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八卦

大姑娘自己谈彩礼,程晓珍算是头一份了。

筒子楼里人多嘴杂,从最顶上往下数,谁家姑娘嫁人的时候拿了多少彩礼,家家户户都有数,谈彩礼这种八卦,一定不能错过。

男方给多给少可是直接关系到姑娘家的面子。

乔翠兰这人死抠门、最爱钱,程晓珍知道她哪里疼,偏要往哪儿戳。

“既然说,你们家条件好,给出的彩礼肯定不会少。关键这事,不止关系到我,更是关系到你们王家的面子。”

王志华老老实实点头。

晓珍长得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程晓珍:“彩礼我也不多要,一口价,三百块。”

乔翠兰仿佛屁股上着了火,拉着儿子就往门口走,边走还边骂骂咧咧:“你们家是嫁闺女还是抢钱!我就没听说过,谁家彩礼能有三百块这么多!程晓珍,我看你想钱想疯了,大姑娘家自己谈彩礼也不嫌害臊!”

“我自己谈彩礼怎么了?现在多要点钱过来,也好过结婚以后丈夫拿着钱去养小婆。”

“你、你怎么说话呢?”乔翠兰一下顿住,羞臊急了,恨不得上来撕了程晓珍的嘴。

王家这点事,她捂的贼紧,生怕露出一丁点。

程晓珍也不晓得从哪里听说的,竟然这么大喇喇掀了她家遮羞布!

也是王国军那老不修自己不检点,叫她出了门还要给个小姑娘羞辱。

程晓珍:“阿姨你不会还不知道吧?也是巧了,那天我从外头回来,正巧碰见王科长领着一个穿玫红色衣服、头发卷卷的女孩。看着挺嫩的,比阿姨你年轻了好几岁。”

程晓珍说的有鼻子有眼,本来还持怀疑态度的邻居们一下就相信了。

再看乔翠兰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记得乔翠兰一直对外宣称他们夫妻关系好来着。”

“嗐,那不是为了面子么!总不能丈夫在外面偷吃,宣扬的到处都是吧?”

“乔翠兰也是可怜,平时看着风风光光的,结果丈夫晚上睡哪儿恐怕都不知道,啧啧......”

“保不齐就是乔翠兰太凶了,管的太多,人家受不了了呗!”

闲言碎语像一把刀,割的乔翠兰浑身都疼,她大吼一声,“不活了,我不活了!!!”,哭着跑了出去。

王志华倒是想留下,可乔翠兰走了,他留恋的看了程晓珍两眼,追着他妈跑出去了。

人走了,八卦还没结束,邻居们心里猫抓似的,有一堆问题想问程晓珍。

乔翠兰看着牛逼轰轰的,竟然还有这种心酸?这不得展开说说?

众人一双双眼睛,齐齐落在程晓珍身上,等着程晓珍给大家解惑。

可惜都给钱素梅挡了回去。

钱素梅好话说了一串,大家想听八卦也不好意思了。

等人散干净,门一关,钱素梅决定和女儿算算账。

程晓珍蹑手蹑脚想溜,钱素梅一说“坐下”,又立马麻溜坐下了。

钱素梅:“晓珍,妈知道你不情愿,没想到你这么不情愿。”

看女儿一副做错事的模样,钱素梅气不打一处来。

“他家里那样,你怎么不跟妈说,难道妈钻钱眼里去了,晓得王志华家里风气不好,还非逼着要你嫁过去?还有,妈之前怎么教你的,凡是别出头,你是个姑娘家,爸妈还在,哪有叫你出头的道理。”

类似的话钱素梅上辈子也说过,程晓珍当时听了妈妈的话,凡事叫娘家人给自己出头,上一世娘家给自己害的还不够惨吗?

至于名声。

重来一次,程晓珍怎么会在乎名声?

人活一辈子,当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不过平白无故的,谁都不想成为别人的谈资。

今天的婚事是肯定要黄的,而掩盖流言最好的方法,就是制造更大的流言。

王家那事也不是她瞎说。

老头子王国军和他儿子一样,贪花好色。只不过这事上辈子给乔翠兰捂的严严实实,一直到程晓珍死都没给爆出来。

王国军也一直稳稳当当的坐在采购科主任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

王志华给裁了,王国军还是采购科主任。

“你这孩子就是太倔,这亲事推了也挺好的,妈看乔翠兰不是好相处的人。不过,你提那样的要求干啥,还大喇喇的说出口,妈就怕你后面婆家不好找。”

程晓珍光棍的很:“那就先不考虑我,先考虑考虑我哥呗,我哥年纪也不小了......”

忽然被点名的程诚:“!!!”

程晓珍冲着她哥龇出一口白牙。

结婚啊,程晓珍对婚姻已经没有那么期待了,也不想再体会一次婚后的一地鸡毛。

既然重生了,那就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机会,上辈子没做过的事,她这辈子通通都要体验一回!最重要的当然是考大学!

......

夜深了,隔壁钱素梅却有些睡不着,一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程学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明明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他身上却还是汗津津的。

他在厂子里当装卸工,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厂子里有货倒是一定要在的,其实就是卖苦力,赚个辛苦钱。

钱素梅连忙坐起来,一边给他拿衣服一边问:“吃过晚饭了吗?”

