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所有的庄稼都已经颗粒归仓,农民的手头正是一年当中最宽松的时候,当然也是沈梦璐他们向阳公社供销社忙碌的时候。
“大娘,这是您的布,请拿好。”
沈梦璐笑容亲切地把手里的布递给一个大娘,大娘刚才花了一块五毛钱,三尺布票,肉疼得很,闻言撇了撇嘴,把布揣怀里走了。
“璐璐,说了你多少次了,不要这么绵软,这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越给他们好脸,他们就越得寸进尺。”
隔壁柜台的同事张兰香嫌弃沈梦璐丢供销社服务员的脸,过来劝她,沈梦璐笑着跟她道谢:“我也知道,可是我就是做不来。”
其实不是做不来,而是后世“顾客就是上帝”的理念一时间转不过来而已,不过张兰香信以为真了,她眼底极快地划过一抹鄙视,但是面上却仍然是一副关心的神色,“你就是上班时间还短,时间长了,不用教,你也能做来了。”
沈梦璐笑道:“也许吧。”
张兰香瞅着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心里头甭提多憋屈了,就一个农村姑娘,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到了他们供销社工作,更可气的是竟然跟他们公社信用社一把手的儿子王成瑞谈起了对象。
王成瑞在他们公社条件可是拔尖的好,他自己在公社信用社工作,老爹是县革委会的干部,老娘是公社信用社一把手,家里就他一个儿子,没有兄弟姐妹,一家三口都是拿高工资的,没有任何拖累,甭提他们向阳公社这个小地方了,就是放在县城,甚至省城都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人家。
向阳公社甚至于县城,不知道多少女孩子想要嫁给王成瑞,可是王成瑞愣是一个都没有相中,从十八岁到信用社工作,到现在二十三了,挑挑拣拣的愣是没定下来了,最后竟然相中了他们供销社的沈梦璐,不就是因为长着一张好脸吗。
张兰香内心酸的,就像泡进了酸菜坛子,都怨她爹妈,没给她一张好脸,要不然哪里轮得到沈梦璐跟王成瑞处对象。
“璐璐,王同志好几天没过来了,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张兰香这话里的期待和幸灾乐祸,沈梦璐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够听出来,她故意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甜似蜜,“成瑞去省城出差了,本来他说带我去省城见见世面呢,我这不是还有工作吗,就没去。”
张兰香内心如同喝了几十年的老陈醋,表情有瞬间的僵硬,干巴巴道:“王同志对你可真好。”
沈梦璐笑道:“他是我对象,不对我好,对谁好。”
张兰香不想再看沈梦璐小人得意的样子,正好她负责的柜台有对母女买东西,她直接慢悠悠地过去,冷着脸,不耐烦道:“喊什么喊,有票吗?”
那对母女被甩了脸子,也依然对张兰香笑颜相向,沈梦璐见状摇头,怪不得供销社后来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下消失了,不提大环境的因素,就冲服务员的服务态度,也得被市场淘汰。
“给我拿下那块花布。”
这边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娘过来买布,沈梦璐赶忙笑脸相迎,把布取了下来,不过看到老大娘枯树皮一样,上面全是泥灰的手,伸手就要摸布,她赶紧把布拿开,拿起一旁她自己制作的布条给老大娘摸。
老大娘不乐意了,三角眼一瞪,“你这女娃子看不起人是不是,你也不瞅瞅我是谁?”
沈梦璐气乐了,“那请问您是哪位?让我开开眼。”
老大娘双手叉腰,把自己胖墩墩的身体立成圆规状,吊梢眉一竖,三角眼一瞪:“你是不是姓沈?对象是不是王成瑞?”
