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杰索,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爱玛莉莉丝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
在里世界中,只要是正统的血统,那么都有成为继承人的可能。
他们是姐弟,同时也是对手,关系并不算融洽,更何况他们的父亲显然不太关心这个后来的儿子。
起初她不知道为什么,只当是那个男人无情,直到爱玛莉莉丝看见那个小鬼总是轻飘飘笑着的模样。
……啊,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那个人,不管别人做什么,他都只会吃着棉花糖在那笑,仿佛在看一场搞笑的电影,或是一个滑稽的跳粱小丑。
名叫「白兰·杰索」的人,其眼神生来凉薄得像冰。
每当注视着对方那双干净得不含杂志的眼眸时,爱玛莉莉丝都会从后背蹿起一股不知名的胆颤感。
那种如芒刺背的危机感在某一天达到了巅峰,轰炸了她的大脑——
——「姐姐~」
有着蓬松银发的小男孩站在刚和一个Mafia家族血拼回来的她面前弯着眼睛笑,身后的夜色在他脚下蜿蜒。
——「我发现了你一个秘密。」
那么说的人歪着头,罗兰紫的眼睛眨呀眨,看上去异常地天真:「你喜欢前几天来家里的那个男人对吧~」
彼时,她骤然一惊。
偏巧他还在说:「那个男人并非我们这边的人哦~只是另一个组织为了获取情报的间谍,你不是知道的吗?」
她当然知道。
就连那几天家族的行程暴露可能都与他有关。
——「父亲不会允许你喜欢那个人的,如果被父亲知道的话……」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爱玛莉莉丝在顷刻之间用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不准再说了,白兰!」
她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明明已经把他以前的所有信息销毁了……」
他明明,只有六岁。
她想。
只有六岁……
1994年的夏天,爱玛莉莉丝决定杀了自己的弟弟。
那对于她来说并不难。
小她许多的孩子柔弱得连重些的刀都举不起,说不定连枪的扳机都叩不动。
被她掐住时,那个人手里捧着的棉花糖散落一地,她早些时候沾血的指尖擦过他稚嫩的脸,留下一道发黑的痕迹。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这边的人。」
她说。
许是刚从死亡的边缘游离回来,她的情绪有些失控。
——「但是,他说了会放弃那边!会和我在一起!」
——「所以,你别想去告密!」
咔嚓一声。
眼前的人软软地垂下了手。
她甚至没用到枪械或念力,就轻而易举掐死了自己柔弱的弟弟。
当晚,她很冷静地处理了尸体。
当时他们的父亲在外遇到敌袭,自己身上都中了几颗子弹,根本没空管他们的死活。
于是,爱玛莉莉丝随意编了个理由,就让自己的弟弟安心地去了。
事后,她心情舒畅。
她的父亲在那之后留下病根,身体日渐式微,家族的事一点点交到她手上,她的能力与日俱增,效忠她的人也越来越多,同时,她的恋人也会一直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理想中的人生即将来临。
可是,有一天,她的弟弟再次安然无恙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好久不见,姐姐~」
那一天是秋末。
窗边飘扬的纱帘亲吻着他的脸。
银发的孩子坐在窗边的钢琴前,朝她撑着下巴弯着眼睛笑。
那一瞬,她瞪大眼,竟不知道自己是要给那个亡灵一枪,还是转身逃跑。
“我很确定我当时杀死了他。”
2000年,爱玛莉莉丝这么同娑由说的时候,大剧院里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半晌后,娑由才问她:“那这些年,爱玛小姐就没试过再杀了他吗?”
闻言,银发的女性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废话,当然有。”
但她微微蹙起了眉:“可是,我再次见到的白兰变得很不一样,我发现他觉醒了很可怕的能力,我很难再杀了他。”
“那么,您认为我能杀了他吗?”娑由问她。
闻言,眼前的人却轻轻笑了,反过来问她:“揍敌客的杀手小姐做不到吗?”
