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的话,五条悟真的不想再去到横滨那片红灯区了。
那里阴郁,黯然,无端地湿冷不说,滋生的咒灵还随处可见。
明明是春日的白昼,可是当他从日光下踏进那里的边界时,整个世界一瞬间都变得阴冷了起来。
不过厌恶倒是说不上,顶多像挑食的孩子一样,单纯不喜欢那里罢了。
回程的路上,五条悟随手解决了一些咒灵,那些杂碎就像小老鼠一样开始抱头乱蹿。
窸窸窣窣的窃语随之而来。
他走进废弃的隧道,沿着生锈发黑的铁轨前行。
前方的出口,圆栱的形状,像一扇发亮的窗。
有漆黑的小咒灵跑在前面,转瞬就像被消灭了似的,扑进了那片光亮中。
许是无聊,他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骚扰自己的朋友。
结果,接的人只有夏油杰,他也不失望,一开口便问:“杰,你出任务多久了?”
电话那头的人对他这通电话似是困惑,但语调轻轻,含着几分不带情绪的气息:[快一个月了。]
“一个月啊……”
银发的少年挑了挑眉,随即像宣布什么高兴的大事般,以挑衅的口吻笑道:“我竟然一点都不想你欸!”
[……]
好在那边的人早就习惯他的脾气了,过了一会才道:[你是有什么猫病吗?被你惦记还真是没好事。]
五条悟自然也不在意来自夏油杰的互损。
他和夏油杰、家入硝子确实是很长时间没见了。
从十二月底的圣诞节后,高专的咒师就被安排到处做任务。
到今天来,他好不容易能歇下的时候却连高专的黑色制服都没换下,就跑来了横滨。
同时,他才发现,已经春天了。
当下,少年哼着调,轻浮地笑:“我还以为没我陪你出任务你会怕寂寞嘞。”
言毕,他抬手想扶一下镜腿,却发现鼻粱上什么都没有。
就此,他停在距离出口之遥的地方,抬眼向外望去,就见到了满目的爬地菊。
石砌的隧道外,有大片耷拉而下的绿叶。
而满地的蓝色小雏菊,盛放在铁轨之下的斜坡地上。
纤细的枝条盘踞在下。
春日的风轻轻地吹。
不远处,浅浅的河面上被浅蓝的浮色点缀,畔边的青色倒映其上。
波光荡漾的水面之下,春天的影子含着花在绿水中酣畅,一片澈蓝的梦境被电车驶过的声音搅碎。
而他站在暗与亮的罅隙,成了隧道里斑驳纷扰的影子。
然后,他听到耳边的手机里,传来了夏油杰轻飘飘的声音:[人不就是这样吗?就是因为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所以才不会想念。]
“是吗?”
五条悟神情索然。
二月的浮华之间,他置身其中,没像往常一样架着墨镜的眼睛暴露在外,比眼帘中的雏菊和天空都来得更为澈亮。
他的声音也逐渐趋于平缓:“杰,我和你说,我昨晚做了个怪梦……”
与此同时,他迈动脚步,其身影融入了那片春日的光中。
日本这个国家,每当新年一过,各地的樱花就开始相继绽开。
神社间除秽的铃声渐渐远去,庆祝的祭典暂时消失在了回归的日常中。
可惜五条家是个例外。
作为延续了几百年的传统大家族,很多事情总是太过讲究,以致于新一年的开端屁事还大把。
到这个年纪来,五条悟已经算是五条家默认的下一任家主了,自然而然,一大堆事就接踵而来。
虽然他已经将事情一推再推,任性又令人火大地扔给别人做了,但还是有些事必须本人亲自完成。
所以,从横滨回东京后,他回到了自己的老家。
在迈进大门前,他像是故意的,在外边买了一瓶罐装饮料。
新年初的苍雪在回温的春日中褪去。
世界显露出原来的色彩。
青灰的石道瓦檐,浅褐的参堂拜厅。
一段时间不见,五条家并没有怎么变。
而不变就意味着没有稀奇或惊喜,占地偌大的御三家之一,安静得有些无聊。
不出意外的,五条悟看见一路上遇见的人大多都着传统的和服,他们看见他时也会将礼仪敬语执行到尽善尽美、中规中矩,好不无趣。
五条悟甚至没有想和他们搭话的欲望。
他看见家里种的樱树也循规蹈矩地开了。
那些绯色争相竞艳,层层叠叠。
但他已经看了十几年了,再漂亮也看腻了。
还没饮料的新口味来得新鲜。
说起饮料,他这次买的时候难得拿了吸管。
这会他就将其插进罐口内,咬着吸管,故意吐出点气,叫里边的汽水咕噜咕噜地响。
这叫他在五条家一条静谧的小道上显得有些轻挑,又没个正经,惹得有人看来。
