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喧嚣与嘈杂倏然远去,汽车的鸣笛声也好似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雾。
林煜脑中一片空白,目光不由自主往下移,落在形状优美的薄唇上。
贺沉双手捧着他的脸,好似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额头抵着额头,无限怜爱地蹭了蹭沁出香汗的鼻尖,灼热的呼吸交错,亲密宛如一体。
唇与唇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电光火石间,林煜偏开脸,抬手捂住了那双唇。
滚烫的唇贴在手心里,烫得他指尖瑟缩了一下,手捂得更紧了。
“嗯?”贺沉从喉咙里发出闷沉的疑问声。
细微的震动传递至掌心,林煜心尖一颤,虚作声势地回道:“不怎么样!”
贺沉没说话,漆黑如墨的眸子深深凝望进他的眼底,似乎在用眼神问他:“为什么?”
林煜心乱如麻,凶巴巴道:“我都说了那时情况紧急,我是为了救你,又、又不是故意占你便宜!”
他自以为很凶,实则眼含水雾,面泛红潮,说话时带着微喘,像一只故作凶狠的小猫咪,亮着柔软的小爪子,在贺沉心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竭力扼住想将人一口咬进嘴里吞下去的念头,仅仅克制地亲了亲柔嫩的手心。
手背受力往回抵上林煜的唇,如同隔着他的手接了一个吻。
他触电般松开手,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好。”贺沉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那这次,就算我们扯平了。”
回学校的路上,林煜还有点迷糊,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一时又想不出来,只好先作罢。
一进宿舍,李彦辰立即摘下耳机,向他们投来八卦的视线:“你们去哪儿约会了?”
“什么约会?”林煜眉心蹙了蹙,“我们去看周政了。”
“啊?”李彦辰张大了嘴巴,“不是,你们去看周政干什么?”
“算是认识。”林煜无意解释更多,只简单回了一句。
李彦辰信了,又关心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么严重?”李彦辰有些意外,“魏书还在医院吗?”
“嗯。”贺沉应声,“在陪床,估计要等人醒过来。”
说话间,裤兜里贴着大腿的手机振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走向阳台:“我先接个电话。”
李彦辰感叹一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贺沉接电话,我还以为他的电话是摆设呢。”
“怎么会?”林煜有点莫名其妙,“我经常和他打电话。”
“哈哈哈!”李彦辰仰天大笑三声,“小煜,你终于承认了!”
林煜表情疑惑:“我承认什么了?”
李彦辰掷地有声:“承认你跟贺沉有一腿!”
不是小情侣或处于心照不宣暧|昧期的准情侣,谁家普通室友天天打电话腻歪啊?
“懒得和你多说。”林煜转身坐到椅子上,不打算再搭理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小煜,先声明我不是酸啊!”李彦辰凑过去,“贺沉这学期才搬进来,我很好奇,你怎么这么快就对他另眼相看了?”
林煜斜睨他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贺沉也就是高了点,帅了点,家里有钱了点……”李彦辰说着说着,心里突然觉得不是滋味,“好吧,我承认他确实甩我半条街。”
很快,李彦辰又重新振奋起来:“你们什么时候正式谈了,通知我一下啊!”
林煜无语至极,冷声回道:“我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害,反正不迟早的事吗?”李彦辰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贺大律师这种极品帅哥的追求攻势,你还能抵挡多久?”
“别胡说八道。”林煜脸颊一热,心跳速度不受控地加快,“他什么时候追我了?”
李彦辰脱口而出:“我可没乱说,是他昨天亲口——”
“林煜。”低沉好听的嗓音响起,贺沉拉开阳台门走进来,刚好打断了他的话。
林煜用手背贴住发烫的脸颊,试图物理降温:“什么事?”
贺沉回道:“我已经让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嗯。”林煜心不在焉地应声,“谢谢。”
“我们俩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吗?”贺沉笑了一声,随手摸摸他的发顶。
李彦辰站在一旁暗中观察,见此情景不禁砸了砸嘴。
还不承认呢,林小少爷什么时候乖乖让别人摸过头?
到了晚上,林煜盘腿坐在床上看书。
贺沉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带着一层水汽,停在他的床前。
林煜掀开眼睫,看过去:“怎么了?”
贺沉微微一笑:“我在想,今晚你还会不会让我上|你的床?”
林煜撇开眼神,重新落回书上:“床太小了,挤得慌。”
都怪李彦辰一大早就开始说些有的没的,他现在都有些无法正视贺沉了。
贺沉沉默了几秒,语气温温柔柔道:“好,那你有事叫我。”
“别啊!”李彦辰刷地一下从上铺探出头来,“你们就当我不存在,该干嘛干嘛!”
“干”字咬得极重,显然另有含义。
林煜忍无可忍,用力将手上的书砸过去。
“嗷!”李彦辰被砸得嗷嗷叫,“小煜,你是不是想砸死我,好跟贺沉过二人世界!”
下次回家,必须带几张能让人闭嘴的符箓了。
两天后,贺沉得到了周政弟弟的消息。
“你说什么?”林煜拧起眉心,“他出事了?”
