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娑由发现自己的记性变差了。
……不,应该说是大脑自动筛选且屏蔽了许多无关紧要的信息,导致她的记忆点出现了一些模糊的断面层。
这对一个杀手来说值得注意。
但好在因为都是些不重要的事,所以目前还没对她造成什么大影响。
不过,这个微不足道的问题在2006年的某个夏日清晨被蓦然放大了——她收到了一份邮寄的礼物。
那是一个包装非常精美的大礼盒,大到她必须双手才能圈住的程度,盒子其上还绑着可爱的锻带和蕾丝,好不漂亮。
作为一个合格的杀手,娑由起初怀疑里边是哪个敌人送来的陷阱,比方说炸弹什么的。
但是抱着好奇心打开一看时,却见里边安静地放着一件非常漂亮的连衣裙。
其中,还包含了鞋子和头上装饰用的草帽等物件,总之,组合起来就是一套非常适合这个夏天的行装。
再一看,她发现这份礼物是在外出任务的织田作之助寄来的。
刹时,娑由就在清晨的阳曦中瞪圆了眼。
惊奇,不可思议,还有某种形容不来的感觉与其交杂,揉合成了一句惊喜的感叹:
——呀!作之助竟然送她这样的礼物了!
以往都是送子弹什么的,作之助真的变浪漫了!
娑由嗅着里边的甜香,没想到还很贴心地洗过了。
不过他突然送她礼物是为什么呢?
娑由想啊想,都没想起今天是什么特殊的节日。
只看见里边有一张便签,上边写着一个地址,说是希望她今天能去。
对此——
……唔。
她抬眼望了望窗外的艳阳天,微微眯了眯眼。
好热……
不想出门……
……
[东京站,到了。]
时间,是下午的三点左右。
从横滨到东京的车程,只有半个多钟。
[东京站,到了。]
炎炎夏日,电车里的机械提示音好似也被某种热烈的温度烫得失了真,正随逐渐放缓的哐当晃动而发出叫人觉得燥热的嘶鸣。
[请到站的乘客下车。]
[注意行李……]
娑由就是在这样的提醒中随流动的人群下了车的。
东京不愧是日本的首都。
就像是夏天的午后,交通运行的人流量也依旧可观。
这个时间点,车站里人声窸窣,启动的电车又在哐当哐当地响,娑由见冷白的地板晃悠出了彼此交叠又错开的影子。
而她自己穿着裙子,踩着哒哒响的凉鞋,头顶草帽来到了东京。
说实话,她对东京已经有些陌生了,因为她这几年都没来,一直在外国跑业务。
就算偶尔需要咒术师,也是直接联系相关的人过去找她。
今天会来,完全是因为她那位同居人。
说希望她今天能来东京一趟什么的,她可是顶着大太阳过来的哦!要是不是什么能让人惊喜的事情她可就要闹脾气了!