少年却不以为然,自顾自向前走。
他凭着身高还有一双百年难遇的好眼睛,其目光越过矮墙,看得更远了。
但五条家的府邸大到望出去时看到的依然是宅院。
无非是假山树柏,浮桥池塘,草木阶板。
他便觉得更无聊了,索性蹦跶着步子绕开人走。
不多时,他自己走在一条绿意葱郁的石道上,五条悟踏过青石,越过浮桥,制服的衣领被春色缀满。
他一边吸着饮料,一边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来。
当余光不经意间瞥向一边时,他眼尖地看到了草丛边上似有影子一晃而过。
也是在这须臾间,他脚步一顿,骤然回过头去的时候,就瞅见一抹失了形的黑影朝他迎面扑了过来。
这一瞬,他好似看到了遮天蔽日的太阳风暴,以致于苍蓝的瞳孔一缩。
刹那间,饮料被打翻,身上有了不可忽视的重量。
冒泡泡的汽水在空气中迸溅,沾上了他的唇角。
就此,少年尝到了湿凉的味道。
他不禁用舌尖舔了一下,将其卷入了嘴里。
是甜的。
五条悟得出了结论。
不是咸的。
而这个结论是个很好的支撑点。
至少五条悟马上反应过来,将自己身上沉甸甸的东西一抓,一看,发现是只肥得很的黑猫。
对此,他眼角一抽,瞬间呲牙咧嘴起来:“臭猫!”
他垂眼看了一下自己的制服,已经被饮料打湿了一片。
于是,他气得拎住那只猫的后颈扯了扯,结果小家伙像是受到了威胁似的,那双尖爪子还就扣住他胸前的衣服不放了,还炸毛朝他使劲哈气。
五条悟看得更气了,便扯得用力了些。
可眼见自己的制服可能要交代在它的爪子下了,甚至到了今天不是他的制服破就是它的指甲断的程度了,它还不放,五条悟索性放空脑袋,翻了个白眼,懒得扯了。
还别说,他不扯了后,那只猫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五条悟觉得挂在他胸前的这只猫沉得能拉弯他的背。
但真的弯下身来他可就输了,最强的五条大少爷怎么可以在自己家输给一只小猫咪呢!
于是他挺直脊梁,装作若无其事开始走。
晃动的步伐叫它又是喵又是咪地叫着,显然是怕了。
对此,五条悟恶劣地笑,却见黑猫开始往上爬,似乎想站到他肩膀上来。
他感觉重量开始往上移,不禁咂舌,终于吝啬地伸出手去,用手托住它防止它摔下去。
踏实的掌心似乎给了它足够的安全感,它拿后腿蹬了蹬,确定有了落脚点后才将爪子从五条悟的制服上收回,随即往下一跳,扭着屁股甩着尾巴屁颠屁颠跑远了。
而被折腾了一番的五条悟只能朝它张牙舞爪地竖个中指,以示气恼。
作罢,他看了看自己的制服。
啧,上好的纤维布料都抽丝了。
按理来说,五条家的大少爷有无下限术式,那只臭猫哪里碰得到他。
但好巧不巧,他最近正在开发自己的术式——他要将至今为止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实现自动化,从咒力强弱、速度、质量、甚至是形状等因素对物体的危险程度进行甄别选择。
所以下次也把饮料和猫都加入无下限的自动屏蔽套餐里吧。
他想。
不过还处在初级的测试阶段就是了。
要是最后连毒物也能甄别就更好了。
这个时候,他听到有人隔着摇摇曳曳的绿意同他打招呼:“悟少爷,别来无恙。”
少年一看,定了十秒钟在想他是谁。
对方对他的冷淡似乎见怪不怪,嘘寒问暖了几句后,才问:“想请问您一下,织田小姐最近的状况……”
“啊……”五条悟终于发出了声音来。
他想起这人是谁了。
许是五条悟的反应叫他困惑,那人一愣,嘴上斟酌了一会才吐出了一番话来:“啊,因为在您之前,是在下负责关于她身上咒灵的袚除工作的,虽然您之前和在下说她之后都交给您了,但是,她的情况并不普通,所以就想问问看……”
可是,这个话题却叫五条悟提不起什么心情。
所以,他随便用点理由就将那个人搪塞过去了。
并非逃避,相反,他早就已经接受了,甚至还考虑过要不要大方点,给曾经想杀他的坏丫头搞个墓碑。
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因为这是那个叫织田作之助的工作。
去年的圣诞夜,当众对他开了枪的少年很快就被赶来的警官逮捕了。
