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消失,长街的灯笼一盏盏亮起。
此时已经过了林家用晚饭的时辰,大小姐也断然不会吃别人的剩饭,即使是特意留出来的也没有任何区别。
她没吃午饭,估计这会儿早就饿了,林思惟问她,“想吃什么?”
循柔看着街边的摊铺,随意地说道:“没什么胃口,去百荟楼瞧瞧吧,他们家应该出新菜品了。”
百荟楼不是等闲人能消费得起的地方,出入之人皆是非富即贵,若不是腰缠万贯,没人敢打肿脸充胖子,到时候付不起钱,脸面可就丢尽了。
说起来,百荟楼与万盛山还是同一个老板,这绝对是个能人,把京中勋贵们的心思摸得透透的,银子都让他家赚去了。
百荟楼的菜不外送,要吃只能来楼里,便是循柔也是只闻其名,这可是他问她要吃什么的,她不过是据实而言。
林思惟没说什么,瞧了瞧她,果真往百荟楼去了。
这下循柔有了兴致,觉得挺有意思的,他到底知不知道在百荟楼吃一顿饭要多少银子。他可别忘了他现在是清贫的寒门子弟,掏不出银子失的是脸面,掏得出银子他又该怎么解释银子的由来呢。
有时候循柔会忍不住怀疑剧情是否有所出入,要说他的身份是伪装的,又不像那么回事,他似乎真把林家的人当成亲人对待,对小侄子也是耐心教导。
如果只是借用身份,完全不用这样投入嘛,或许他并不是伪装的,而是真的用林思惟的身份生活了二十多年。
循柔兀自想了一会儿,如此说来,他有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往他身侧靠近,原本两人虽是并肩走着,但中间还隔了些距离,衣袖都蹭不到。她突然挨过来,幽香浮动,衣裳贴合,一只柔软的手游鱼般伸进了他的袖子里。
指尖划过手臂,林思惟身体一僵,瞬间看向她,反手捉住她的手,“做什么?”
他的反应居然这么快,差点就能摸到他的袖袋了,循柔略有遗憾,“你有银子么?你自己丢脸也就罢了,我可不想跟着你一起被人嘲笑。”
他收敛好情绪,淡淡道:“夫妻一体。”
要丢脸一起丢脸。
循柔诧异地捂了捂嘴,歪头去看他,“你难道没听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他侧过头,循柔觉得他的下颌绷得有些紧,他缓缓道:“不及夫人学识渊博。”
“过奖。”
在百荟楼的雅间里,循柔点了几道菜,一边喝茶一边等菜,这茶壶挺别致的,莲瓣形紫砂壶,做工精细,摆着也好看。
林思惟道:“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循柔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继续研究茶壶。
他见她头也不抬,便不再说什么,推门走了出去。
……
五皇子今日去外祖家为外祖祝寿,被表弟拉着来百荟楼用饭,刚要往里走,不料一个茶杯从天而降,直直地砸到了他的头上,好险没被砸得头破血流。
身边的人大惊失色,“殿下没事吧,是谁干的!没长眼……”
五皇子忍痛按着头,满脸怒火地抬头望去,在看到那张芙蓉面时,满肚子的火气消了个干净。
窗边的美人俏盈盈地看过来,乌发如缎,肌如白雪,不经心地投来一眼,直让人心醉神摇。
这般端雅美人,神态却是纯真又清媚,像有只小猫爪子,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五皇子一瞧,这不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郑国公府的大小姐么,说来也怪,之前他接近她不过是看中她身后的郑国公府,但万盛山那次见面,让他对她这个人反而放不下了,只想把人弄到手里,这才会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但是他做好的安排竟然被他人抢了先,这叫五皇子暗恨不已,在两人成婚前他就想把那个林思惟给干掉,如此他再向郑国公府提亲,那大小姐自然就是他的了。
但他派出去的两个人不知所踪,无一人回来,后来他又派了几个人,在巷子堵住林思惟时,有另一伙人冲了出来,两方人相持不下,反倒让林思惟给逃脱了。
五皇子就不明白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怎么就能一次次地逃脱险境,手底下那群人是干什么吃的!
