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个不规则的多面体。
迪诺曾经试图去理解这句话。
此言出自一位作家笔下的书籍。
二十四岁的他往回看,遗憾地发现,对十四岁的他来说,那本书的语言实在太过虚幻晦涩了,从致于很久以后他才读懂。
十年前的夏天,鲜花盛开。
他被一个叫娑由·揍敌客的女杀手绑架到了一座岛屿上。
实际上,那是一座废弃的矿场。
为了寻找她口中的钻石,少年不得以追随着她的脚步,踏上了被绿意覆盖的荒地。
而后两个月过去。
那年夏天快结束的时候,他独自在一处无人的海岸边拿出了口袋里湿淋淋的手机,趁它还没因进水而报废前拨出了一个电话。
“喂,是娑由吗……”
他听到自己浸过海水的声音很凄厉,就像贝壳含沙似的,每发出一个音节都在颤动呕血:“我逃跑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现在很害怕……”
他好像在哭,又好像没有。
一种温热的液体混着咸湿的海水滑过他的脸颊,他小声说:“你能、你能来……帮帮我吗……”
说完这句话后,迪诺感到了一种怅然与羞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打这通电话。
明明之前才对她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两个月前,名为「娑由·揍敌客」的杀手在绑架他后其实并没有伤害他,还在事后将他安全地送回了学校。
等他发现时,他发现自己的手机里已经多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本来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拨打那个号码的。
可是,两个月后,当他从学校偷偷回到家族所在的海边小镇时,他发现家族和小镇的百姓正饱受另一个家族的欺负和折磨。
由前军人组建的新兴家族,仗着加百罗涅Boss病得卧床不起的时机,意欲抢夺加百罗涅所庇护的地盘。
他们接连数日在小镇和海湾附近作威作福,不管是Mafia还是老百姓都会枪|杀。
迪诺正巧赶着那个危急的时候回来。
顶着十代目继承人的光环,他被家族的成员和饱受折磨的百姓抱着希望赶鸭子上架,迫不得已地担起重任,前去与对方的Boss商谈。
然后,他逃跑了。
一个人,从敌人的运输船上跳海逃走了。
他当了逃兵,做了Mafia中最令人厌弃的行为,背叛。
他抛弃了自己的家族成员,当了叛徒。
当游上岸反应过来时,巨大的羞耻感混杂着磨灭不去的恐惧,如浪潮一般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
迪诺想向自己的老师求助,可是他本来从学校逃回家的目的就是为了逃避他。
再者,若是那个斯巴达的小婴儿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他一定会狠狠地惩罚他,甚至会毫不犹豫朝他开上几枪,直接送他上天堂的。
思及此,迪诺觉得丢脸至极,有一瞬间甚至想抓破自己的脸。
可是,他连这样做的勇气都没有。
他害怕疼痛,害怕流血,虽然很想帮助小镇的居民,但他就是这么胆小,什么都做不好。
这个时候,他又该怎么办呢?
难道要一直逃下去吗?被人追杀?过着东躲西藏被人厌恶的日子?