奇怪的是,没有逃跑也没有反抗,甚至连挣扎都没有,他安静得犹如沉雪,不发一言就被警官拷上了手铐。
只不过,赶在那之前,他朝五条悟又接连开了好十几枪。
每一发子弹都重重地击在了他的六眼之前,就此,撞出了某种沉默的破裂感。
弹壳落在车站的地面上发出脆响,直到子弹见底,少年就拿出了身上的另一把枪来,继续朝他射击。
明明已经从前面的枪击中知道杀不了他了,身为杀手的少年却像失了判断似的,没停下扣动扳机的动作。
可是,偏巧,织田作之助的表情极为平静。
就像被圣诞夜的雪夺去了所有的悲喜,他连自己会被送进监牢的后果都已经不在意了。
因此,当时人群的尖叫至今好像还响在耳边。
但现在,五条悟却单纯觉得这个话题没意思了。
伴随着这个想法,另一个问题却倏然而至。
所以——
他为什么会去找森鸥外啊?
春日的午后,五条悟把要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了。
可是,有人又要他去和哪个家族远道而来的家主打个招呼。
对此,五条悟毫不掩饰自己的烦厌,也没打算乖乖坐下来和他们喝茶,抬腿就走。
可是,又有人轻声叫住了他。
那是位正在打扫的仆从。
她抱着一个纸箱子,挂着温和的笑,问他:“悟少爷,您的这些东西,看您堆在杂物室里,还要吗?”
他一看,全都是上高专前的试卷。
以前当垃圾随便乱扔乱塞的东西,现在都蒙上了灰,静静地躺在里边。
只有那些判别对错的红墨依旧刺眼。
他觉得也确实是垃圾了,便散漫地开了口,道:“都扔了吧。”
那人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箱里那些几乎都打了满分的试卷上,随口道:“少爷还真是厉害呢,从小到大都非常优秀。”
五条悟对这句夸奖不以为然。
从小到大听多了这些话,有免疫力是一回事,同时,他也早就能从别人的语气表情中判断出是真心实意的赞叹还是或忌惮或虚伪的奉承了。
以此为发散点,目光所及的试卷竟让他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来。
「在画什么呢?五条同学。」
问他这话的,还是那个他早就记不清了的国文老师。
有一天,她突然凑到他的课桌旁,弯身看他用油性笔在书包上随意涂鸦。
彼时的他耷拉着眼角,连眼神都没给对方,只是将低垂的目光放在自已的‘画布’上。
不多时,许是画完了的成就感满盈于心,同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好玩的事,便翘起嘴角窃笑。
他终于吝啬地给了身边人一个眼神,还将自己的‘杰作’大方地展示给她看。
「贞子,很像吧!」
他道。
「呃……」
可是,她却发出了那样的声音:「贞子什么的,五条同学这个年纪还是不要画这种东西了,感觉怪可怕的……」
闻言,他没有出声。
他的反应也叫那个国文老师失语了半晌,终于赶在他不满前道:「嘛,五条同学,听说你这次综合考试又是年级第一名。」
察觉到对方在转移话题,他也不恼,只是收回目光,随手将用完的笔搁置桌上,便插着兜往背椅上一靠,从喉咙里发出索然无味的声音来: 「嗯。」
这个答案叫她继续说:「可是你的国文成绩相比其它不太理想呀,为什么不写作文呢?你每天都不写作文呢。」
「不想写。」
他漫不经心地答。
她便紧接着说:「如果你写了的话成绩一定会更好吧。」
记忆里,这话似乎让他兴味地笑了,以致于他傲倨得彻底,挑衅似的询问了那位老师:「诶——那老师可以告诉我,反正都是第一了,写了后还有什么好处吗?」
就此,过去中已然模糊了面容的年长女性愣住了。
好半天,她才在他逼仄的目光下吐出了个有些经不起推敲的答案: 「老师会很高兴,会夸你哦,没人夸夸你吗?」
他瞬间觉得无趣,并不以为然:「不会,理所当然的事有什么好夸的,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可是,伴随着那句话,脑海中有雀跃的人影挥着他的卷子跑来。
某一瞬,他的目光投向窗外。
从那之后,每一次每一次,总会有个身穿长裙的人挥着他的卷子,那般高兴地喊着:
「五条悟五条悟!!你数学又是满分!!你好厉害呀!这次国文成绩又提高了!!已经超过那个谁谁……谁来着了!」
