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而后细细看来,阮荣安面上的笑意渐渐平静下来,但却越发的浓郁。

老爷子在信中大骂了一通宋遂辰母子,又说了一通好话安抚荣安,说是给她准备了几大车礼物,让她等着。

这些字迹连绵不绝,写了两大张,显然很是担心她,等到最后一张,字迹才沉稳下来,说既然宋家如此欺人,他也不会客气,之后会好好为她出这一口气,并且在书信的末尾说又给她安排了一小队人保护她,让她放心用。

“随着书信来的人呢?”阮荣安忙抬头看向一月。

“在偏厅喝茶。”

“叫去正厅,我要见他们。”阮荣安道,说着就站起身。

外祖父说是安排了一小队,但一月刚才说来的只有两人,想必剩下的人还在别的地方,她总要先见一见。

“现在?夫人,天已经黑了,很晚了。”一月提醒。

那些人一身风尘仆仆,大约是一路舟车劳顿赶来的,看着粗糙的很。不过廖老将军安排的人差不多都是这样,一月早已经习惯了。

阮荣安这才从欣喜中回神,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漫天繁星,时间的确不早了。

“无妨。”

外祖父安排来的人,阮荣安自然要给足了重视。

重新装扮上,只是发髻梳的简单了些,阮荣安行到前面正厅的时候,就见两个高大的汉子豁然站起身,略有些局促的看向她,等看见她,又愣住。

如此模样,阮荣安已经习惯,直接叫坐。

“外祖父来的信我已经看过了,之后就劳烦诸位了。”

阮荣安知道他们的来历,也知道这些在边关讨命的人大多不擅长京中那些弯弯绕绕,索性开门见山。

两人不由惊讶,之前想的满肚子话立即咽了回去,连连说好。

“剩下的人呢?”

“一气儿过来太过惹眼,我让他们在前面镇上等着,回头分批慢慢来。”站在前头那人率先开口,算是从阮荣安的直接中回了神,弯腰拱手,恭恭敬敬道,“主子,属下郑宁。”

“属下宋平。”

身后那人得了提醒,立即跟上。

“这样也不错,不过没有必要,这里地处行宫附近,多的是过来避暑的贵人,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不必遮遮掩掩,你去告诉那些人,只管大张旗鼓的来。”阮荣安吩咐道。

郑宁神情微动,立即应是。

“只有你们?”口中一转,阮荣安又问。

郑宁倏忽间就笑了,“主子聪慧,难怪将军一提起您就高兴的不得了。的确,除了我们暗中还有一队人手。只是对方的情况,属下不甚了解。”

“我知道了。”阮荣安莞尔,也不由笑了起来。

阮荣安看过信,在知道这些人是跟着信一道来的京心中就有数了。

她那位外祖父,外人眼中如何她不知道,只看给她安排的丫鬟,还有暗中安排的人手,就知道对方不是多么光明正大的路子,也就更不可能做出这样直接的安排了。

“好了,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们一路辛劳想必也累了,先去歇息吧。三月,你去安排。”阮荣安道。

三月上前一步,福身称是。

“多谢主子体恤。”郑宁立即谢过。

说实话,阮荣安会来看他,已经超过他的想象了,他还以为时间这么晚,会推到明早。不过主子愿意来,也说明了对他们的重视,这是好事。

时间的确已经很晚了。

阮荣安出了门,行至院中不由抬首,入目漫天星子璀璨,漂亮的紧,弦月若隐若现,已经到了半空。

“一会儿点一支安神香吧。”

阮荣安道。

一枝安神香慢慢的烧,燃了半宿,也让觉浅的阮荣安踏踏实实的睡了个好觉。

早上起来一阵忙活,赶在出门前,她看了眼在今早赶来的余下的人,吩咐郑宁等人不急着领值,先休息一天。

她今日要去永乐长公主别院赴宴。

永乐长公主的别院是别宫下最大的那片院子。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其富贵奢华,比之山上的行宫都不差。

阮荣安刚到门口,远远就听到了长公主身边贴身刘女官的声音,一边笑一边靠近。

“侯夫人安,长公主吩咐过了,这样大的日头,可不能把侯夫人晒着,马车不必停,直接驶进去。”

“那便先谢过长公主了。”阮荣安闻言就笑,随手用团扇拨开车帘,看向外面的女官笑道,“刘女官好久不见,可还安好?快请上来坐吧。”

“不必,我走着就好,正好散散。我自是再好不过了。倒是侯夫人,您可安好?”

“我,自然是安好的。”阮荣安微顿,没有掩饰稍淡下的笑意,但也只是一瞬间,又笑道,“您一会儿可要给我作证,我可是谢过长公主恩典的,别又让她老人家冤枉了我。”

刘女官但笑不语。

阮荣安就用一双眼静静的看着她。

刘女官别过了脸。

阮荣安不由团扇颜面,一下子就笑开了。

刘女官也算是看着阮荣安长大的,永乐长公主何等尊贵的身份,哪里能总去侯府看阮荣安,从小到大,每次去的都是刘女官。

如此久而久之,关系可以说是十分之好。

一番说笑,等到阮荣安下了马车,随着刘女官穿过回廊,远远听着喧哗声又将其抛在身后,继续往后走去时,脸上的笑意都没停过。

“臣妇拜见长公主。”一进正厅,她抬眼一看,便就笑着福身。

堂上永乐长公主一身红衣倚在座椅一侧,纱罩大袖半落香肩,红色抹胸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张扬又明艳。