“……”
时间是下午三点左右。
娑由同爱玛莉莉丝一前一后走上天桥的时候,下雨了。
她撑开伞,招呼身后那个抬起编织箱的女性过来,对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钻进了她的伞内。
冬季的雨细细飘飘的,娑由望着这座灰蒙蒙的城市,柔软地笑道:“这场雨过后,春天就要来了吧。”
爱玛莉莉丝没有回应她。
她只是直直目视前方,踩着高跟鞋的脚步有些虚浮,脸上有一种近乎苍白的灰败。
娑由见过这种神色。
但她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将目光从对方的面孔掠过,放远,便看见巨大的架空天桥下,灰寂的水流潺潺,雨点在水面上掀起鼓点,传来富有节奏的音律。
就在她以为爱玛莉莉丝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她却突然这么问娑由:“你很期待春天吗?”
娑由一愣,收回目光,下意识道:“也没那么期待……”
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她的伞面上,无数飘飞的水汽笼着她们黑白各异的发丝。
其中,娑由似是想到什么,整个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可是,爱玛莉莉丝却说:“我本来,打算这个春天和一个人去旅游的,是我的恋人。”
娑由一愣,偏过头去看她时,见她脸上竟然有了淡淡的笑意:“我打算完成一件事后,就抛下Mafia的一切,和他一起走的。”
“但是,他死了。”
她说:“在一个月前。”
“是因为Mafia的事吗?”
娑由随口问她,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的神色。
“算是吧。”手提编织箱的人抬手将飘飞的发丝撩至耳后,娑由因此注意到她些许发红的眼角:“我所在的家族在Mafia里并不算强大,所以我一心想继承那个位置壮大它,特别是我的父亲身体不好之后,但是,我也许并不适合当家族的Boss。”
她说:“一个月前的友克鑫选举市长时发生了大暴动,这事你知道吧,全世界的报纸可是都刊登了。”
娑由放轻了呼吸,点了点头。
爱玛莉莉丝便继续道:“本来我是打算帮依附的家族扶持一个家伙当市长的,但因为我的过错,失败了,我的家族现在如履薄冰,大概很多人都气得想杀了我吧。”
顿了一下,她吐出一口烟圈,寂寥的雾气弥漫在眼帘里的冬雨中:“而我的恋人也死了,在友克鑫的机场中。”
娑由一愣。
爱玛莉莉丝将吸完的烟随手扔进天桥边的垃圾桶里,作罢,她侧过头来,看见娑由的眼睫上沾了些许雨珠:“所以春天的旅游就算了,我放弃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天边有薄薄的浓云掠过,远方亮起虚浮的灯光。
一身黑色西装的女性罩在娑由的伞下,借由身高的优势微微低下头来看她。
就此,她的目光冰冷,犹如看透了什么秘密一般,朝娑由伸出了手。
爱玛莉莉丝说:“杀手小姐,我知道是你杀了他。”
闻言,娑由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道:“您是想要报仇吗?”
她并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给予肯定,反倒在雨中轻轻扬起了一个笑:“今天你能来见我,我很高兴,虽然你接的不是我八千万的委托,但也没什么差别,为了见到你,就算被追杀,我也努力从友克鑫逃到这里来了,所以,我真的很高兴能在死前见到你。”
她的手最终落在了娑由的脸颊上:“可以请你听一听,一个将死之人的故事吗?”
傍晚时分,纷纷扬扬的雨停了。
娑由撑着伞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不远处的湖面上波光粼粼。
落日嵌在远山的罅隙,雪白的飞鸟掠过水面,她的长裙拂过脚下打着卷的草尖,走进一片开满白花的花海中。
这是郊外的一座庄园,在宽敞的后院,种满了无数垂条的绿植。
缀有水珠的枝条耷拉在她的伞面上,娑由拨开树枝,见到不远处的花海中,有少年人捧着一束花,站在一座墓碑前。
许是听闻动静,那人转过头来,娑由因此看到了莹白的发和一双罗兰色的眼睛。
“好久不见,娑由~”声音的主人朝她弯着眉梢笑,任由傍晚金色的风吹扬了长衫的外套。
“好久不见,白兰。”
娑由停在距离他五米开外的地方,也弯着眼睛笑出声来。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再走前一点,但是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上提着编织算,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她只能先蹲下来,将臂弯里的女性轻轻放在柔软的花海中。
见此,他的目光扫了一眼闭眼的爱玛莉莉丝,忍不住问她:“你打晕她了吗?”
