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荣安派的人直接去京兆尹衙门报的官,广平侯夫人被人下毒意欲谋害毫无疑问是一桩大案,京兆尹立即派了衙役快马疾驰赶到别院。
虽不算大张旗鼓,但这个消息还是传了出去,很快,有心人就都知道了。
宋遂辰立即命人备马赶往别院。
安定伯府收到消息要晚一些,阮世清一惊,立即命人去打听,跟着就想到了今日的事情。
他有些坐立不安,担心中毒一事会跟自己派去的人扯上关系。
这个猜测很快得到验证,当晚,京兆尹的衙役来到安定伯府搜查。
宋遂辰赶往别院的时候,太阳刚落到西边。
他下了马后就准备往院中冲去,却被人拦住。
“让开。”宋遂辰怒斥。
守门的人是郑宁带来的人,早就知道他的身份,闻言丝毫不惧,直言道,“贵人府邸岂容人随意乱撞,烦请等候禀报。”
“你知道我是谁吗?”宋遂辰抬手就欲将人推开。
护卫一把将他的胳膊架住。
“请广平侯稍待。”他道。
宋遂辰的脸颊一抽。
他看着眼前的护卫,深深呼吸,而后退开一步。
“好,本侯等着。”他的声音发沉。
这护卫连他的身份都说出来了,还这样不客气,得了谁的吩咐不言而喻。
宋遂辰做了最坏的打算,阮荣安不会见他,但他等候片刻后,里面就来了人请他进去,他心中一喜,立即大步往院内走去。
丫鬟快步在前带路,不多时,他就来到待客的正厅。
“拜见长公主。”
一眼划过,瞧见坐在阮荣安身边的永乐长公主王瑞君,宋遂辰立即跪下。
王瑞君下午就过来了,午时阮荣安这里的动静实在不小,下面的人便就过来打听了一下,知道后忙回去禀报。
她又惊又怒,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宋家。
“你还敢来?”见着了宋遂辰,王瑞君随手拿起手边的杯子就砸了过去。
宋遂辰下意识闪了一下,但茶杯还是砸在了他的胸口,茶水四溅,洒了他一身。
众人顿时一惊。
衙役们也只比他先到一步,这会儿也在堂内,正朝着安定伯府来的人询问事情的始末以及取证。
谁也没想到永乐长公主会忽然发脾气,惊诧之余,都有些莫名。
宋遂辰皱眉,正要问询,王瑞君的话已经挟怒飞快说出了口。
“宋遂辰,你宋家行事龌龊无耻,如意只是病重,还未去世,你就与你娘开始商议续娶一事。若是暗地里说一说也就罢了,你们还在她的病床前说。”
衙役们顿时睁大眼。
这,这未免有些太不地道了吧?他们见多了案子,一时间甚至忍不住猜这般行事会不会是故意的,是为了气死阮荣安。
许多目光不由的看向坐在上首的女子。
阮荣安高坐上首,捏着团扇垂眸不语,面上淡淡不见什么表情,可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心中浮想联翩,竟从中品位出几分落寞和忧伤来。
宋遂辰呼吸一滞,立即就想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下意识看向阮荣安。
如意听到了!
他心中顿时升起巨大的惶恐和害怕,随之就是绵密如针般浮现在心间的羞愧与懊悔。
是了,如意肯定是听到了,不然她怎么会醒来后就要与他和离。
若是如此,那就说得通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堂下跪着的男人面容俊朗,神情冷峻,便是面对长公主的责难,也始终冷静。
但在听到这句话后,他神情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大锤砸了一下般,抬眼带着些茫然却又恍然的看向堂上静静坐着的阮荣安。
衙役们觑着他的表情,立即明白长公主所言非虚,不由面面相觑。
“如意心善,不欲与你们母子计较,只是要和离罢了。可你们竟如此狠毒,还要害了她的性命。”
“你说,如意今天中毒的事,是不是你宋家所为?好杀了她给你那好娘亲看中的儿媳腾地?”永乐长公主先声夺人,怒视宋遂辰接连开口。
“绝无可能!”宋遂辰斩钉截铁道。
宋遂辰心思清明,深知不管真相如何,这个时候他都要坚决反驳。
不论是宋家还是他,都不能背上谋害阮荣安的罪名。
“殿下,我与如意自幼相识,结发夫妻,是要相伴一生的,我便是死,也不会伤害她。”宋遂辰抬手,“微臣可以起誓,若存了伤害如意之心,不得好死。”
王瑞君只是冷笑。
“若起誓有用,世间岂会有那么多的负心之人。”
宋遂辰目光始终落在阮荣安身上,却见她神情淡淡的看着他,眸光难测,他一时竟无法分辨她在想些什么。
心中一时苦涩,他微闭了闭眼,让自己恢复冷静。
如意,你是故意的吗,故意选在这个时间,说出这件事。
他清楚的意识到这件事,但却自欺欺人的不想承认。
“如意,你不说点什么吗?”可他偏不死心,还是忍不住说,一开口,便是满堂落寞。
说的跟她对不起他似的。
阮荣安摇着团扇的手一顿,讥诮的的想。
“我与侯爷,早已无话可说。”她道。
王瑞君冷哼一声。
宋遂辰眼中顿时就流露出痛苦来。
阮荣安看着他,心中不是不复杂的,但在这一刻,她最先想到的却是——
宋遂辰做出这副样子,是为了装给外人看的吗?
