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气,炎热的连空气都几乎扭曲。
尘土飞扬,宋遂辰快马而来,在别院门前翻身下马。
他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的,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身上沾染着一路疾驰扬起的灰尘,狼狈极了。
他大步就往门口走去,竟要直入院内。
别院的护卫们立即上前阻拦。
“滚!”宋遂辰抬手一挥,身后带来的护卫上前。
侯府护卫的身手自然不错,但要看跟谁比。郑宁收到消息出来一看,上下一打量,嗤笑一声。
就凭这些废物,也敢强闯自家姑娘的别院。
郑宁带来的人手都是军队里的精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办法在军队待下去,就被廖老将军安排来保护他的外孙女。
对他们来说,这些养在京中锦绣繁华之地,连血都没见过多少的护卫们,一个个都是绣花草包,中看不中用。
果不其然,很快,宋遂辰带来的所有护卫都被别院的护卫们击败。
一个个萎靡在地,艰难的爬起来。
宋遂辰一退再退,见此面色越发冷沉。
“广平侯只凭这些人就像强闯我家姑娘的别院,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吧。”郑宁笑呵呵的说。
“放肆!”
对方的话语戏谑又轻讽,宋遂辰不由有些恼怒。
“当众袭击一位侯爵,你们可知该当何罪?”
“侯爷不用吓唬我们。”郑宁不以为意,“你宋家暗害我家姑娘,谁知道你进去是要干什么,身为护卫,我们自该阻拦。”
“我们是姑娘的护卫,便是有什么不妥,也轮不到你说什么。”
宋遂辰面色更僵。
“我要见阮荣安。”胸膛起伏,念及今天来的目的,他强压下怒气。
“夫人说了,宋家人一缕不见。”
郑宁回答的毫不迟疑。
宋遂辰的面颊抽动了一下。
他一时没有说话,郑宁则带着人牢牢挡在别院门前,与他形成对峙之势,寸步不让。
“你去传话,就说我带了和离书来。”
“她不是想要吗。”这句话他声音微低,整个人都萦绕着淡淡的落寞。
郑宁眉一扬,“早说嘛。”
“快去传话。”他随手点了一个人。
“不用了。”二月从门口盈盈走出来。
听到她的话,宋遂辰心里猛地一紧。
“侯爷。”二月见礼,含笑道,“夫人早知您的来意,命奴婢来传话,和离的事她暂且不急,比起这个,她更想看到害她的人获得该有的下场。”
“若您此行前来只为送和离书,奴婢这就带您进去,若是要用夫人撤案,放过此事来交换,那就请回吧。”
二月微微垂首,做足了恭敬的模样,但口中的话却是一点也不客气。
“如意真这么说?”虽然早有猜测,但等到听到这句话,宋遂辰还是有些无法置信。
“奴婢不敢说谎。”
宋遂辰忍不住上前一步,郑宁微微一动。
“她非要如此绝情?”
闻言,二月忽的抬头。
“侯爷说笑了,绝情的难道不是对我家姑娘下毒的人吗?”她依旧微笑,依旧恭敬,但眼神中却带着淡淡的轻嘲。
宋遂辰闭了闭眼。
“如意当真不见我?”他又问。
“侯爷若不信,可再等等,看夫人会不会改变主意。”
二月微笑。
今日好大的太阳,日头毒辣的几乎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护卫们紧紧将侯府来的人都拦在门外,让他们不得不站在阳光中,连个阴凉都摸不到。
宋遂辰自然也不例外。
太阳的暴晒下,汗水不停从他鬓角滴落,衣襟领口渐潮。
二月看着他,几乎要以为这位往日养尊处优的侯爷会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开,可谁知,他一抬眼,竟说,“那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再去通报。”
这是要用苦肉计?
一开始的惊讶过后,二月心中划过一个念头。
“奴婢这就去禀报。”二月再次垂首。
她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是夫人怎么想。
万一夫人被打动——
不过这个可能不大,二月面上沉静,心里却忍不住不停猜测,感觉自家姑娘知道了,应该是畅快更多吧……
应该?
