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珍明明记得自己什么都没说,怎么刚好她爸和她哥会恰好出现在这里?竟然还成了救火英雄!
孙副厂长:“我来的时候最早,当时火势已经开始漫延了,两位程同志一位进去灭火,一位出去找人,这才能把火灭的这么及时。但凡动作慢一点,火势彻底铺展开......”
孙建明和刘厂长一样后怕,这里头的东西没了厂子交不了差,被上头骂一顿是小事,要是把他和刘厂长撤职查办可就是大事了。
孙建明家里没什么背景,走到这一步不知道花费了多大力气,他还想着往上升呢,怎么会甘心落下来。
刘厂长主管生产,后勤这方面落在了他头上,损失一旦造成,刘厂长还能有说辞推托,孙副厂长是有点都推不了,摆明了要负责的。
孙副厂长心有余悸,用力拍拍程学良的肩膀:“这份钱不用厂子里出,我个人出!”
刘厂长怎么会不懂他,别说老孙,他刚才都吓了个半死,“那就我们俩一人一半!厂子出了事,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这个厂长也难辞其咎。”
程晓珍站在人群里,有些意外,刘厂长好像是个很负责任的厂长。
那边程诚也看见她了,他拿着两个厂长给的钱,煤灰色的脸上露出雪白的牙齿,回去的路上他跟程晓珍说:“小妹,今天的事多亏你提醒!”
早上程晓珍叫程诚去接一下程学良,程诚完全没当一回事,尤其在见到天气很好完全不会下雪以后,就更不当回事了。
程诚还当笑话一样,把这事和工友说了,说觉得妹妹很奇怪,无缘无故叫她去接他爸,还说了会下雪这种谎话。
那工友也开玩笑,说没准是程晓珍要给两人开小灶。
两人嘻嘻哈哈笑一阵,程诚就没再管这事。
等吃了午饭想起来,始终有些在意,晓珍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的,大不了白跑一趟,没成想父子俩刚见面话还没来得及说,边上的仓库就着了火。
要不是程学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和儿子说话,也不会来西边这个仓库附近。
程晓珍张大了嘴巴,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一家人一边往回走,程诚一边还问呢,“到底为什么叫我去看我爸,总不会是真的给我开小灶吧?”
程晓珍看着她哥那张不知道该说蠢还是过分单纯的脸,默默叹气。
得亏她没有直说,要不然程诚的“为什么”会把她烦死。
“我不是,我就是觉得天冷了,爸年纪又大......”
程诚紧紧盯着妹妹看了一会儿,就在程晓珍以为他又要怀疑什么的时候,程诚说:“果然是女儿有孝心,我就没想这么多,嘿嘿嘿......”
嘿嘿你个头!
程晓珍看着他这一口白牙就来气。
他哥这么蠢,她以前怎么不知道?
三个人从外头回来,钱素梅炮仗一样冲上来一人给了一个板栗,她气到连程学良都没放过。
“别人家顶多一家出一个人,我们家总共四个人一下子出了三个!要是你们有个万一,我直接不活了......”
现在想来钱素梅还是觉得害怕,哭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程晓珍当时光想着灭火了,根本没考虑这么多。她总觉得上辈子火能灭掉,这辈子也一定可以。
水火无情,现在想想也觉得后怕。
程学良笨嘴拙舌的安慰:“大家都没事,还得了一笔奖金......”
钱素梅一个眼刀过去,他立马改口,“以后我和孩子们都不会再这样冒险了。”
钱素梅哼了哼,看他们衣服都湿了,赶着人去澡堂子洗澡,还奢侈的给了洗澡票。
华兴纺织厂的福利好,洗澡其实是免费的,但去的人太多,澡堂子很脏,程家人都不爱去。干净的澡堂也有,专供给干部使用,但这种需要洗澡票,普通工人一个月才发一张,干部们则是凭工作证随时能去。
家里这些洗澡票钱素梅早规划好了,轻易不会用,一下子拿出来三张,确实是难得的奢侈了一把。
等三人洗的舒舒服服的回家,发现家里门锁了,程晓珍敲了半天,她妈才过来给她开门。
“妈,你干什么呢,神神叨叨的。”
钱素梅的后怕劲儿过去,只剩下欢喜,她悄悄说:“我数钱呢!”
五百块,可难数清楚了,这会儿全是一张张大团结,钱素梅点了两遍,生怕自己点错。
孙副厂长是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把钱给程家的,程诚当时捏在手里就觉得厚实,还没亲眼看过,等他们进了父母那间屋子,见床上那厚厚一叠钱时,很难不感觉快乐。
“有了这钱,甭管是诚子结婚,还是晓珍念书,咱家都不愁了。”程学良感觉肩上的胆子松了不少。
家里没钱,家里一双儿女一个要结婚一个要上学,程学良没法子,逼着自己昼夜不停的干。现在好了,有了这钱多少能松口气。
钱素梅高兴了一会儿,又重重叹了口气,“咱家只是工人,逢年过节的时候,来拜托的人不老少。知道咱们手里有这么一大笔钱,他们会肯罢休?”