心下如此想着,娑由穿梭在电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草帽不小心被行人撞歪了些。
她轻轻扶正,顺带将压低的帽沿抬高了些,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脸来。
这次出门她一身轻松,除了标配的小洋伞外再无多余的东西。
夏天在某种意义上是个清凉的季节,不管是女孩子们飘扬的长裙,还是海风吹拂下清新的香气,都带着令人呼吸放轻的效果。
游走在这样喧嚣又柔和的人流中,也许是有同行的人被冲散,娑由在即将出站的时候注意到后边的不远处,有人正在挥手喊某个陌生的名字。
那声音穿过人海,越过距离,像从彼端传来一样,听不太真切。
可是娑由看见自己身边的某个人在刹那回过了头去,同一时间,欢喜的表情在那人脸上绽放,但回应尚未出口,他就被后边涌上来的人群挤远了。
娑由看着他脸上的欢喜转为惊惶,感到有些恍然。
这是多么熟悉的表情啊……
她的眼前浮现出某幅与现实交叠的画面。
……那个人,曾经也流露过这样的表情。
对着她,逆着人流,朝她嘶吼着,竭力伸出了手。
——「娑由!」
那是苍白又遥远的声音。
而岁月就像迷路的小鹿,正追着流动的时间奔袭而来。
哐当。
电车一声响。
她猛然惊起。
须臾间,像是听到了过去的声音,在人群的罅隙间,她转头往身后看了去,就见电车如时光隧道般穿梭,惊起了夏日午后的尘埃与睡蝴蝶。
咔嚓咔嚓。
电车呼啸而过,将背景模糊成一道流动的光影。
眼帘中的一切都在动。
电车开动,人群流动,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
其中,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白昼之上,属于文月的光点像揉碎了的星星一样,也在相继跃动……时间好像从来没有停止过。
在这般浮光掠影的光景中,她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一个银发的男人。
不,还不是能称呼为男人这般成熟的年纪,大约介于青涩的少年与青年之间吧。
会注意到他的原因很偶然。
第一眼,只是因为他相比周围的人,实在太高了。
高到鹤立鸡群的地步,叫人回头第一眼就能瞅见。
第二眼,他的发色好亮眼。
又恰好是她喜欢的颜色,仅此而已。
第三眼,娑由大致临摹出了他的轮廓——瘦削,又高挑。
恰逢车站里的灯光晃白,好似有游鱼在他白得发亮的脸上翕然。
娑由看见他脸上戴着一幅有些滑稽好笑的圆形墨镜,而且大夏天的,还穿着一身似制服的黑衣,却不显燥热。
以此为界,黑白分明的人,身上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明明看起来明媚张扬,但又好像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隔着远,人影错落,娑由看不清他的脸和墨镜下的眼睛。
但是,明亮的白昼,他就站在那,似是在等人,又好像什么都不是,既不随着人流飘,也不逆着人群走。
她只知道他似乎望着这个方向,其身影在模糊成光线的电车背景中近乎静止。
就像公园里即将被一锤子敲碎的雕像一样,看似坚不可摧,但日光与浮影一晃,就会消失。
都说夏季是虚渺与真实的分界。
娑由为此多看了一眼。
就像妖精一样呢。
娑由想。
但也仅此而已。
随后她便转头融入了人群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车站。
然后,娑由发现车站外的天气比她想象中的更热烈。
与此同时,距离她与那个正逐渐变得浪漫的同居人约定的时间还有好长一段,娑由便决定先去哪家清凉的甜品店呆会。
但在路过一家专卖洋裙的店时,她突兀地停住了脚步。
擦得雪亮的橱窗里摆放着好几套繁复又漂亮的洋裙,作为模特的玩偶是非常精致的洋娃娃。
娑由看着她们白瓷一般的面孔出神,见她们的脸向着蓝天,可那长长的眼睫是不会眨动的弧度。
看着看着,她倒映在橱窗上的影子似乎就随着偏倚的阳光而与她们渐渐重合了。
蓝天之下,巨大的玻璃是隔绝了彼端的镜子。
漆黑的长发在盛大的阳光中安静地垂落,一端是无机的人偶,一端是静止的人影。
娑由用伞尖轻叩地面,仿佛为了搅乱某种不可逆转的东西似的,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镜中呈现的那幅诡谲的画面——直到店内有人注意到她在外边站了许久出来打招呼,娑由才笑着离开了。
