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由觉得有点窒息,她快呼吸不过来了。
这种熟悉的感觉叫她轻轻呢喃出声:“好难受……”
与此同时,她费力睁开眼,就见一片漆黑印入眼帘。
可是,并非黑夜或虚无的黑暗。
因为她嗅到了阳光和糖果混杂的气息,同时,她感受到了一种规律而平缓的鼓动。
那是心跳。
她很熟悉的生命体征。
而脸颊边有柔软的触感,那是银白的发梢在摩挲她的脸。
她稍稍移动瞳孔,将视线脱离眼前的暗色。
她见余光中,窗户半敞,清风扬起纱帘飘动,其中,几缕银丝随清风飘入瞳孔,叫她尚未清明的视线坠入光亮,伴随着轻拂在她耳边的呼吸——又浅又温热。
娑由愣愣的,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整个人被拥住,正躺在柔软的床榻上。
双肩则是被一条有力的臂弯禁锢着,就连双腿都被谁屈膝压着,而她埋首于那人的胸膛,从漫长的睡梦中醒来。
微微抬眼,她恍惚的目光从对方雪白的衣襟往上游,掠过属于男性的喉结,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脸庞线条,最终定格在对方翕合眼睫的眉眼间。
然后,娑由轻轻唤出了他的名字:“五条悟……”
她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我们是还活着吗?”
“还活着……”
回答她的是少年困倦似的嘟囔:“我们都还活着……”
言毕,他连眼都没睁,抬手就拽起白被单的一角,然后一扬,将两人从头到脚都盖了起来,严严实实。
一时间,光线被隔离得朦胧,空间也骤然变得封闭狭小起来,叫她呼吸短促了一瞬。
而这么做的人嘴上却很是敷衍:“好了,现在我们都死掉了……再睡会……”
结果,下一秒,那张白被单就被人近乎粗暴地扬起:“你这家伙在诅咒我的妹妹什么啊?!要死给我自己去死!”
那是刻意压低音量的声音。
含着几分恼怒,以及清洌的冷意。
——属于奇犽的声音。
这一瞬,满目的阳光又明晃晃地涌来。
而娑由就此一惊。
她微微瞪大眼,意识骤然清醒。
这致使她伸出手去,将拥住她小憇的少年狠狠推开。
一时间,那个一米九的大男孩被她连带被单卷成了一团露馅的芝麻汤圆,然后像下锅似的,滚下床,重重摔在了结实的地板上。
嘭的一声——
伴随着他咬牙切齿的声音:“织田娑由!”
但娑由丝毫没有愧疚感。
她几乎是瞬间坐起身来,转过身去抱住了床边的另一个人:“奇犽!”
被她抱住的人在须臾间轻轻回抱了她。
对方不算多宽阔的肩膀仿佛稍折就断,娑由瞅着他银白的发尾,感受到他正拿手轻轻摸她的发:“早上好,娑由。”
娑由偏头,见清晨淡淡的阳光在小少年上挑的眼角处蹁跹。
可是,没有冷冽,也不显凌厉,她心爱的哥哥眉眼柔和,注视着她的蓝眼睛比水波还要晶亮柔软,混然不像个杀手。
而娑由几乎呆愣在他那双熟悉的瞳孔里,就听他用着与过去无异的温软笑意问她:“睡得好吗?有梦到我吗?”
这一刻,娑由像小猫一样,微眯着眼,搁着他的肩,细密的眼睫轻轻地颤:“奇犽的声音……奇犽的气息……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回答她的是一记劈在她发顶的手刀:“都说了不是。”
这一下完全不算轻,至少疼得让娑由顿了一下:“唔。”
而罪魁祸首却不以为然:“疼就对了,都说了不是做梦。”
她转头,不出意外见到的是五条悟一袭漆黑的制服和蓬乱的银发。
他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了。
当下,他们所在的空间看装潢是一间旅馆。
白发的少年逆着冬末的阳光大大咧咧地倚在椅子上,要不是椅背给了他支撑点,娑由觉得他就得狼狈地摔在地上了。
而他身后半敞的窗被微透纱帘稍稍遮挡着,冬末的清风温和清雅,外边是湛蓝的天以及温暖明媚的阳光。
明明身上是那般暗色,但套在他身上却没有让人感觉到一丝燥热。
但与之相反的,一身浅色的小少年站在床檐处的阴影中,某一刻,比冰冷的浮冰还来得压抑。
他紧紧抱着处于光影交界的娑由。
同一时间,他冷冷地看着五条悟,嘴上对娑由说:“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了,这家伙很危险,娑由。”
没有任何复杂的指向性,纯粹是出于对眼前人的强大所持有的本能。
他本能地警惕,近乎被迫地防备着五条悟。
闻言,娑由也没有反驳这话。
五条悟很危险。
她一直以来也这么觉得。
可是奇犽接下来继续说:“这家伙一直抱着你不让人……”
打断他的是五条悟的嗤笑。
他好像很乐于也很习惯接受这样的评价,以致于当下还能微眯着眼,以散漫的口吻打趣道:“喂喂,这就打算过河拆桥啦?”