“如意来了,快起来,不是说了见我不必多礼。”她看见阮荣安就笑,坐起身招手道。

见状,倚在她身边作势要捻着葡萄喂她的俊秀少年乖巧让开,退到一侧。

阮荣安闻言听话起身,抬首就是一笑,抬步过去。

“看来是好多了。”王瑞君仔细看了眼,见她面色红润,微松了口气。

“但瞧着神采不如从前了,还是要好好养养。”她又说。

阮荣安笑意便柔和了许多,道,“是芝姨您想多了,我已经好了。”

永乐长公主王瑞君,小字仙芝。

阮荣安从懂事起,每次见她,都叫的是芝姨。

“瞎说,险死还生走一遭,哪里会好的这么快。还是要好好养养才是。”王瑞君不赞同。

阮荣安只是笑,被王瑞君拉着坐在了她身侧。

“你不在侯府待着,守着你那心肝,反倒跑到别庄这儿来,怎么,宋家欺负你了?”王瑞君直接问,修剪的格外精致的细眉一挑,便流露出了两分煞气,反倒显得面容越发艳丽逼人。

从昨天打听到阮荣安是一个人来的别庄,还说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王瑞君就觉得不对劲了。

自己看大的丫头,她再清楚不过,这丫头从小就满心满眼都是她那未婚夫,成婚后更是惦念,哪里舍得离开对方。更别说前段时间她还生了重病,好不容易好了,正该多相处,却跑了出来。

前因后果一揣摩,她就觉得肯定是阮荣安在宋家受了气了。

“是我不想待了。”阮荣安闲闲的晃了晃团扇,漫不经心的说出惊了王瑞君一跳的话。

“我要和宋遂辰和离,他不同意,还整日做出副深情的模样,看的我难受,索性就避了出来。”

此话一出,饶是聪慧敏锐如王瑞君,也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上次她见阮荣安时,她还一副满心满眼都是那宋遂辰的模样,怎么现在忽然就满口嫌弃了?

还要和离?

“到底怎么了?”王瑞君凝眉问,脸上的散漫消失不见。

阮荣安停了团扇,转头对她笑了笑。

“没什么,就是看清了一些事,不想再跟他耗下去了而已。”她说。

“芝姨,往后我想过一过自己的日子。”

而不是再像从前一样,倾尽所有围着一个人转。

“看清了什么事?”

王瑞君继续问。

阮荣安捏着团扇的指尖发紧,顿了顿,才道,“我昏迷的时候虽然醒不过来,但偶尔还是能听到外面的动静的。”

关于那些,阮荣安其实并不想过多回忆。

难过和愤怒是其次,更多的是她感觉到被侮辱了。她的夫君,她的婆母,堂而皇之的在她的病榻前说她不如别人。而且还是那样可笑的理由。

嫌她骄纵张扬,嫌她不如阮荣容温顺懂事。

笑死了。

在她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想的是她作为广平侯夫人这个身份,但唯独没有想过,她是个人。

她是阮荣安。

而在刘氏口中,阮荣安这个存在好像变成了一个顶着广平侯夫人这个名头的物件,对她指指点点,不顺心就想换一个。

阮荣安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恶心。

所以她虽不悦,但并不嫉妒或者生阮荣容的气。

实在是也没什么好生意的。

阮荣安只觉得荒诞可笑。

用着平静至极的语气,阮荣安淡淡的说了宋家母子的对话。

王瑞君怒极甩袖,杏眼瞪大,道,“宋家欺人太甚。”

她气息变得急促,猛地站起身,火红的裙角因为她急促的动作跳跃飞舞。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要是知道了——”

“芝姨。”阮荣安打断。

王瑞君止步,转头看着她,阮荣安微微笑起,说,“我知道您心疼我,到时候肯定会训斥刘氏,为我做主,可然后呢?”

“这件事传开了,别人固然会谴责宋家,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做的不地道,情理有亏罢了。等到背过人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如何笑话我。”

这一点阮荣安还是心里很有数的,她做事只管自己痛快,别人难免就要不痛快了。

如此一来二去,这京城里看她不顺眼的多了去了。

王瑞君面上的表情顿住,但还是难掩怒气。

“届时我若说因为这个原因要和离,怕是很多人觉得我小题大做,实在是没有必要。而宋家经此一遭,坏了名声,我若再想和离,怕是要途生波折。”

“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阮荣安不急不缓的声音中,王瑞君彻底冷静下来。

“没错,是这样。”

王瑞君坐下,若有所思。

她不是冲动急躁的人,只是在意阮荣安,所以格外生气,眼下理智回归,她也能好好想想这件事。

“你想怎么做?”她问。

阮荣安微微笑了笑,说,“自然是逼宋遂辰和离。”

到时候,再把这些龌龊事捅出去,好让人知道,她不屑与那等人为伍。

王瑞君沉吟下来,而后一笑,道,“你可还记得永王家的陆阳?”

阮荣安眼神一动,这个人她自然知道,几乎一瞬间,她就明白了王瑞君的意思,莞尔一笑。

当今好享乐,不爱理会朝政。

朝中重臣勋贵还有宗室争权,其中宗室以康王为首,而这永王,乃是康王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

永王子嗣众多,但却只得了一个女儿,便是这陆阳郡主。她还有一个身份,是宋遂辰的爱慕者。

从年少时她就总围着宋遂辰转,只是彼时宋遂辰与阮荣安有婚约,而阮荣安有廖家和永乐长公主护着,她也无计可施。

而巧的是,陆阳郡主夫君早逝,如今正在王府守寡。