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遂辰不会让她如意,但这只是个开始。
这件计划之外发生的事,反倒成了意外之喜。
广平侯夫人遭到毒害一事就这样落下帷幕,但随后带来的影响却似乎只是个开始。
吴家和刘家两家人结了仇,暗地里开始较劲。
宋遂辰夹在其间,左右为难。
两家人于他而言都是亲眷,他不想看到这个结局,但事情根本不受他控制,两家人都逼他做出个选择来。
万般无奈之下,他最后选了吴家。
越是乱世,兵权越发重要。
察觉到他的选择,刘家便悄然开始疏远。
刘家的姻亲大多都在清流世家中选,当初会把家中女儿嫁入勋贵府邸,也是因为当时的广平侯宋乘云实在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宋遂辰一时间只觉处处掣肘,花了一番力气才习惯。
回忆起来,今年自阮荣安病重时开始,他身边就没有一刻是清静的。
吴家那边也是如此,甚至可以说恨极了刘氏。
因为她临走前的那一席话,家中未嫁女得婚事都出了波折,有些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老一辈人还有记忆。
如斯狠毒,先是毒杀妾室,又毒杀家中子侄的妻室,家中有这样的长辈,谁知道晚辈会不会效仿。
这年头,谁家不纳妾,谁家没个女眷不和的时候。
没人敢冒险。
吴氏万万没想到,临到最后关头,自己竟然被摆了一道,虽然没有证据,但她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阮荣安的身上。
她怒极,发现宋遂辰竟然还不想和离,虽然十分不悦,但还是稳住了自身的情绪。之前因为刘氏的事情,祖孙两人本就闹得有些不愉快,她不想再这个关头多生事端。
但她很清楚,阮荣安如此决绝,她和宋遂辰之间,再无可能。
只是可惜了阮荣安的嫁妆……
思及到自己查出来的那冰山一角,吴氏也不由心中火热。
万万没想到,阮荣安竟然还有这个能耐。真是可惜,若之前病重的时候她没扛过去就好了,可她的运气偏偏就是那样好。
而阮家,阮世清也开始为阮荣容寻找结亲对象,并且看中了一位旧友之子。
阮荣容一个没忍住闹开,惹得阮世清生了怒,将她关在院中不许出来。
这些消息一个个的传入阮荣安的别院。
她似乎该高兴的,跟自己不对付的人都落得了该有的下场,而她也的确感受到了高兴,但却也只是如此了。
阮荣安如今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和离。
她已经开始琢磨去江南的行程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宋家上下经营的产业接连受挫,收益减半。
宋遂辰有众多需要花钱的地方,手上几乎没有余银,经此一遭,几乎瞬间就捉襟见肘起来。
宫中天子疏离,自然有别的勋贵凑上去,天子的身边是永远都不会缺人的,多的是人等着天子的召唤。
广平侯府好不容易在前朝安插的那些人一开始只是有些麻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接二连三开始出事,轻则免职降责,重则抄家入狱,一时间人心惶惶。
再这么下去,人心都要散了。
更别说他护不住手下的人,以后还有谁敢来投靠。
前两者还好说,尤其是第三点,最为致命。
广平侯府从他祖父那时就开始经营的人脉势力,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就折损了小半。
宋遂辰一时间焦头烂额。
唯一的收获是,他大致猜到了动手的人选:
公冶皓。
能不动声色,任他如何调查也无法发现踪迹做到这一切的人,有且只有他。
再不甘愿,宋遂辰也不得不承认公冶皓的聪明才智无人能及。
想到之前在阮荣安的别院门前遇见过公冶皓,脑中一震,宋遂辰忽的抓住了某个念头。
难道……
又是一次下朝,宋遂辰看着街上越发热闹,才恍然,马上就是七夕了。
情人成双成对的往来,而他——
如意想必很高兴吧,看到他这样焦头烂额。
宋遂辰看向外面,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知道,自己要输了。
他不能用广平侯府的百年家业再继续去赌,从阮荣安提和离到现在两个多月,幕后之人步步紧逼,任他百般提防,都无济于事。
不能再拖下去了,侯府不能承受这样的损失,这件事必须要有个结果了。
虽然如此,但宋遂辰还是想再试一试。
赶在七夕之前,阮荣安动身准备回京。
上元,七夕,中秋,这三个日子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在别院呆了几个月,她倒是有些怀念京中的繁华热闹了。
阮荣安在京都自然是置办有房产的,虽然地段没有广平侯府和安定伯府那样好,却也是闹中取静。
宅邸是一个江南富商修建的,不同于京都屋舍的富丽堂皇,内里亭台楼阁清幽别致,五步一景,十步一画,可谓是巧夺天工。
她很喜欢这个院子。
院子早就收拾好了,阮荣安入住的院子名字极美,叫醉花荫。
花木深处,忽见小楼。
三层的小楼四面开窗,悬挂着月白的薄纱,晚风一起随着窗外的枝叶舞动,天边晚霞绚丽,橘色的霞光隐隐约约洒进来,正是好风景。
阮荣安倚在窗边,眺目远望,想象着七夕夜灯会的样子。
“夫人,广平侯在府外,说要见您,跟您说一说和离的事。”二月上楼禀报。
“哦?”阮荣安回头。
“明天就是七夕了。”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她忽然说。