他对这样的未来也感到恐惧。
要是有人来帮帮他就好了……
他想。
如果那些可恶的敌人都消失就好了……
某一刻,少年的眸子闪动了一下。
他回想起了某个雨夜里飘扬的裙裾。
就此,鬼使神差的,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可说完后,他就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不该打这个电话的。
对方并不会帮助他。
因为他之前对她说过很过分的话……
可是,出乎意料的,回应他的却是电话那头带笑的声音:[可以哦……]
[我当然愿意帮助迪诺……]
伴随着那句话,与之重叠的,还有身后传来的、没有被机器过滤的笑声——清晰,又柔软:“只要你愿意支付我相应的价钱……”
少年维持着举着手机听电话的姿势,坐在海岸边,愣愣地回头看。
眼帘中,金色的沙遍布海岸。
此起彼伏的海浪带来细腻柔软的触感,浪花卷着泡沫,从清澈蔚蓝的海面尽头漫来。
金绿的波光映着倚山而建的海港房屋,小镇极具特色的白墙在海风中错落。
而与海平线相对立的海岸公路上,椰子树的绿意摇曳,黛青的色彩与远处蜿蜒的群山相近。
站在那里的少女,正撑着伞,隔着一片金砂般的沙滩,将翻盖的手机挂掉,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日光正是最盛的时候,她手提的编织箱还是那个编织箱,脸也还是那张脸。
只不过,这次她穿的是一袭茵绿色的简约宫廷风长裙。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迪诺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脑内闪过无数的念头,大多是阴谋论。
原谅他现在敏感的神经,毕竟刚经历一件对他来说有些受打击的事,之前也被她狠狠坑过。
而且,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就像仅仅依凭他的愿望而来似的,让他有一瞬怀疑是幻觉。
但她却只是用轻快的语气答:“本来是打算回日本了,但是恰好来到这里度假,恰好看到了你,又恰好接到了你的电话。”
“……”
迪诺没有力气去反驳自己的怀疑。
他只是像吐出一口浊气般,重重地叹了口气。
少年爬起来,抖了抖长裤上的沙子,步伐像灌了铅似的,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具体的情况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帮助你呢?”娑由站在原地,率先开启话题。
她撑着洋伞,身影半倚在伞下的阴翳里。
迪诺的脸色染着阴霾,似乎还在思考。
忧愁占据他具备意大利风情的眉眼,烟波的蓝在他眼中交叠,最终因她而氤氲出几分晃荡的薄绿。
若草色的莺绿组成英国经典的格子图案,占据了那条裙子的大部分面料。
温和的海风中,雪白的褶子花边翻涌,她的腰肢因蝴蝶结的束带而纤细万分。
这样的人却笑道:“你想要让我将那些人都杀了吗?也行吧,别看我这样,我有与那类人对战的经验的!”
但是不等他回答,她又笑了。
这次她笑得很隐秘,特地竖起手指挡在嘴前,似乎想掩饰几分笑意。
下一秒,他就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了。
因为她说:“不过,你有相应的觉悟吗?”
他愣住了,脸色煞白。
这一刻,他知道了,这是一句带着嘲笑的话语,连同她的笑容一起,都在嘲笑他。
偏巧她还在说:“之前不是说,自己不想杀人吗?”
不远处,浪花消弥。
夏日的海面流光摇曳。
今天的她戴了个发箍,和脚下的方跟四季鞋一样,是米白色的磨纱质感。
有黑白条纹的蝴蝶结点缀在鞋尖上,几颗豆大的白珍珠窜成一线,从她耳后的发箍尾端垂下来,流淌在她如海藻般翻涌的发间,闪闪发亮。
迪诺觉得自己被那样的光亮晃花了眼。
而娑由的笑意不再掩饰,任由指尖从敛去了讥笑的唇角掠过,似乎在安抚他:“不过你看,迪诺,若是你不想杀人的话,由我来做也是一样的,只要给钱。”
这话有些熟悉。
海风吹过他的鬓发,迪诺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任由扭曲的日光将他拉回了两个月前的盛夏。
就此,他看见废弃的岛屿上,长满鲜花的废弃卡车停在树亭下,牵牛花的颜色是罕见的蓝白。
它们长在日光下,从敞篷的车厢后迤逦一地,蔓延到他的脚边来,像一袭坠地拖拽的婚纱。
他和娑由从石砌的隧道穿过,列车的轨道从脚下延绵至远方。
说着要寻找钻石的人,提着编织箱,跳上一端的铁轨,沿着轨道往前走。
某一刻,她朝迪诺伸出空余的手去,示意他也站上来,陪她一起走细长的铁轨玩。
他摇头,她却笑道:“来嘛!走废弃的列车铁轨可是不多得的体验啊。”
出于对她的害怕,迪诺无法拒绝她,只能站上铁轨,与她在蓝天下手牵手,一边想象空荡荡的前方会突然驶来一辆笛鸣呜呜的列车撞死他们。
娑由告诉他,那座矿场顺应上个世纪的掏金大潮流在如今被废弃,却是偷偷生产她所调查的伪钻的好地方。
他们要在这里找到生产钻石的“工厂”。
“大概会很隐蔽,规模应该也不大,不然就容易贬值了,所以派来跓守这座岛的人也不多。”她说。
迪诺没有问那些关于跓守的人的事情。
直觉告诉他别问。
他只是鼓起勇气,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带我来这座岛的?”