“我的人在黑市追踪到了他的手机,以及贴身财物。”贺沉面色凝重,“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少年,身上没手机也没钱,却没有求助任何人,很大可能……是遭遇不测了。”
贺沉微一摇头:“未成年离家出走,只能由家人报警立案。”
但他唯一的家人就是周政,此刻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林煜双手撑在桌面上,好半晌后才开口道:“我试试看,能不能召出他的魂。”
假如那个叫周崇的男孩已经死了,尸体却一直没被人发现,那么极有可能是被人杀害了。
但招魂需要生辰八字或贴身衣物,还需要招魂符,林煜手上现在一个都没有。
思前想后,他还是拨通了林佑谦的电话。
当初说过不想让对方来打扰他,结果现在却是自己一直在麻烦别人。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传来一道略显兴奋的声音:“林煜?”
“嗯,是我。”林煜直奔主题,“你手上有招魂符吗?”
“当然有、有啊!”林佑谦应声,“但是,你、你要用招魂符做、做什么?”
“我要招一个魂。”林煜选择长话短说,“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拿。”
“我就、就在学校里啊!”林佑谦提高了声音,“我去、去送给你吧,招魂很、很危险……”
林煜犹豫片刻,最终应道:“好,你过来吧。”
他当然知道招魂危险,因为根本不知道招出来的究竟是尚未消散的灵体,还是穷凶极恶的厉鬼。
挂断电话后,他转头望向身后的人:“我知道上次说过你们不会再见面,但这次是特殊情况。”
贺沉垂眸看着手机,也不知在想什么:“嗯。”
“没关系。”贺沉抬起眼眸,笑起来温润又缱绻,“虽然他对我抱有一些偏见,但是为了你,我会尽量与他和平共处。”
林煜微怔,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他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男人,甚至有时候好到他觉得不真实。
很快,林佑谦匆匆赶到,三人立即前往周政家里。
出租车停在一个路口,司机师傅扭过头说:“只能停这了,里面的小路进不去。”
走过那条坑坑洼洼的小路,他们来到一栋非常老旧的居民楼前。
林煜打量四周的环境,不自觉蹙了蹙眉。
他知道这个世上仍然有很多很多生活在困苦之中的人,但当他真正处在这个环境时,又是另一种复杂情绪。
老小区没有电梯,周政兄弟俩住在顶楼六楼,林煜爬楼梯爬得气喘吁吁。
“来。”贺沉顿下脚步,朝他伸出手,“我拉你一把。”
林煜没有多想,动作自然地握住递过来的大手,借力继续往上爬。
林佑谦走在两人身后,目光落在紧紧交握的双手上,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阴郁之色。
“到了。”贺沉松开手,转而揽住清瘦的肩,让人半靠在自己怀里喘气。
林佑谦发愁:“没、没钥匙,怎么进、进去?”
老小区大门用的是旧式门锁,贺沉四下扫了一圈,动作优雅地卷起了休闲西装袖口。
随后,他从角落里拎起一块沉甸甸的砖头,温声提醒道:“站远一点,把耳朵捂上。”
林煜反应过来他这是要砸门,听话地往后退了几步,并用双手捂上耳朵。
下一刻,贺沉举起手中的砖头,照着门锁砸下去。
“哐哐哐”几声,门锁被硬生生砸开。
林煜想起上次他抡着椅子砸门的场景,默默在心中再次肯定他的战斗力。
贺沉扔掉转头,温柔一笑:“进去吧。”
推开大门,一进去就是厨房。房子看起来很破旧,墙面都开了裂,但收拾得整齐干净。
林煜推开卧室门,打眼便瞧见墙上贴的篮球巨星海报,以及放在床前的球鞋。
“他们兄、兄弟俩共用一、一个卧室?”林佑谦面露惊讶,“那我们怎、怎么知道哪……哪个是弟弟的东西?”
林煜指了指床边:“这双球鞋应该就是。”
他认得这个牌子,是个不错的运动品牌,以周政的经济状况来说,买这种鞋属于负担。
一个打三份工的人,必然舍不得自己乱花钱,这双鞋应该是给喜欢打篮球的弟弟买的。
虽然心里好奇,但林佑谦并没有多问,取下背后的书包,拿出招魂符。
“你之前招过魂吗?”林煜看着他不太熟练的动作,有些怀疑地问道。
“招、招过的。”林佑谦羞涩地抿唇一笑,“你放、放心,这次肯定不、不会再出差错。”
林煜点了点头,选择相信他。
将球鞋扔进铁盆里,点香,引符,球鞋飞速化为一堆黑色灰烬。
林煜抬眸盯着敞开的大门,静静等待结果。
直到一阵阴寒的风吹进卧室,他知道,周崇来了。
客厅内浮现一道模糊的鬼影,林煜在看清的一刹那,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眼前只有半截身体,没有头颅,没有四肢,而那血肉模糊的半截躯体上,胸膛和腹部开了很大的血洞,露出的肠子正哗啦啦地往下流。
这一幕实在太过血腥可怖,林煜干呕一声,下意识往后退去。
直到脊背抵上一堵温暖结实的胸膛,才停了下来。
一只大手轻轻捂住他的眼睛,耳畔响起低沉温柔的嗓音:“别看了。”
视线被遮住,林煜反手握住他的胳膊,试图平复翻江倒海的胃。
“发生什么了?”林佑谦瞪大眼睛,“周崇来了吗?”