言毕,下一秒,他的目光越过去,看向了他们身后。
娑由顺着看过去,就见到一个穿着和服式衣裙的孩子正躺在另一张床上沉沉睡着。
四周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娑由瞳孔的光晃动了两下,不禁放轻了声音:“那是阿路加吗?”
“是哦。”奇犽微微弯了弯眼睛说。
这个答案叫她安静了半晌。
而奇犽好似看穿了娑由所想,索性将她一个横抱抱起,轻轻放到了另一边的床上去。
娑由拿指尖轻轻戳了戳阿路加的脸颊。
软的,有温度。
她轻颤眼睫。
而奇犽说:“这次不管是找到娑由还是除念,都是她和拿尼加帮的忙,所以现在累得睡着了,等她们醒来后娑由也要好好感谢她们。”
哪怕时隔多年,她的哥哥对待她时依旧是这般略带教哄的口吻。
该怎么做,想怎么做……
与负责教她暗杀技术的大哥不同,从小到大,奇犽都在教她与之相反的东西——
——娑由,想当杀手吗?
——娑由,训练受伤了会痛吗?
——娑由,想出去玩吗?
——娑由,你这时候应该说谢谢。
——娑由,喜欢吗?喜欢的话就说出来。
——娑由,就算哭出来也没事哦。
——娑由……
——娑由……
……
过去的岁月里,说着那些话的人,无关尚且青稚的年龄,永远都无所畏惧地走在黑暗且茫然的前方,为自己、也为她去摸索那个看不见的答案。
就连现在,他也依旧在说:“哥哥我超——生——气——的!”
他扯着嗓子而变得稍冷的声音,难得染上了近乎严厉的语气:“我觉得你得给我一个解释,娑由,为什么要给自己订下那样的「誓言与制约」?”
娑由一愣,感到些许不知所措。
因为她害怕被奇犽骂,就算现在已然是比他还高一些的姿态,她也依旧害怕。
这一刻,她下意识去看五条悟。
她不想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奇犽。
在小时单纯的观念里,被骂就意味着被讨厌。
她不想被奇犽讨厌,所以,一直都很乖。
——「不准跟来,娑由。」
小时,他对她说过很多次这句话。
黑暗掩不住光,生出羽翼的孩子要去穿越长夜,探寻属于自己的天地。
奇犽说不能跟上去,那她就不跟,呆在原地。
奇犽说呆在原地,那她就不会走,会一直等他回来。
奇犽说不管她在哪里都会找到她,那么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像玩捉迷藏一样,等着他将她从阴蔽的影子里牵出来就行。
只要乖乖的,耐心地等待,奇犽总会回到她身边。
她曾经这样认为。
哪怕她非常想跟上去,非常害怕被弄丢,会感到寂寞。
可是,当下,不等娑由说什么,小少年的目光突然就变得粼粼起来,隐含某种难忍的情绪。
见此,娑由眸光微闪,突然就笑了。
下一秒,她用撒娇般的语气说:“因为,想见到奇犽嘛,想奇犽为我哭……为我伤心,为我难过……”
与此同时,她倾身,轻轻抱上对方。
莫名的,她不再忐忑,反倒带着某种坦然的快意与释然。
她纯粹的笑意在他耳边响起:“想奇犽深刻地记住我,想起我和你的一点一滴,希望你后悔以前没有一直陪着我……”
伴随着这话,娑由终于确定了——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奇犽做出的、也是最盛大的叛逆和报复。
就此,她轻轻地笑:“但是,那样的话,我在奇犽的心里可能就不是个乖孩子了,奇犽说不定也会讨厌我,所以,你得忘记我……”
连同伤心和难过,连同她的恶与坏。
可是,以此为由,无数个漫长的日夜,她总会梦到奇犽以陌生人的姿态看着她。
就算记忆已模糊,可是,梦境好似能折射出未来——终有一天,名为奇犽的人在面对「娑由·揍敌客」这张照片时,那双漂亮的眼睛会像看着陌生人一样,凛冽而绝然,写满了冷漠而死寂,然后将其撕碎,彻底抹杀掉她的存在。
每每意识到那个可能性,她就要发疯。
以致于她也有过无数次惧意与杀意交织翻涌的时刻。
害怕那样的未来……
想杀了那样的奇犽……
“所以,我是不是很坏?”
就此,娑由用软软的声音笑着问。
可是,某一刻,就染上了些许哽咽的沉闷。
伴随着奇犽将她再次紧紧拥入怀中的力度,沉默又具有令人安心的寂然。
与此同时,娑由看见了五条悟。
越过奇犽的肩,她的目光被坐在窗边的人夺取了几分。
从方才开始,他就非常安静。
安静到她甚至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早些时候下了雨,阳光明媚的当下,窗台上尚有晶亮的水渍。
五条悟交叉着腿坐在那之前,歪头在笑。
娑由很确定他是在笑她,因为他在这一刻对上了娑由的视线,眼里明晃晃布满了笃定的笑意。
并非温和的色彩,但也不是他擅长的嘲笑或讥讽,而是他一惯轻飘飘的笑,像是在欣赏什么似的——夹杂着少年人本身凌厉且略带侵略的傲倨,以及从中脱离出来的夸赞意味。
娑由不禁一愣。
她不懂他在笑什么。
他为什么要那样笑?