他观察过了,这里虽有港湾,但是不大,还很破烂,估计是上个世纪遗留而下的,这里显然没有正式且健全的交通。
“是搭船来的。”她如实回答他,捡了根树枝走在前面,裁掉了挡路的灌丛草木。
迪诺看着自己的外套被她穿上,衣角垂到了腿根,和她漂亮的黑裙子一点也不搭,她却笑道:“虽然没有健全的交通,但既然能在这座岛上搞动作,肯定会有相应的方式过来,每到一定时间,就会有一艘客轮经过这里,放心吧,如果今天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那我们今晚就能离开这里了,开心吗?有没有打起点干劲?”
“哦!!感觉有力气了!”少年攥拳高举起手,配合她作出一副干劲满满的样子,即便他依旧满腹疑问,不知道这到底与他有什么关系。
下一秒,他又萎靡了下去。
娑由看着他蹲下身去,抱着肚子的模样,眨了眨眼道:“怎么了?”
他耷拉着眼睛,说:“好饿,好想吃东西,还想喝水。”
这么说的人看上去有些委屈,但是又怕她不耐烦,所以尽力让自己的神情正常点。
对此,娑由一愣,从编织箱里慢吞吞地摸出几颗糖,好像不舍得一样,摊在手心上给他:“给你。”
“……”迪诺忍不住吐槽道:“你平时吃几颗糖就能填饱肚子吗?”
娑由微微蹙起眉,用嫌弃他的目光剜了他一眼:“真麻烦呀你,也就饿一天肚子罢了,这都受不了吗?人饥饿时需要补充的是糖分,这一箱的糖都给你好了。”
“……”加百罗涅的大少爷已经无力吐槽了。
……好吧,是他矫情了,是他无理取闹,这在正常人看来最为合理的物质需求在她口中竟然好像成了一种任性。
所以他这么麻烦了,为什么要绑架他?!!
迪诺心中嘀咕,但嘴上懒得再反驳,只是接过那几颗糖,小声地问她: “……那你呢?”
娑由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几秒后,她突然将手中的编织箱扔给他。
少年手忙脚乱地接过,差点连人带箱一起摔在地上,待稳稳抱在怀里时,才听她说:“既然糖都给你了,那你就发挥点作用吧。”
言毕,她抬头,看着眼前几米高的野生果树:“如果需要,我都可以,只要能吃就行了。”
“不会吧,你要吃野果吗?这么高你又摘不到。”他惊讶道:“而且万一有毒怎么办?!”
娑由笑了起来,轻轻歪头,用一种轻快的表情道:“你在担心我吗?”
他一愣,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嗑嗑巴巴道:“当、当然啦!是你将我绑到这座岛上的!你可得好好把我送回去!听到没有!要是你现在在这里死掉了我会很困扰的!”
“其实就算你死在这里也没关系啦。”她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又没有义务带你回去,对了,迪诺这么弱,要是现在没有我,很快就会死吧。”
闻言,他神经紧绷,面色苍白,像一只风中凌乱的白斩鸡,自动将其理解成一种威胁,
好半天,他才颤颤巍巍地问她:“那、那你能送我回去吗?”
娑由诧异地眨了眨眼,似乎被他的言语吓到:“竟然请求一个绑架你的杀手送你回去?”
“……不是请求。”他说。
虽然不抱太多希望,但脸上依然有着惧色的少年还是鼓起勇气,尽量让自己的言辞具备底气:“是雇佣,如果你愿意送我回去的话,我可以支付相应的价钱给你。”
停顿了一下,他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最好是安全地送我回去,而不是缺胳膊少腿只剩一口气。”
虽然天真,但并非是个大笨蛋呢。
娑由想。
至少比起她现在随时可以不管他死活杀掉他的情况,能在短时间内抓住与她相处的门道,并主动与她建立雇佣关系,确实会更安全一些。
娑由因此噗嗤地笑了起来,说:“也不是不可以,那我就接下这个委托了。”
言毕,她继续往前走,脚步轻快得像是小孩子在跳格子一样,笑声一时间盈满树丛:“不过别担心啦,我抗毒性很高的!野果毒不死我的!”