很快,这个猜测得到了确定。
阮荣安先是睁大眼,然后团扇半遮面,就笑了。
她笑的眉眼弯弯,那双波光流转的含情眸盈满笑意,越发动人心魂。
“他想站,就站着吧。”
阮荣安最后笑道。
“你们说,人为什么会如此,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又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她问。
丫鬟们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阮荣安其实心中有答案,说来说去,不过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罢了,所以不相信她会放弃,更不相信她会放弃的这么决绝。
不过她的确是有些烦了。
她不喜欢的东西,就想要对方离她越远越好,最好是看不见的那种,心里才痛快。
所以还是早些和离了,去江南吧。
不过——
“你们是不是也该成亲了?”别的是先放在一边,阮荣安看向自己的几个贴身丫鬟。
她们都是陪着她长大的,前几年她自己和宋遂辰的事情都一塌糊涂,问她们她们也都说不想嫁人,一来二去,就耽搁到了现在。
都是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了,搁别家,孩子都有了。
“我不急。”一月最先开口,她话说,说的也简短,等到二月的时候,她笑盈盈道,“嫁人有什么好的,我想着好好侍候姑娘,多攒些钱,过些年给自己寻个上门郎君。”
几人都睁大了眼。
阮荣安精神一震,“好想法,有需要的告诉我,我帮你。”
“那奴婢就提前谢过姑娘了。”二月笑道。
三月和四月是一对双胞胎,不像别人家双胞胎性格不同,这两人却都是安静的,不同的是三月老实,四月心眼多。
三月没什么主意,想着随缘,四月却在听了二月的话后眼神闪动,俨然也打起了找一个上门夫婿的注意。
阮荣安看来看去,目光落在了三月身上。
她瞧着,这个是最需要操心的。
“三月啊,你喜欢什么样的?”阮荣安笑着问。
三月没想到阮荣安最后竟然问起了她,脸顿时红了起来。
“夫人!”她小声嗔道。
“说说嘛。”阮荣安兴致勃勃,逗老实人最有意思了。
看她这样,二月也凑起了趣,在几个人的询问中,三月到底说了出来。
长得高大点,比她会说话,开朗大方那种。
阮荣安含笑听着,若有所思。
三月说的这些都是她没有的,所以她想要一个能互补的。
“听到了吗?你们几个都帮着留意着点,回头告诉我。”阮荣安笑道。
她自己是不行的,别管手下的那些人本性如何,在面对她的时候自然都恭恭敬敬,这样可看不出什么。
几人自然应好。
“还有五月她们。二月你都上点心吧,总不能一直耽搁她们。”阮荣安吩咐。
二月笑着应是。
阮荣安用过午膳,就午睡去了。
水榭边风动荷叶,室内冰鉴冒着冉冉的凉气,阮荣安却有些睡不着。
宋遂辰还在外面。
她平躺在床上,睁眼无眠。
一开始发现自己竟然因为宋遂辰无法入睡的时候,阮荣安有些烦躁,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洒脱,但没想到还是会被对方牵动心神。
但她扪心自问,很快平静下来。
在意是真的,但不是因为爱,就算此刻在府外的是一个与她关系寻常的人,阮荣安想,她也是会睡不着的。
因为太晦气了!
阮荣安哼了一声,让一月点一根安神香,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一月悄悄看了眼,见她睡得香甜,才放下心。
时间慢慢推移,眼前的府邸安静下来。
很显然,它的主人已经开始了午间的小憩。
宋遂辰了解阮荣安的作息,她一到夏日,午膳过后再歇息片刻,就会睡上一觉。
所以不准备见他吗?他垂下眼。
又热又晒的天气让人心浮气躁,没有用午膳,再加上刚才和别院护卫们对抗时受了伤,眼下护卫们又累又饿又渴又疼,可偏偏宋遂辰还站在那儿,他们也不敢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头顶的太阳渐渐西移。
“侯爷,”到底有人忍不住了,一个护卫道,“兄弟们都受了伤,这……”
他们也不能一直就这么干等着啊。
宋遂辰冷冷看了眼。
护卫立即低头,不敢多言。
安静了一段时间后,宋遂辰看了眼天色,又看向眼前的府邸。
饥饿还有干咳不停折磨着他,这么多年,他从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罪。在蒸腾的热意中,他闭了闭眼,努力想要遏制住那股晕眩的感觉,但却无济于事。
“走吧。”他说,声音沙哑,一转身却踉跄了一下。
“侯爷!”护卫惊呼,忙上前扶住他。
宋遂辰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府邸中依然安静,只能看到门口满是防备看着他们的护卫。
他站稳,步履略有些虚浮的走到马旁翻身上去,带着众人离去。
宋平盯了眼他的背影,啧了声,胳膊杵了杵身边的郑宁,说,“你说他这是装的,还是真的?”
“一半一半吧。”郑宁猜测。
“这也太娇弱了吧,”宋平不屑。
“行了走了就行,你们好好看着,走了。”别院的护卫分了三批,轮换着来,宋平和郑宁早该走了,只是为了防备宋遂辰,才一直留在这儿。
一觉睡醒,已经是申时了。
如此忙碌好一会儿,才终于收拾好,她坐在软榻上,饮了口茶。
“宋遂辰走了吗?”阮荣安问。
“走了。约莫未时动的身。”
阮荣安唔了声,没再问起这件事。
“让下面的人小心些。”她说,这次她不肯让步,宋遂辰肯定会报复回来。
一月立即称是。
几天后,京兆府的调查结果出来了,确定为刘氏,张嬷嬷虽然没有留下,但衙门找到了那毒药出自刘氏之手的确凿证据。只是刘氏到底是贵人,再加上阮荣安无事,只是未遂,所以交了一笔罚金便算了事了。
至于阮荣安和刘氏的恩怨,那就是她们自己的事情了。
说到底,这件事影响最大的是广平侯府和刘氏的名声。
京中诸人看笑话的同时,不忘等着看广平侯府准备怎么解决这件事。
很快,消息就传了出来。
广平侯府准备将刘氏送到城外的梅花庵中静养,顿时引得众人一惊。
梅花庵是皇家寺院,从前朝起就是收容犯事女眷的地方。
京中主人之前做的最坏的猜测不过是宋家将刘氏送到庄子里去,没想到竟然下这么狠的心。
但不得不说,知道这个结果后,广平侯府的名声挽回了许多。
之前大家都说广平侯府都不清白,现在说起来,只说是刘氏想差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侯府的太夫人吴氏带着宋遂辰大张旗鼓出城,表示要前往别院对阮荣安致歉,亲自请她回府。
阮荣安避而不见,连府门都没开,愣是让太夫人在外面干等了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