤红薯的。
程晓珍说干就干,带着桑杰去外头弄了两个超大的铁皮炉子出来,没过几天,街上便开始弥漫起了浓浓的烤红薯香气。
程晓珍去街道办上班,还给办公室的同事们带了一兜红薯。
“晓珍,你这是打哪儿来呀,嚯,这红薯也忒香了。”王大姐顺手将红薯接过来,给同事们挨个发了一个,一边吃一边称赞。
“晓珍你这红薯哪里买的,怎么这么好吃!”
红薯不是值钱的东西,大冬天谁若是饿了都有在灶膛里埋红薯,等着吃烤红薯的经历。不过灶膛里扒拉出来的话红薯脏兮兮的,一捧一手灰,稍不注意还容易烤过头,吃起来就会干巴巴有点没滋没味。
程晓珍给的这个红薯干干净净,香气扑鼻,扒开来尝一口,满口甜糯。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烤红薯,竟然也吃出了大餐感觉。
“我家门口新开了一家‘好美味红薯’,一斤只要八分钱,不止皮薄还香甜软糯,比我们自己烤的甜多了,要是买点带回去,孩子们肯定喜欢。”
程晓珍笑眯眯的给好美味打了一波广告。
不过,桑杰手艺确实好,挑的红薯细长匀称,清甜无丝,成本价才两分钱,卖八分钱一斤还赚不少呢!
街道办的大姐们都工作好多年了,手里个个不差钱,多的是人想给家里小家伙甜甜嘴,程晓珍一说,就有好几个大姐点头说下了班要一起去买。
程晓珍又和她们聊了几句,见汪主任进办公室了,才带着柳枝的档案跟了进去。
“主任您看,这是我原来上学时玩的顶好的小姐妹,按理来说是能把档案转过来的......”
程晓珍把柳枝娘的事一说,汪主任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汪主任:“晓珍,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你这个同学没有家庭和单位接收,那我如果要把她的户籍转过来,该往哪儿转呢?”
程晓珍本来是想让柳枝把户口暂时挂靠到他们家的,汪主任摇头表示不赞同。
“晓珍,帮人没有这么帮的,牵扯的太深了,对你们以后不好。你们家楼下那个烤红薯的摊子,是你和这个同学一块儿支的?”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汪主任。”
汪主任想了想,给她支了个招:“你邵叔管这方面的东西,回头我帮你把你那个烤红薯摊的经营许可证扯下来,这样就是正式单位了。你同学的户口,可以挂靠在这里,不耽误她以后小孩上学之类。”
“那敢情好,多谢汪主任,以后呀你家的烤红薯都给我们包了!不过,还有个事麻烦您,办许可证的时候,能不能不写烤红薯,现在是冬日烤红薯的生意好做,等到了春天、夏天就不一定了......”
程晓珍考虑事情一向周全,与其之后再纠结,不如一步到位。
见汪主任应了,她连蹦带跳的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
柳枝卖红薯,一个摊子干干净净的,上头还有个大红牌牌,写着黑色的字体“好美味烤红薯”。
摊子刚支起来的时候,柳枝是真捏把汗。
她和丈夫都属于老老实实干活,不会吆喝的老实人,这条街明明人来人往,两人张嘴站了半天愣是没有喊出一个字。
好在卖红薯这事儿还真不需要吆喝,大冷天的红薯放在大铁皮桶子里烤上,不一会儿香味漫的整条街都是。
有的冷的不行想买个暖暖手的,也有难得进县城想要给自家孩子买个甜甜嘴的,还有想带回给家里老娘吃的......红薯卖的又不贵,才八分钱一斤,就算是县城边上种地的农户,也舍得出这个钱。
打从红薯烤好,柳枝这里的人就没断过。
你一斤,他两斤。
来的一拨人,被旁的人看见还以为这家红薯有多好吃,想尝鲜的人就越发多了。
原本桑杰准备了一百斤红薯,结果第一天就卖了个精光。
小两口回家看这纸盒子里的一堆毛票,整个人仿佛踩在了棉花上。
前两天他们俩还是无家可归的盲流,几天过去,不止有了住地方,连红薯摊子都支起来,最最关键的是,谁能想到大冬天的烤红薯竟然这么好卖!
柳枝:“这、这么多钱啊!”
她生怕自己数错了,拉着她男人又数了两三遍!
这些钱有零有整,散在盒子里看得人心头火热。
“桑杰,晓珍不止是咱的救星,还是个财神爷呢!谁能想到!!!”
按照这个趋势,他们岂不是很快能在县城安家了?
柳枝把钱一张张叠好,放进一个大布袋子里,火急火燎的出了门,还不忘叮嘱桑杰:“你带着儿子吃饭,我得去告诉晓珍这个好消息!”
桑杰难得露出个笑脸,感觉身上压着的重担都轻了不少。
......
正当柳枝的烤红薯事业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程晓珍还没来得及高兴,转头接到了一份厚厚的资料和谢云蔚从京市打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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