程晓珍也想起来了,老家那些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地里刨食的,总觉得当工人很轻松,好像只要抬抬手就能赚到钱一样。
其实她父母每天累的不行,才仅仅温饱而已,每回老家来人总是会大伤元气。
厂子里也有同村的人,想来程学良和程诚立功的消息,没多久就会传到老家去,钱素梅饏想想都觉得头疼。
“我和孩子跟你一条心,你说不给,我肯定一分钱也不拿!”
程学良这么说钱素梅是信的,以前夫妻打配合的人不少。
不过这招对别人也有用,对程学良的二叔恐怕没用。
当初他们跟着婆婆在老家的时候,程家二叔帮了一些忙。
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还给了些窝窝头救济,可那点窝窝头的恩情这么些年早该还清了,程二叔却非揪着不放,逢年过节的礼差了,就满村找人评理,说程学良没良心,当了工人就忘本......
程晓珍想了一圈,忽然说:“妈,我们这笔钱留在手里,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家的人时不时过来,就算讨不了好,咱们也别想得清净,倒不如把钱花光了......”
“花光了?!”钱素梅吓一跳。
他们的工资一个月二十来块,全家人不吃不喝一年也攒不了这么多钱,花光了?这可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程晓珍:“是啊,妈,哥不是要结婚,你有钱了给儿子买个房子不过分吧?”
钱素梅又愣住了。
现在的房子都是公家分配的,哪儿需要买房子,就没人有免费的不住另外花钱买的。
但儿子确实老大不小了,家里不宽敞,想结婚也难。
钱素梅不知道以后房子会涨价,程晓珍知道。
当初不少人下岗以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房子就是刚需,从一开始五六百块钱一套,直接涨到几百万一套。
现在觉得花五百块钱买一套房子亏了,以后才知道五百块买房子有多赚!
不过程晓珍也知道,钱素梅是思维模式固定,一下叫她拿出五百块买房子,肯定比割肉还疼。
反正钱已经进了家门,怎么安排的事可以慢慢再考量。
这天晚上,程晓珍一家吃的格外丰盛,不止有厂子给的红烧肉,钱素梅还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个大鱼头回来,趁着他们去洗澡的功夫,早就咕嘟咕嘟炖了一大锅鱼汤了。
揭开盖子,将切好的葱花撒下去,空气中都满是鱼香味。
钱素梅:“晓珍,这碗鱼汤端去给蒋奶奶。”
程晓珍脆生生的应了,送了回来,爸妈已经把碗筷摆好了。
刚才灭火的时候着急没注意,其实冷水浇在身上怪冷的,洗了个澡恢复了大半,这会儿一碗加了胡椒的鱼汤下肚,整个人才仿佛活了过来。
胡椒这个东西,程诚一向又爱又恨,他沾上一点就会流鼻涕,但是这种辛辣感又让他格外上、瘾。
一碗下去还嫌不够,又添了一碗,吃到眼泪鼻涕一大把,捧着肚子站都站不住,程诚才觉得满足。
钱素梅笑儿子傻,家里又不是没的吃,做什么这幅狼吞虎咽的样子。
但一想,孩子们确实很久没得这么丰盛了,要不是有钱了,她往常也舍不得买鱼头。
唉,都是钱闹的,早几年家里不借钱给人家,也不至于连吃饭都要节俭。
这回她说什么都不会再把钱借出去了。
家有了一笔钱进账,暂时不用担心开支问题,程晓珍继续看她的书,平时除了将填好的资料送去盖章,就连吃饭都捧着书。
女儿栽了个跟头,比从前更用功了。
钱素梅都怕她把眼睛熬坏,总劝她起来走走,去楼下晒晒太阳。
程晓珍懒得去,她现在的时间紧的很,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两分钟用,再说下去了就得听邻居们的闲言碎语,这个问她有没有把握,那个问她高考是什么样的感觉。
本来不紧张,问都问的紧张了。
钱素梅看她不听、还眼睛都熬红了,气得说要把书锁起来,才把程晓珍推出了家门。
梁金凤和范嫂子见她下来,没问高考的事儿,反而说到那天大火,说着说着自然说道程家的那笔奖励金上去。
程晓珍听的头大,筒子楼是真不好,完全没有隐私可言,尤其在大家同在一个厂子的情况下。
程晓珍不论别人说什么都笑,笑得脸僵了,别人看她不说话慢慢的也就转了话题。
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程晓珍舒服的眯了眯眼,自除了有些聒噪,别的还行。
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回去,就见她爸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爸,怎么了?”
“你外婆生病了,村里来了消息,叫我们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