沈梦璐愣了愣,虽然好奇老大娘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但还是点了点头,她的事并不算秘密,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她倒是要看看这老大娘想要唱哪出戏。
“我是王成瑞他爹的亲姑姑,按辈分你得随王成瑞叫我一声姑奶奶,你能跟我们家成瑞处对象,你家祖坟上都得冒青烟,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进不了王家的大门。”
沈梦璐再次被气笑,她还以为多大的背景呢,原来是王成瑞他姑奶奶来倚老卖老来了,她不说话,静静等着这位姑奶奶作妖。
老大娘以为她被吓着了,挺着胸膛上前一步,趾高气昂道:“如果你把这匹布买了孝敬了我,我保管在王家没人敢欺负你。”
这是从哪里来的神经病,沈梦璐瞟了眼幸灾乐祸的张兰香,还有其他几个柜台上的同事,以及慢慢靠拢过来准备看热闹的顾客,她直接低声道:“大娘,祖坟上冒青烟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可是封建迷信,要是被革委会知道了,就是王成瑞他爸也保不了您,您刚才的声音不小,指不定有人听到了,去革委会举报你了,您还是赶紧离开,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老大娘吓了一跳,三角眼一瞪,“你可不许唬我。”
明显就底气不足,沈梦璐再次低声道:“咱们是自己人,我唬您干啥,我还等着您在王家给我撑腰呢。”
老大娘神情惊惶起来,想要抬脚逃走,可是看着沈梦璐手里头的布舍不得,想要沈梦璐送给她,沈梦璐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大娘,我看着这会儿出去了好几个人了,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去革委会的人呢。”
老大娘一听这个再不敢多逗留,立马逃走了,沈梦璐瞅着她慌里慌张的背影,没事人一样地收拾着柜台,笑容满面地接待下一位顾客。
“璐璐,刚才那人真是王成瑞他姑奶奶?”
张兰香又来了,沈梦璐瞅了眼几个柜台处认真工作的同事,心里头把王成瑞拉出来骂了一通,这人招惹的烂桃花,每天在她耳朵边嗡嗡,真是烦不胜烦,到底是同事,她也不想把关系搞太僵了,随口回了句,“不知道,不认识。”
张兰香没看成笑话,有些不甘心,故意道:“这可不是能假装的,我看这大娘九成九是你姑奶奶。”
说着还用肩膀撞了下沈梦璐:“你刚才跟她说了啥,把人给吓跑了,慌里慌张地还差点撞人身上呢。”
沈梦璐向旁边挪了挪,笑意吟吟道:“也没说啥,就指了指你,说你最讨厌那些占公家便宜的人,逮着一个举报一个,全部送去劳改了,她瞅着你过来了,还以为你要举报她呢,可不得吓跑了吗。”
张兰香气地脸有些扭曲,“沈梦璐,你怎么能坏我名声!”
沈梦璐无辜地眨了眨杏眼:“讨厌占公家便宜的人,这是坏名声吗?”
张兰香这会儿真想抓破沈梦璐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儿,这不是坏名声,可是却让她在王成瑞那儿留下了坏印象,虽然她知道自己跟王成瑞没可能,但也想在暗恋对象那里留下好印象啊,沈梦璐这个村姑,真是太阴险了。
不过她也不是盖的,气过之后,很快就平静下来了,皮笑肉不笑道:“璐璐,你说这姑奶奶会不会去信用社找王成瑞他妈告你的状,说你吓唬她啊?”
沈梦璐可不会让她看了笑话,“我没吓唬她啊,她是被你的正义感吓跑的。”
张兰香心梗,她今天发现沈梦璐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不小啊,有心想找茬,可是她柜台那边有一个身着体面的人买暖壶,她只能不甘心地招待顾客。
“璐璐,上午下班后,你最好还是去王成瑞他妈那儿瞅瞅,虽然这事儿你占着理儿,但就怕那个姑奶奶她添油加醋,为这事儿婆媳之间闹矛盾,有些不值当。”
张兰香离开后,另外一个柜台的王大姐过来劝沈梦璐,不同的是张兰香唯恐天下不乱,总想看她笑话,而王大姐纯粹就是好心提议了,沈梦璐也是知道好歹的人,闻言感激道:“我知道,下班后就去,谢谢大姐提醒。”
王大姐打趣道:“要是真想谢我,结婚的时候喜糖多给我抓两把。”
沈梦璐脆声道:“两把哪儿够啊,怎么也得让你吃个够。”
王大姐乐了:“别的姑娘一提结婚都羞答答的,像你这么大方的,我还头一次见。”
沈梦璐听了故意扭扭捏捏地道:“大姐,您是说我脸皮厚,不知羞吗?”