他是在笑她又哭了吗?
还是在夸奖她?
她不是很明白。
于是,娑由索性不想了。
恰逢这一刻,窗外清风拂来,常绿的叶倚着窗台,叶隙间的光掠过他那双透亮的眼睛。
就此,一片湖蓝中坠入搅碎的绿水。
娑由恍惚地感知到,春天提前到来了……
但她又想,也许他本来就是从春日里来的……
不多时,娑由像个跳芭蕾的舞者,踮起脚尖,轻盈地跃下床。
期间,奇犽突然接到一通电话,走到离她稍远的地方接了。
那似乎是一通重要而隐蔽的来电,以致于他向来冷静的神情有一瞬的停顿。
虽然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但娑由还是窥见了一丝端倪。
但她并没有多好奇。
因为奇犽既然不告诉她,那必然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思及此,娑由也不打扰奇犽了。
相反的,她赤着脚踩在房间柔软的地毯上,敲响了洗漱间的门。
可是门好像没有关实,她稍稍一动就推开了。
在里边,五条悟正咬着牙刷在洗漱。
而她也不觉害羞,眨了眨眼,直接问他了:“五条悟,你刚才为什么笑我?”
头顶的光白晃晃,脱了制服外套的人一身白衬衫,站在白瓷的洗漱间里好像会发光。
对于娑由的问题,他好像压根就不打算回答,连头都没有回。
但娑由还是透过镜子看见他耷拉着眼角,开始洗脸的样子。
而她就直直地站在门口,也不恼。
半晌后,她向他递出了手中的一个纸袋子。
“你的衣服。”
她说。
这是方才旅馆的服务员关上门来的东西,说是五条悟订的换洗衣服。
因为他方才在洗漱,娑由就代为接收了。
现在,她将其递给他。
而五条悟从冷凉的自来水中抬起头,顶着一张发梢滴水的湿漉漉的脸,透过镜子看身后的人。
半晌后,他终于回过头来,着手接过,然后眼珠子转了转,娑由知道,那是他又想要捉弄她的小动作了。
仿佛要印证她的想法,少年弯下腰来,咧开嘴朝她笑:“凑过来点,我告诉你个秘密。”
可是娑由对秘密不感兴趣。
所以,她只是眨着眼看他。
见此,五条悟的笑终于归于失望的撇嘴。
就像一个精心准备的恶作剧得不到实施的坏孩子,委屈巴巴的。
娑由却很平静,她的眼珠子也转了转。
片刻后,她似是好奇地探前去,一只赤|裸的脚踩进了洗漱间里白得冷凉的瓷砖上,凑过去仰起白皙而纤细的颈项,几乎与他挨着鼻尖:“你是要告诉我刚才笑我的原因了吗?”
“不是。”
五条悟答得又快又平静,声音比白开水还来得苍白。
下一秒,他眉眼舒展,嘴角大大地上扬,伴随着他“嘭”的一声又快又重关上门的声响:“我是要告诉你,我现在要洗澡啦!不准偷看~”
“……”
娑由安静地站在门外。
这个时候洗澡,真有洁癖。
她想。
还有,要不是她刚才撤得快,鼻子就撞上门了。
不过也在可躲避的范围内就是了……
所以,他还是好幼稚哦,五条悟。
但她对此并没有多大的情绪。
可是,想了想,她也不愿意放过他,便道:“那我等你。”
“……”
五条悟没有再回应她,很快,里边很快就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由此,她看了看自己。
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裙子。
是吊带睡衣的款式,有点薄透,胳膊和大腿以下都没挡住,这个季节穿有点凉呢。
但是谁换的她并没有想,因为这无所谓。
她只是听着里边的水声,突然觉得冬末还是有点冷的,她想洗个热腾腾的热水澡了。
于是,她“唔”了声,扯着嗓子说:“五条悟,你洗澡我也想洗澡。”
下一秒,里面的水声戛然而止。
而娑由继续说:“里边的沐浴露是什么气味的呀?是香的还是甜的?”
可是,五条悟好像压根不想回答她这么无聊的问题,娑由不禁强调起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告诉我嘛,这很重要呀,等下我们身上就都是同样的气味啦,我喜欢甜一点的,还有,我想泡澡,水热吗?”
闻言,里边沉默了两秒,水声才又响了起来,五条悟隔着门而变得模糊的声音随之而来:“水是冷的。”
娑由不禁有些郁闷。
这家旅馆白天竟然没有热水吗?
作者有话要说:旅馆:“请你们不要造谣诬蔑。”【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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