“倒是迪诺你,要是你抗毒性提上去了,现在遇到这种情况就不会饿肚子了,你该让Reborn先生好好训练你的抗毒性了。”
“噫!我才不要!听上去就很可怕!!”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大概到了傍晚时分才找到相应的目标。
说是找到,但他看见的也只有一方通往地底下的矿石洞窟罢了。
从外边望进去,只见里面怪石嶙峋的,一片漆黑,窥不到什么。
娑由让他在外面找个地方等。
他抱着她的箱子,忐忑不安,看着她矮身钻了进去。
于是,四周一下安静了下来。
明明那个令他害怕的女杀手已经不在,可是他的害怕却没有减少,甚至有加剧的趋势。
他害怕他一个人时会有敌人突然窜出来攻击他,又或许是野兽毒蛇,他还害怕她在里面出了事死掉了,这种害怕一定是出于私心,不然他还怎么回去呢?
因此,他不敢逃跑,就乖乖呆在洞窟外一个隐蔽的草丛里。
他还趁机打开了娑由的箱子,拿到了自己的手机。
但是……没有信号。
他叹了口气,有种认命感。
这时,洞窟深处传来类似爆炸的声音。
轰轰隆隆的,迪诺一惊,站起身来,看见整座洞窟有些摇晃,好像要倒塌了似的。
他微微瞪圆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大声唤着娑由的名字,但没有人回应。
未知是恐惧的温床,面对依旧漆黑得看不出什么的洞囗,有一瞬间,迪诺竟想跳下去查看情况。
但在他那么做前,娑由的影子已经从里面飞快地窜了出来。
她身上都是血和灰,却在一瞬间攥住了他的手,然后拉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前奔去。
少年在惊惶之中,茫然地向后望去,但他看见的只有倒塌的山体——乱石和雨后泥泞的沙土坠下来,将那块洞口掩得一干二净,远远望去,像一座墓碑。
娑由拉着他跑到了接近海岸的地方才停下。
一路上,他们穿过了野草丛生的乱坡。
傍晚硕大的风裹携着流云而来,他们彼此的发丝疯狂往后飘,他的脸颊、他的手臂、他的衣物都因快速的奔跑而被横生的枝桠划破。
落日嵌在海平线上。
海鸥的影子缩成黑点消失在天际的尽头。
迪诺坐在沙滩上平复紊乱的呼吸。
他抱着膝,看见娑由脱掉了那件血迹斑斑的外套,站在海边清理自己身上的血迹。
海浪一波一波涌来,她飘扬的裙角像一种鸟类的翅膀,但只有一半,还不能飞翔。
片刻后,洗干净的人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迪诺听到她近乎埋怨地说:“看天色,今晚又要下雨了……讨厌,没有带伞。”
少年安安静静的,没有对此作出回应。
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当个无知的蠢蛋。
于是,他瞳孔颤动,说:“你杀了人……”
她道:“嗯……”
他又轻声问:“你说的船,还会来吗?”
娑由望着大海,撩了撩黑发,看着浪花带走细沙,迟疑道:“也许不会了?”
一阵静默。
半晌后,娑由才说:“迪诺知道我为什么绑架你吗?”
他一愣,摇了摇头。
从昨天到现在,他的精力好像消耗殆尽了一样,以致于神情都变得有些空白。
娑由却笑了,随手捡起一枚亮晶晶的贝壳在眼前把玩。
她说:“我刚才在那个洞窟里找到了好多钻石,就是上次给你看的那种钻石,已经全部炸了哦,据说它们经过特殊处理,里面可以藏微型的窃听器,若是今后在里世界散播开来,那将来难以设想,迪诺你的家族经手钻石生意,从经济和情报上来说,你的父亲一直命人在追查这件事呢,但是你父亲现在已经倒病不起了,很快就会由你继承家族了吧,到时候你也会是一道阻碍呢。”
“所以,是那个赛夫特委托你绑架我的吗?”他轻声问。
娑由点了点头。
他茫然的目光随之而至:“你不是在调查他吗?”
“是哦。”娑由说:“但别人委托我调查他和他委托我绑架你并不冲突。”
顿了一下,娑由凑近他,像狡猾的狐狸,任由自己的黑发拂过他的指尖。
她带笑的声音像在诱哄一个懵懂的小孩:“诶,迪诺,你一定很想杀了他吧,他绑架了你诶,怎么样,你愿意委托我吗?我会为你杀了他的!”