信任如水,一旦消逝,便再不可追回。
“如意,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明明已经得到答案,可宋遂辰还是不肯放弃,执意想从阮荣安处得到一个回应。仿佛这样就能说明,他们的感情还能挽回般。
“我信不信不重要——”
“很重要!”宋遂辰急急打断阮荣安的漫不经心,牢牢看着她,“如意,对我来说,你的看法是最重要的。”
“可是对我来说,你的看法一点也不要紧。”阮荣安有些不耐烦了,她摇着团扇的手一顿,垂眸看着宋遂辰。
她不知道,她已经将疏离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宋遂辰还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什么???
是她做的还不够吗?
“广平侯。”阮荣安停了团扇,眸光流转,却再无往日丝毫情意,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是不是你,或是宋家,我等官府给我答案。”
“好了,我这里不欢迎你,不论是现在,还是之后。”
“请回吧。”
阮荣安主意已定,不论宋遂辰甘愿与否,都被丫鬟请出了别院。
“你啊,就是太好欺负了。”
王瑞君不理会那边,看着阮荣安念叨。
“芝姨~”阮荣安娇嗔着低低唤了一声。
“反正这次绝不能轻易放过他们。”王瑞君轻哼,道,“我还不知道这些人家,既贪图你的嫁妆,又担心你离开后会谁出他们的隐秘来。你这傻孩子,还想和离,也不想想,着高门大户,有几个能顺顺利利和离的,多的是悄无声息死在后院的。”
衙役们谁也不敢吭声。
这样的高门大户之家的隐秘,岂是他们能随意听的?该不会被灭口吧?
“芝姨。”阮荣安又唤,而后看向一侧的衙役,略整了整表情,略有些冷淡的脸上勾出一抹微笑来。
“这次劳烦诸位了,眼下已经无人打扰,还请继续。”
“是。”
刚才一番对话,他们不免分了心,这会儿连忙应道。
忽的,匆匆的脚步声起。
又是谁来了?
衙役们不由想。
“夫人,丞相公冶大人拜访,此刻就在门外。”
丫鬟行至堂前,声音略微急促道。
衙役们全都一惊。
“公冶皓?他怎么来了?”王瑞君稀奇道。
阮荣安挥动团扇的手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眼底一柔。
“莫非是我这里乱糟糟的,打扰到他了?”她笑道,命丫鬟快请。
宋遂辰刚出门就看到那辆熟悉马车,他曾无数次在宫道上看见它,然后目送它走远。
而现在,他竟在阮荣安的别院门前看到了这辆马车。
没来由的,宋遂辰的胸腔躁动的跳动起来。
车帘掀开,盛夏的天气,公冶皓已经穿着绵软的锦衣,他徐徐下了马车,一抬眼同样看见了站在别院门口的宋遂辰。
两人对视一眼,宋遂辰没动,只是略颔了颔首,就这么站在门口道,“见过丞相。”
“这样热的天,丞相不在府中修养,怎么出城来了?”
宋遂辰更想问的是,怎么到阮荣安别院来了?
“府中虽好,但呆的久了,终究有些无趣,便想出来走走。”公冶皓抬手略整了整衣袖,端的是风雅除尘。他总是不急不缓的样子,抬头略笑了笑,温文雅致,道,“没想到就听说了这件骇人听闻的事,同为邻里,总要过来看看。”
宋遂辰看在眼里,莫名觉得刺目,几乎想冷笑一声了。
公冶皓其人,看似温柔端方,仿佛真的只是个金尊玉贵养大的单纯无害的世家子。实则心狠手辣,狡诈阴毒,可惜世人无知,竟真的以为他是个好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因为邻居就来看如意。
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但所有的心绪,都被宋遂辰压下,他从不是鲁莽的人,深知哪怕有再多的不满,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公冶皓。
最后,也只是淡淡一句,“丞相有心了,我代夫人谢过。”
公冶皓拾阶而上,闻言恰好走到他身边,淡淡看去一眼。
明明是平静的眼神,宋遂辰却不知为何有种对方在讥讽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