王大姐捶了她一拳头,笑骂道:“你甭装了,装也装不像。”
沈梦璐这才一本正经道:“男婚女嫁人之常情,有啥好害羞的。”
王大姐就喜欢沈梦璐身上这股子爽利劲儿,透露给她一个消息:“昨儿晚上西岭大队上有一头牛难产没了,今儿副食品商店有牛肉卖,你要买的话,上午下班后跟我一起。”
沈梦璐赶忙点头,“当然要,谢谢大姐。”
牛肉啊,自从来到这个年代三年,猪肉都吃得有数,甭说牛肉了,只瞅见过别人吃,今儿说啥都得买,幸好她娘让她买肉,她带肉票了。
因为有牛肉这事儿吊着,剩下的时间便有些度秒如年了,好在没有再遇到难缠的顾客,等下班的时间一到,她便找到王大姐一起去买牛肉,王大姐的婆婆在副食品商店工作,跟着她不用排队,还能买到好肉。
果不其然到了地方,王大姐就带着她找到了她婆婆,沈梦璐有求于人,脸上的笑容要多甜有多甜,嘴上也跟抹了蜜一样。
“大娘,真是谢谢您了,这次沾了您和大姐的光,我也能尝尝这牛肉是啥味儿,长这么大,我还没吃过牛肉呢,以后您有用到我的,尽管言语。”
王大姐的婆婆陈大娘被沈梦璐逗乐了,大方道:“正好还有一条牛胸口的肉,全是油,呆会儿匀给你一两。”
牛胸口油,这可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啊,只有大而肥的牛身上才有,她立马又对着陈大娘吹了一波彩虹屁,陈大娘高兴之下,让她多买了一根不用票的牛棒骨。
一两牛胸口油,四两牛眼肉,再一根胳膊长短的牛棒骨,一共才花了五角六分钱,现在的钱可真值钱啊。
再三谢过了陈大娘和王大姐后,沈梦璐先把牛肉寄放在陈大娘这儿,她准备去信用社一趟,一来跟她未来婆婆说说那个姑奶奶的事儿,就像王大姐说的,为了这么一个人,跟自己未来婆婆起了嫌隙太不值当了,二来瞅瞅王成瑞出差回来了没有。
至于牛肉,她可不准备给她婆婆,和王成瑞处对象一个多月了,她婆婆可没有拿正眼瞧过她,她才不犯贱去热脸贴冷屁股呢。
“哟,小沈来了,王同志正好刚回来多久,这会儿正在食堂吃饭呢。”
信用社有认识沈梦璐的人,一见到她便跟她说了王成瑞回来的事儿,沈梦璐道了声谢,加快脚步去了食堂。
信用社的人不多,所以食堂不大,也就几张桌子,所以她一进食堂就瞅见了王成瑞,他这会儿正在和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同志面对面地吃饭,俩人说说笑笑,还不时会心一笑。
王成瑞尝了口咸菜,不住口地夸赞:“惜月,你做的咸菜真好吃。”
刘惜月温温柔柔:“好吃就多吃点儿。”
这亲昵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小夫妻呢。
沈梦璐心里顿时憋了一股子火儿,上前一屁股坐在王成瑞坐的条凳上,道:“成瑞,我记得你不喜欢吃咸菜的,能让你夸,这咸菜肯定不一样,就是不知道能做出这么好吃的咸菜的同志,怎么称呼啊?”
王成瑞见对象给自己面子,乐淘淘地介绍:“这是刘惜月同志,刚到我们信用社没多久。”
王成瑞、刘惜月这俩名字怎么就这么熟悉呢,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这不是她穿越前看过的一本年代文里的男女主的名字吗,还有她的名字沈梦璐,不就是那本年代文里的女配吗?
她的心突然间乱了,不过还是想要确定下,问道:“刘同志咸菜做得这么好吃,有什么诀窍吗?”
刘惜月还没有回答,王成瑞就炫耀似地开口了,“惜月的爸爸可是县城国营饭店的大厨,惜月作为闺女,也有一手好厨艺呢。”
对上了,那本年代文里女主的父亲就是国营饭店的厨师,再瞅瞅一个不住的夸,一个羞答答地暗送秋波,沈梦璐的火儿再也憋不住,阴阳怪气道:“成瑞,你对刘同志可真了解呢!”
王成瑞眉头一皱:“我和刘惜月同志清清白白的同志关系,你阴阳怪气什么?”
沈梦璐这会儿心烦意乱,不想跟他争执,冷笑了一声,豁地站起身,踢了一脚条凳的腿,条凳倾倒,王成瑞直接摔了一个屁股蹲,王成瑞的痛呼,刘惜月柔声细语的关心,沈梦璐通通没管,闷头跑出了信用社。
她就不明白了,她和王成瑞感情也没多深,咋就成了对他因爱成恨的作死女配了,她没办法接受,越想越气,越气步子越快,闷头快跑的结果,便是一头撞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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