闻言,身边的人安静了几秒。
片刻后,他将头埋进了膝盖里,委委屈屈的声音夹杂着呜咽而来:“所以我才不想当什么Mafia……”
娑由一愣,听他呜呜咽咽了一阵。
仿佛崩溃了一样,十四岁的少年发梢耷拉,身体微颤,空白的声音在风雨欲来的晚风中传来:“当Mafia,会被人杀,会被人伤害,也要去杀人,也要去伤害别人……我讨厌杀人……我不想杀人,娑由……”
娑由却还在一旁哈哈哈地笑:“真天真呢!如果不想脏了自己的手,那你今后想杀谁雇我就行了,我帮你杀……”
“你才天真!这不是亲自动手或雇人动手的问题!”
少年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打断她,好像很生气似的,眼角泛着红:“你这样的杀手是不会懂的!讨厌!你真讨厌!”
这句话好似用尽了他大部分力气,他看着娑由,像只倔强的小兽,脸色青白得像被放干了血,大口大口地喘气,有种要呕吐的感觉:“讨厌你……”
“讨厌你……”
他如此念叨着,声音由急促转轻,慢慢归于寂静。
取而代之的,是少年脸上籁籁落下的眼泪。
他琥珀色的眼底如洗般干净,映出她柔软的笑容。
她安静地注视着他,好像习以为常。
几秒后,不知为何,仿佛害怕那样的笑容一样,他回避娑由,垂下眼去,屈起膝盖,像累极似的,将脑袋轻轻放在上边,轻声道:“对不起……”
娑由安静地看着他的侧脸。
少年的白衬衫轻薄,被经过的风灌得失了棱角。
娑由这才如实说:“其实,就算你不委托我,我也会去杀了他啦,我的任务就是这个,刚才只是开玩笑而已,调查也只是达成这个目的的必要工作罢了,他正好委托我绑架你,为了接近他,我就接了这个任务。”
闻言,迪诺一愣。
但他很快发现了她言语中的一个漏洞:“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作为赛夫特的话,先不说我知不知道你在调查我,我根本不会让你绑架我,而是会让你直接杀了我……”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他的言语戛然而止。
金发的少年微微瞪圆眼,好像意识到什么一样,望过来:“难道……”
一直以来的违和感好像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某个可能让他抗拒性地停下了思考。
他的脑袋还一团糟,无法对即将到来的情况做出正确的预估。
可是娑由只是哈哈哈笑了几声,她的笑声轻盈且明快,道:“是呀,若是不这样委托我的话,怎么将我引到这来杀了我呢?”
她侧过头去,对上他漂亮的眼睛:“他是为了杀我,而我反杀了他们,与迪诺你无关……这样说是不是觉得好受了一点呢?”
眼帘中,属于大海的静谧好像在他的身上起伏。
他神色空白,脸上茫然的神情有些割裂。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说谎。
哪有人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杀人呢?
他想反驳。
可是他对她不了解,对她的过往也不了解。
也许她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憎恨的人呢?
他不知道。
所以无法再开口。
而她还犹如一个因恶作剧而雀跃的小孩子一样,依旧在笑:“别担心,我是先交完货拿到钱才杀的。”
“谁担心这个了?”他张了张嘴,听到自己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力量。
“我倒是觉得你该关心关心,毕竟对我来说,交完货拿到钱就证明委托已经结束了,这也是我杀了那群人的前提。”娑由说:“反正绑架你的委托结束了,他就不再是我的雇主,而你现在在我这里也已经不是我的任务目标了哦,迪诺,这不好吗?”
眼帘中,那个少女迎风站起来,在夜色中缓缓走向涨潮的大海。
在那遥远的前方,隐约有船的影子。
她说:“相应的,我一定会杀了那个人,也会保护你,好好地送你回去的,所以别害怕。”
这么说的人被漆黑的潮水没过膝盖,她漆黑的裙角再也扬不起来,就像大鸟垂下翅膀,与腥臊的大海融为一体。
少年关于那晚的、最后的记忆,是等待中磅礴的大雨,和黑夜中闪耀的船只。
而她浸在盛大的雨夜里,仿佛与他隔着一个世界,被雨水割裂,像一面破碎的镜面,让人看不真切。
作者有话要说:娑由:“拿钱办事,先来后到,一点也不冲突。”【bushi
注:这章迪诺开头的家族剧情是官方小说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