七夕是乞巧节,是许多男女定情的日子。
而过完七夕,七月初八则是阮荣安的生辰。
十五岁那年,及笄前夕,七夕夜里,她偷偷溜出去和宋遂辰逛灯会。
那天夜里,宋遂辰提着阮荣安一眼就喜欢上的牡丹花灯,对阮荣安告白,开口求娶。
阮荣安至今想起,都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欢喜和快活。
而今,又是一年七夕了。
“让他进来吧。”
阮荣安倒想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很快,许久未见的两个人在正堂坐下。
阮荣安喝着茶,听着宋遂辰的歉意和承诺,面色始终淡淡。
宋遂辰解释说他那天之所以那样说只是搪塞刘氏,他对阮荣容无意,只是不想再让母亲说下去。
说他不知道阮荣安会听到,
说他的懊悔与羞愧,
说他知道错了,
说他再不会像从前那样,
说他会好好珍惜阮荣安,会好好待她。
他说的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一字一语都仿佛誓言一般。
“可我不相信你了。”
对上那双固执又诚恳看着她的眼,阮荣安最后淡淡开口。
宋遂辰眼中顿时划过无法掩饰的痛苦。
“如意……”
“说够了就说说和离的事情吧,你若是没带,我这里还有。”阮荣安说,二月含笑垂首,手中正捧着一纸和离书。
“那便请你明日和我同游灯会吧。”宋遂辰说,声音很轻,“回来后,我就签字。”
阮荣安闭了闭眼,努力压制住自己的不耐和烦躁。
“宋遂辰,你这样做有什么意思?干脆点不好吗?”她皱着眉说。
“最后一次。”宋遂辰坚持。
“我拒绝。”阮荣安直接站起身,冷笑道,“不行就继续耗吧。”
她说着话就准备离开。
宋遂辰苦涩的笑了。
这个机会都不肯给吗?
“只是明晚,如意。”他祈求。
阮荣安直接走了。
丫鬟上前请宋遂辰离开,他起身,默默离开。
第二日七夕,阮荣安醒了还是不高兴,一见宋遂辰,她就不舒服。
晦气。
几个丫鬟为了哄她开心,寻出了最近新做的衣服首饰,商量晚上该怎么妆扮,好惊艳众人。
如此好一番热闹,阮荣安终于开心起来。
好像不知不觉就已经是晚上了,阮荣安坐上马车来到凤凰门外的凤凰街上时,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慢慢散去,满城的灯火随之慢慢亮起,照亮了半边天空。
这个属于情人的夜晚,她认识的人都已经成家生子,成双成对。
阮荣安又不好意思去打扰还未成婚的妹妹们,索性自己一个人逛起了灯会。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阮荣安拎着一只花灯离开灯会。
虽然一人但她也玩的很快乐,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不知道引来了多少人的侧目。
马车徐徐穿过人群,路边的映月湖上石桥边,宋遂辰的目光越过人群,看着那辆马车停都不停渐渐走远。
留下的人拼命挽回,但离去的人不会回头。
他执着的不收回眼,一直等到马车消失不见许久,才抬步离开。
是夜,宋遂辰看着摊在书桌上的和离书,提笔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七月初八这日,一大早从园门打开后,各家的礼物就如水般的送进来。
第一个来的是公冶家的。
而后永乐长公主府,廖家,还有她祖母出身的景川侯府刘家,阮家,都送来了礼物。
放下公冶皓送来的古画,阮荣安立即去拆廖家送来的礼物。
东西是从她二舅舅府中送来,但其实里面包括了廖家所有人的礼物,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大姨母,还有五位舅舅。东西加在一起,送来了好几马车。
阮荣安一一打开看过,里面都是各种珍奇之物,珠玉宝石,稀罕的药材,上等的皮子山珍,都是好东西。
她打开外祖母送来的礼箱,一些稀罕的布料,一套衣裙,还有一箱都是各种腰带手帕团扇等各种饰品,上面绣着各种各样巧夺天工的刺绣,栩栩如生,精美绝伦。
阮荣安拂过裙子,然后小心放下,又去看别的。
一月在一旁看着,就见好一会儿后,自家姑娘从绣品里找出了一个香囊,拿在手里有些出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好像是从八年前起,自家姑娘十二岁那年开始,每年廖家送来的礼物里,自家姑娘都会仔细翻找一番,然后从里面挑出一件绣品来。
“姑娘,这个香囊是有什么问题吗?”
她出神的时间有点久,四月忍不住问,她看着,这个香囊似乎是所有绣品中绣工最差的那个,怎么自家姑娘看了这么久?
阮荣安回神,将香囊放回去,笑了笑没说什么。
有些事,她也是等到十二岁那年才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怕是没人发现,从她四岁那年起,每年廖家送来的礼物中都会有一件绣工略差的绣品。
随着时间推移,那件绣品的绣工慢慢变好,但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都是出自一个人之手。
有些习惯是掩饰不了的。
阮荣安不通绣技,为此还特意去请教了好几个绣艺大师。那些人告诉她,这的确出自一个人之手。
没有人知道的是,阮荣安还在里面混了一件绣品,是她母亲留下的。
从十二岁开始,她一直在试图弄清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