林煜艰难开口道:“来了。”
林佑谦握紧了手中的驱邪剑:“是厉鬼还是什么?”
“不是。”林煜拿下挡在眼前的手,又从脖子上摘下灵玉,放到身后的人手里。
他向前走了两步,抬起纤长如玉的手,吸入黑气。
瞳孔变黑的一霎那,他看见了生前的周崇。
一米八几的少年人,抱着篮球站在大太阳底下,冲不远处的哥哥用力挥手,露出灿若朝霞的笑容……
一秒被无限拉长,数秒后,林煜闭上眼眸,身体往后坠入熟悉的怀抱。
再次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的脸。
他躺在贺沉怀里,声音有气无力:“我昏了多久?”
“一个半小时。”一旁的林佑谦抢先回道。
“这么久……”林煜长长吐出一口气,撑起虚软的上半身。
与此同时,贺沉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林煜动作一僵:“怎么了?”
“没事。”贺沉笑了笑,“就是胳膊有一点麻。”
林煜语气诧异:“你刚才一直就这么抱着我?”
“嗯,有点怕。”贺沉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臂,将人扶起来。
他没说自己怕什么,但不知怎么的,林煜竟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林、林煜……”林佑谦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突如其来的安静,“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煜垂下眼睫:“周崇确实遇害了。”
林佑谦又问:“是谁、谁干的?”
“不知道。”沉默几秒后,林煜开口道,“他生前没看到凶手,死后被分尸。”
而他未了的心愿是找到他的头颅和四肢,用完整的身体去和兄长告别。
“分分分、分尸?”林佑谦受到惊吓,结巴得更厉害了,“怎么会这、这这么残忍?”
“先回去吧。”贺沉叹了一口气,“涉及命案,需要从长计议。”
*
用一把新锁锁好大门,三人一起离开出租屋。
然而下楼时,林煜双腿一软,差点没滚下楼梯。
贺沉一把搂住他带回平地,低声道:“我抱你下去。”
说罢,弯腰就要打横将人抱起来。
“别!”林煜耳根一热,连忙阻止他,“没事,我可以自己走。”
要是昏迷中也就算了,眼下还有其他人在,公主抱什么的也太羞耻了。
贺沉目光一错不错盯着他,又提议道:“那我背你下去,可以吗?”
林煜迟疑了一下,点头:“好。”
贺沉转身背对他,高大的身躯半蹲下:“上来。”
林煜抬手搂住修长的脖颈,身体趴上去。
贺沉托住他的腿弯,直起腰身,稳稳当当地背着他走下楼梯。
男人的肩背很宽阔,托住他的大手温暖干燥,脸颊贴在颈窝处,能清晰感受到温热有力的脉搏。
林煜闭上眼眸,眼前倏然浮现一幕陌生的场景。
黑气冲天的森林里,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背着身穿白色长袍的人,一步一步往外走。
他背上那人生死不明,长长的袖摆被鲜血染成红色,坠在地上,随着步伐摇曳晃动。
“唔……”脑内传来一阵剧痛,林煜左耳耳垂上的那颗红痣,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听到他的低吟,贺沉将人往上托了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煜没来得及开口,就这么晕了过去。
“林煜?”贺沉眉头一皱,快步走下楼梯。
林佑谦跟着跑下去,一脸焦急:“林、林煜你怎、怎么了?”
他伸手想去晃人,却没能碰到一片衣角。
他愣了愣,这才发现贺沉不知何时已转成将人打横抱在怀里的姿势,正站在几米远外,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那冷冰冰的目光有如实质,钉在他身上,令他遍体生寒。
“这里不需要你了。”贺沉一字一顿道,“不要再跟着我们。”
“可、可是……”林佑谦心里着急,最终努力克服畏惧,鼓足勇气道,“我、我和林煜才是一、一家人,你把他还、还给我!”
贺沉收紧胳膊,温文尔雅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是吗?”
一瞬间,出于高级动物本能的求生欲,林佑谦一边往后疾退,一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拔出驱邪剑。
青天白日,温度陡降,周遭空气中鼓动的风,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寒刀利刃。
“贺沉……”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攀上男人的肩,林煜醒了过来,“好冷……”
阴森可怖的气息眨眼间收得干干净净,贺沉低声回道:“抱紧我就不冷了。”
林煜乖乖抱紧他的脖子,眼角余光瞥见对面严阵以待的人,茫然不解道:“你拔剑干什么?”
林佑谦慌忙解释:“我我——”
“刚才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贺沉垂下眼眸,“没事的,他只是拿剑对着我,没上来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