见他摇头,钱素梅赶紧去厨房热了五个玉米窝窝头,另给程学良做了一碗蛋花汤。

男人干的是苦力活,不管啥时候回来都得吃饱才行。

“怎么了?”程学良吃着饭,注意到妻子情绪不对。

“还不是晓珍的事。”钱素梅说着,将白天相看的过程和程学良说了一遍。

“咱家女儿主意大的很,做什么事之前都不知道跟我们商量一下。要是光把这次相看搅黄了倒也没什么,她今天提的要求可不少人听见了,回头该不好说人家了。”

“那就先不说,女儿还小呢,程诚不也没结婚?”

“你和晓珍真不愧是父女,说的话一样一样的。我这是为了谁啊!”

“嘘,小声点,孩子们都睡了。”

钱素梅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程学良憨憨一笑:“没事,别太担心,女儿的事还有孙叔在呢。”

钱素梅一想也是,“咱们没什么根基,在厂子里这么稳当全靠孙叔,当初要不是孙叔在,咱也不可能分到这小两室。回头过年,可得提着东西去看看他。”

“知道,你安心就是。”

程晓珍其实压根没睡着。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做了上辈子一直不敢做的事,太兴奋了还是怎么回事,躺着一点睡意都没有。

爸妈在外头说的话,她听的清清楚楚。

孙叔?

上辈子有这么个人吗?

程晓珍记得纺织厂的副厂长,好像就姓孙?

但想也不会是自家爸妈说的那个吧,要是上辈子他家后台这么硬,也不会落到那样的田地了。

乱七八糟的想着,倒是有了些睡意,程晓珍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第二天清晨,程晓珍洗漱好,家里除了她自己一个人也没有。

想来都去上班了吧?

程晓珍站在窗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原来一觉睡到自然醒,竟然这么舒服。

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好好睡过了,这漫长的一觉,好像把她上辈子积攒的疲累都抚平了。

早饭是钱素梅准备的红薯稀饭,还配了一点小咸菜。

简简单单,却让程晓珍吃的很满足。

想着今天要办的事,程晓珍没多耽搁便出了门。

外头那些邻居有一家算一家,程晓珍都能叫得上名儿来,不过她感受到大娘、大婶们对她异常热情,言辞间带着一股浓浓的八卦氛围。

“晓珍,昨儿你说的事是真的吗?你个小姑娘家是从哪儿听来的?”说话的赵婶子就住她家隔壁,先头说的赵二妮就是赵婶子家的姑娘。

赵婶子:“要不是你昨天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了那么一句,我们都不知道那王国军竟然是这样的人,啧啧,得亏平时乔翠兰伺候他跟伺候祖宗似的......晓珍,你做得对,像这样的人家,连相看都没必要。”

赵婶子伸出胖胖的手,挽住程晓珍的胳膊:“晓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跟婶子说道说道,婶子保证不说出去。”

程晓珍笑笑,她今儿要是敢再说半个字,不用到吃晚饭的时间,保准家家户户都知道了。

筒子楼就是这点不好,基本没有秘密。

“那什么,婶子您先忙,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程晓珍逮住空档,不等赵婶子开口,撒丫子狂奔。

虽然她昨天确实有意让老王家那点破事,给自己挡一挡舆论,但她貌似低估了婶子们的八卦劲儿。

口子已经开了,后面怎么发酵可不关她的事儿了。

程晓珍只要王家人忙得没空再过来烦她就成,当然王家要是被搅的鸡犬不宁,当然更加喜闻乐见。

程晓珍对渣男一家心硬如铁,他们狠,她比他们更狠。

上辈子,唯一值得留恋的,只有她的女儿琳琳,那是在那段最黑暗的时光,老天给予自己的唯一慰藉。

想到琳琳,程晓珍都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和琳琳见面......

“程晓珍。”

胡思乱想之间,程晓珍竟然已经到了纺织厂附中,还没来得及跨进学校大门,便听见有人在喊她。

程晓珍愣了一下,转身对上一双同样诧异的眉眼。

那是一双带着不知名情绪,深沉如海的眼睛。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程晓珍尴尬的说。

他们俩大概有很久很久没见了,到底有多久,程晓珍记不清了,但是上辈子考大学、和这个人见面,哪怕横跨了一辈子,仍旧成了程晓珍的执念。

“嗯,我家里长辈去世了......”

程晓珍这才注意到男人的胳膊上系着黑丝,想是家里的丧事刚办完。

“抱歉......”程晓珍讷讷的说。

谢云蔚摇摇头,没多提这件事。

“我回来以后才听说,你最近在相看人家?有想定下来吗?”

程晓珍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说。

想说这是自己的事情,不需要谢云蔚来管,但这样好像过于生疏和刻意了。

可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同他说话。

上辈子,她一意孤行,毅然决定和相处了不久的人结婚,眼前这人可谓功不可没。

往事如烟,程晓珍心里始终愤懑不平,但那翻涌的情绪只是一瞬,她很快冷静下来。

程晓珍看着他,心平气和:“谢老师早就不当老师了,过了这么久,怎么反倒管起我的闲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