「嘛!这次又可以得到奖学金啦!放学后拿去买糖果吧!我知道有家店的口味不错哦!我带你去呀!到时给我几颗当介绍费就行!」
「总之,你真的好厉害呀!」
而当下,她口中厉害的少年站在2007年的春日中,看到了自己以前某张低分数的国文试卷。
当他的视线触及到作文面上的某些文字时,他的瞳孔似是晃动了两下,心中骤然响起了一道惊雷。
随即,他头也不回地跑了起来。
那篇作文上,有人用浅淡的铅笔写着这样一段话:“奇犽喜欢四哥阿路加,我也喜欢阿路加,我还喜欢拿尼加和柯特,但我还是最喜欢奇犽,所以也希望奇犽最喜欢我。”
以此为点,他的记忆被那道惊雷串起,回到了去年的圣诞夜。
某个黑发蓝眼的孩子站在冬雪中的橱窗前,轻轻地说着:
「可是,这样两个洋娃娃都会难过的,就像阿路加和哥哥分开,或是和拿尼加分开一样。」
「我哥哥在那里给阿路加买吃的,阿路加和哥哥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我们是来找妹妹的。」
「大哥哥你长得好漂亮,和我哥哥一样漂亮……」
五条悟在跑。
他踩着满地的樱花,径直迈过了那条通向大门的石道。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找森鸥外了。
——因为他最近做了个怪梦。
他梦见自己曾经走在这条连接大门的道上的时候,有一副墨镜从一个编织箱里摔了出来,落在了他前方的石板路上。
而与记忆重叠的梦境中,有人雪白的裙裾在飘扬。
晃荡的日光经由风吹,像春日湖面上搅碎了的浮光。
弥生之间,黑白分明的少女站在门的那头,温热的阳光游走于她的面容上。
她的目光穿过了石道和斑驳的光晕,在不远的地方对他说:
「能捡起那个东西吗?」
「捡起来的话,就送给你了,悟。」
记忆中,他没有任何动作。
但她也不恼,只是轻轻地笑:「不过,那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就是了。」
当时他只觉得莫名其妙。
而她说:「时间快要到了,我要走了……」
那般说着的人站在几年前的春日中,其身影虚渺,宁静,宛若缭绕的云烟,能被浅薄的阳光稀释——
「五条悟……」
她唤他的名字,声音前所未有的温软: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
就此,2007年,银发的少年站在城市的上空,其目光下垂,眼眶中的六眼飞快地转,试图从春日里的人群中找到某个人。
去哪里了!
少年竭力放远的视线从无数的建筑逡巡到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到底在哪里?
到底去哪里了那个人!
伴随着这样的迫切与焦燥,须臾间,他的神情近乎狰狞,径直在空中吼了出来:“奇犽·揍敌客!!”
许是奇迹,某一刻,他放远的目光,堪堪对上了一双雪蓝的眼睛。
而记忆中的人,与他隔着时光与春色的缝隙,依旧在说:
「你一定要找到我哦,五条悟,不要弄丢我……」
「你说过的,一定会来找我的,所以我等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Dk悟:“让我瞧瞧那个叫奇犽的长什么样!”【bushi
十年后的娑由:“开门送温暖,还得靠自己。”【bushi
即将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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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咒术回战]五条悟是最强的——最强竹马与最弱青梅的碰撞
[咒术回战]成人之日——成人这天,我要向五条悟告白
Cp都是五条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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