心底的火气越压越大,尤其是想到他求而不得的美人被这人压在身下,肆意玩弄,五皇子这口气就怎么也顺不了。
此时此刻,再次看到循柔,五皇子觉得她好像更美了,如云的乌发梳做妇人髻,柔媚的姿态看得人骨酥筋软。
“这女人真是……”跟在五皇子身边的表弟咽了咽口水,痴痴地抬头望着,这种温雅冷淡中透出的媚态真是叫人无法拒绝。
即使美人早已离开了窗边,在底下聚集的人仍然没有散去。
……
林思惟与掌柜从房间一同走出来。
掌柜脸上露出舒心的笑,“林大人如此年轻,就有这般才华,将来定然是前途不可限量啊。我让人备下薄酒,与林大人小酌几杯,不知林大人可否给个薄面?”
林思惟说道:“拙荆还在雅间等候,不便久留。”
掌柜恍然道:“瞧我这记性,改日再请林大人把酒言欢。”
正说着话,旁边两个伙计在窃窃私语,掌柜呵斥道:“不去干活,在这里乱嚼什么舌根?”
一个伙计说道:“掌柜的,外面围了不少人,都在窗户底下仰着头瞧,说是咱们楼里有个什么美人。”
掌柜尚在犹疑,林思惟皱了皱眉,不再停留,匆匆赶往雅间,与一中年男子擦肩而过。
走出几步远,男人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林思惟离去的方向,方才一晃而过的侧脸,让他愣了愣神,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王爷。”身旁的老奴唤了他一声,“祁老板为您准备的雅间在前头呢。”
肃王收回视线,走了两步,又再次停住,“去查查方才那个年轻人。”
林思惟进屋时,菜已经上了桌,循柔坐在桌边姿态优雅地用餐,旁边还坐着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五皇子扫了眼林思惟,依然将目光黏在循柔身上,殷勤地道:“百荟楼做的糖蒸酥酪味道极好,夫人可要用些?”
这声夫人喊得别有深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叫自己的夫人。五皇子这会儿也是心头火热,当着林思惟的面,好像更刺激了,让他恨不得把这个美娇娘揽入怀中,一亲芳泽。
循柔抬眸看着林思惟,提醒五皇子,“殿下,我夫君回来了。”
说实在的,五皇子从没把林思惟放到眼里,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官,拿什么跟他比,也就是郑国公糊涂了,才把女儿嫁入这种小门小户。
五皇子笑着端过瓷碗,还没放到循柔身前,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了手腕,腕骨几乎要断裂的剧痛,瞬间令他脸色苍白。
林思惟稳稳当当地接过他手中掉落的瓷碗,“不劳殿下费心,还是在下来吧。”
五皇子冷汗直冒,要不是当着循柔的面死死忍着,只怕会忍不住喊出声,这个林思惟谁给他的胆子,他怎么敢!
循柔温言说道:“殿下不是还有事?在这儿耽搁久了,怕是会误了您的事情。”
她递了台阶,五皇子也想顺着下,可也得林思惟先放手!
林思惟忽地松开手,“那便不留五皇子了。”
五皇子脸色铁青,阴狠的目光盯向林思惟,在触到他幽深冷冽的眼神时,心头一跳,勉强保持着风度离开。
“你去做什么了?”循柔问他。
林思惟把瓷碗放到一边,“没做什么。”
循柔不满道:“你放那么远,我怎么吃。”
够都够不着。
他神色淡淡,“那就不吃。”
循柔好气,黛眉微扬,“我偏要吃,你给我拿过来。”
他抬眸问道:“你付账吗?”
“当然是你付。”循柔还记得他坑她的那只玉镯子呢,张口就问她要二百两,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她怎么可能再出钱请他吃饭。
账倒是算得清,林思惟道:“既然是我买的,我给不给你自然是由我说了算。”
“你居然舍不得给我吃一碗糖蒸酥酪?”循柔凑过脸去,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林思惟,你好抠门啊。”
他扯了一下唇,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她看了他片刻,“莫非你是因为……”
林思惟撩起眼皮看向她。
她拎了拎他的衣袖,眼睛一眨,“没银子了?”
他抽回袖子,更不想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