走着走着时,娑由无端开始猜测她们什么时候会老旧,或是什么时候不再被需要。
也许她下次再路过这家店时,已经是不同的洋娃娃了。
与此同时,娑由发现东京的街道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虽然大体的布局没变,但是却与她记忆里的相差甚远了。
随着二十一世纪的深入,更加新颖绮丽的事物占据了这座大城市。
娑由看见高楼林立,广告招牌琳琅满目,色彩也更加鲜亮明艳。
大体的印象尚是如此,当她顶着大太阳逛了一圈后,便发现当年某家会卖廉价冰棍还会送她糖果的老旧糖果店已经找不到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流动、变化。
就连作之助也已经长得比她高了,他以往的衬衫已经短上一截,时不时就要购置不同的尺码。
而她却没怎么变过,以致于这几年来,就连作之助那样不太关心这些的人都能准确买到合她尺码的衣服送她了。
所以说,时间真是很神奇的东西呢。
这么想时,娑由正将脚下的凉鞋踩得哒哒响。
午后阳光偏大,她的帽沿为她的脸投下了淡淡的阴翳。
透过这片清明的视野,娑由像一抹影子一样融入了街道边上逼仄的阴影中,她跨过屋檐下的阶梯和地毯,避开店门口放置的招牌和盆栽,以此来躲避外面热烈的光线。
这个时候,她敏锐地感觉到身后好像有视线落在她身上,但回头一看,只见白晃晃的日光下,没有任何违和的情况。
而阴影外,灰白与黑墨的色彩交织又分割,构成了一片任由太阳炙烤的油柏路。
泛着冷光的汽车承载着这个夏日的火热,在她的眼帘中呼啸而过,将信号灯模糊成了某种具有温度的血色。
也是在这一刻,娑由很偶然地看见了一只猫。
是的,猫。
甩着长尾巴的猫,是由白褐黄三色交织而成的色泽,外表不算多可爱,体型也中规中矩不是讨人喜欢的类型,唯一亮眼的地方,大概是它有一双看上去就非常灵动的绿眼睛。
但就是这样一只看着精明又矫健的猫突然从街道上蹿出,跃到了马路上的车口下。
因为太过突然了,连司机都没注意到它的存在,可是娑由却在下一秒倏然跑了起来。
她脱离阴影,其长裙飘扬的身影融入灼热的太阳下,然后飞快踏上街道的栏杆轻巧一跃,落在车辆穿梭的马路上。
可是她没有停,而是在电光火石间将那只即将被车撞上的猫捞进了怀里。
恰逢一阵稍大的风裹着热意从高楼之间的狭缝间吹来,娑由的黑发纷纷扰扰,须臾间,头上的草帽也被扬起,转瞬便脱离了她所能够到的距离。
啊……
她的帽子……
她的目光不禁追寻着飘扬的帽子而去,可是一辆货车骤然而过,再一眨眼,帽子就不见了踪影。
等到娑由连人带猫一起跑到了安全的街道边上时,她顶着那些被她的举动吓坏的司机的咒骂,却连猫都无暇顾及。
此时此刻,她想的只是,作之助送她的草帽不见了……
她的目光在马路上不知所措地扫来扫去。
是刚才掉在马路上被汽车卷走了吗?
可是,任她迷茫地望了半天也没有寻到那顶草帽的影子。
半晌后,她只能摸了摸被日光晕烫的发顶,失望地放弃了找寻,然后捻着那只猫的脖颈将它提起来。
娑由认真地注视着那只既不挣扎也不害怕的猫的竖瞳,下一秒,便以笃定的口吻说:“你是猫。”
“喵~”手中的柔软生物发出了这样像应和的声音。
闻声,娑由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我救了你,那你是不是应该报恩?”
虽说是问,但娑由却带着理所当然与期待的口吻。
最近,她看了一部电影,叫《猫的报恩》,讲的是女主小春救了一只差点被车撞的猫后,被猫咪报恩的故事。
其中,娑由最喜欢的是里边一只胖胖的大白猫,她好想拥有它,所以心血来潮救了一只猫想被报恩从而遇见它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不过现在这个愿望变了。
娑由说:“你能将我的帽子找回来吗?”
伴随着这句话,她又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某种视线。
虽不致于刺人,但是她就是不喜欢。
而手中那只猫,趁着她分了神,竟乱蹬两下,然后就给逃开了。
娑由看着它跑进一条光影掺半的小巷里,便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那种从不久前就能感知到的目光消失了一瞬,但很快又追寻而来了。
娑由微微眯了眯眼。
是敌人吗?还是来寻仇的?