微微上扬的语调甜得发腻,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
但是站起来的娑由说:“不是……”
与此同时,她放下编织箱,递出去一张银行卡,平静地对上那个少年的眼睛:“很抱歉,我的任务失败了,按照规矩,这是三倍的赔付金,白兰先生。”
闻言,他维持着那副微笑的表情安静了一会,才轻轻道:“娑由,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哦,任务失败率这种事,对揍敌客的杀手来说,很重要的吧。”
娑由淡淡道:“所以我没有在开玩笑,白兰先生,老实说,这算是我杀手生涯中第一次失败的任务,很抱歉,没能将她活着护送到您的身边。”
“能告诉我理由吗?”
他带着笑问。
娑由说:“她途中自杀了,我没能阻止。”
这个理由叫他微微蹙起了眉。
一身白衣的少年人将手中的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后举步朝她走来,与之一同的还有他犹如孩子般的抱怨:“啊啊,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呢?”
他走到她面前来,发丝下的眼睛干净得像一块打磨得光滑的玉。
远方的夕阳在天际线上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不久前下过雨的天空澄亮得不可思议。
白兰微微蹲下身来,其修长的五指穿过爱玛莉莉丝的后颈。
在确认她真的没有呼吸后,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叫娑由看不清他的表情:“娑由也是,我就是怕她自杀才特意委托你去的,我原以为你一定会将她活着带回来的……”
即便说着这般犹如责备的话,他依旧习惯性地带着柔软的腔调。
就像心爱的玩具被摔坏了,他似是委屈地嘟囔:“你也太任性了,娑由。”
“抱歉。”娑由放软声音。
可他抬起头来,弯着眼睛笑道:“这可不是一句抱歉就可以了事的哦~”
娑由便歪了歪头,眨着眼睛道:“所以,赔付金请收下。”
“……”白兰稍稍摆出郁闷的神色,这让他更像一个小孩子了。
但他眼底无一丝笑意,还一字一顿地提醒她:“娑由,我现在很生气哦~”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娑由却这样轻轻问他。
微凉的晚风吹扬了她的长发和裙角。
娑由微微低下头,转了转手中的伞,叫残余的雨水坠落成珠,砸进了少年罗兰紫的瞳孔织。
她说:“她的身体状况在我找到她前就已经很糟糕了,随时死掉也不是不可能……”
鎏金的残阳勾勒出眼前人的脸庞曲线,白兰一愣,稍稍放缓了语气:“她很重要,娑由。”
他道:“她是我重要的装置,就这样坏掉了我会很难办的,我得赶紧来看看能不能让她——”
“白兰。”
可是,娑由轻轻打断了他的话。
“嗯?”被叫及名字的人再次抬起头来。
“死人是不会再出现的。”
娑由瞳孔下移,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目光。
他一愣,这一刻,他笑道:“你是在说我吗?”
下一秒,娑由合起伞,朝他挥了过去。
伴随着她的动作,眼帘中,他漂亮的眼睛,雪白的发丝,纤瘦的身形……纯白无暇的少年仿佛在一瞬间尽数腐烂崩坏。
就此,滚滚的血珠坠落,无数的白花仿佛攀上他森白的骨架,扇着翅膀的白鸟沿着少年的背脊顷刻构建出一副空荡荡的残骸。
在这之中,形如怪物的少年张开双臂,自下而上,轻轻抱住了她:“你又要杀了我吗?娑由~”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讲一下娑由和白兰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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