心里这般猜测着,娑由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只猫,脚下加快脚步行走在弯弯绕绕的巷子里。
如果是的话,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解决了吧。
她想。
眼见那只猫踩着步子跑进了巷子深处,她便开始加速跑起来。
后边的脚步声就此一顿,随即也加快速度跟了上来。
可是主导权在娑由这边,随着她变相的绕弯加迂回,很快,那人的脚步就远得听不见了。
娑由回头看,发现那人没有追上来。
阳光偏倚,身后越来越小的巷口就像一扇泛着白光的窗,什么都看不清。
她微微蹙起了眉,感觉到小巷顶上斑驳的光落在了她的眉梢。
然后,她听到了前方传来一声软绵绵的猫叫。
像在提醒她什么一样,娑由蓦然收回了后视的目光,但同一时间,某种凛冽又具有攻略性的气息出现在了咫尺之间。
这一瞬,她敏锐地感知到了前方另一个生命的律动。
于是她来不及完全收回来的黑瞳冷冷一凝,在只瞥到一抹雪色的同时,她在转头的那一瞬便旋身而上,用双腿缠上了对方的脖颈,紧接着分别用双手上下卡住对方的脑袋,猛地一扭,一气呵成,不带任何多余的迟疑或留情。
可是意料中的声响和扭曲没有出现,她在刹那微微紧缩了瞳孔:“……!!”
——没有实感!
没有碰到的感觉!
可是,相反的,她的脚踝突然被一只骨感又宽大的掌心握住。
本应被她制住并杀死的人反过来握住她的脚踝将她从身上狠狠地扯了下来。
这个过程实在太过快了,近乎转瞬之间。
于是,娑由只来得及看见对方银白的发旋和垂落在了颈侧的发尾。
下一秒,眼见自己就要被那只带着热度的手重重摔在地上了,娑由反手抱住了对方抓着她脚踝的手臂牵制他,同时五指并合,以手化刃猛地刺向了那人的心脏。
可是她的视线倏然被一个罩过来的东西挡住,与此同时,凉鞋的带子咔嘣一声断了一只,堪堪耷拉在她的脚尖上,而她刺出的手依旧没有碰到对方的实感。
一切都糟糕透了!
这样的认知致使娑由猛地挥开眼前的东西,同一时间,她夹杂着沸腾杀意的眼睛猛地抬起,却在下一秒就被敌人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掐住了脸。
刹时,她脱了带子的凉鞋就给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巷子顶上的大太阳从罅隙之间漏下来,有泛着草木香的草帽在光点破碎的空气中轻飘飘地落下——
伴随着一声又冷又恣意的嗤笑:“呦,你这社会毒瘤,还没死啊?”
外边的大街上阳光灿烂,小巷里光怪陆离,恰逢飞鸟掠过狭道的天顶,形成了交错的落影浮光。
阴翳之下,一明一暗游走在那人的脸上,娑由几乎以半挂在对方身上的姿态看到这是个带着墨镜的银发少年。
他很高,高到给人压迫感的程度。
此时此刻,他微抬着线条姣好的下巴,以傲倨又嘲讽的角度轻咧嘴角笑。
娑由看见他的脸上有一种虚晃又圣洁的白:“还以为你早就死在哪片大海里喂鱼了。”
可是,娑由却说:“你谁?”
下意识吐出的言语,冷漠又不带任何情绪,娑由紧紧盯着他,瞳仁微竖,里边是刺骨的杀意。
而伴随着她这短短两个字,随之而来的便是死寂一样的沉默。
但很快,他给人的感觉一瞬间就变得凌厉起来了。
然后,他发出了嘲讽垃圾一样的声音:“哈?”
顷刻间染上冷意的声线,带着少年变声期时特有的低沉与沙哑,自对方颤动的喉咙撕扯出来。
下一秒,身形高挑的少年微微低下头,于是,墨镜从高挺的鼻梁微微滑落。
须臾间,映入娑由眼中的,是上挑的眼角,和镜片之后一双张狂又冷冽的澈蓝瞳孔:“这个回答好像比奇犽那两个字还叫人火大啊。”
作者有话要说:娑由:“你好难搞哦。”【bushi
放心,不是什么失忆梗,单纯没认出来而已哈哈哈。
这几天有点忙没更新,请谅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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